第三百五十一章:有何居心?
趙佶心中一動,便知道又開始亂扣帽子了,他對章淳沒有什麼好感,這時不由有些無趣,便要出言,卻聽到曾步打圓場道:「此事陳大人所言有理,然而陳大人也不當疑吏部之職,是非之道,尚有陛下來作定奪,兩位大人便不要枉作爭吵了。」
陳瓘知道自己說不過章淳,便偏轉過頭,又回臣列之中。
章淳此時拜了拜趙佶,然後說道:「陛下,開封人陸平,雖年幼任微官,然才華橫溢,德之浩然,經筵之位豈不是有能有德者居之?昔日甘羅年僅十二,便已為相,可見居位不在年長,而在其才如何,其德如何,陸平雖年幼,而修書數部,陛下如若不信,可派人勘察,以明真偽!」
趙佶倒是起了好奇之心,他的眼光不由看向那門口,卻見到陸平露出半個頭,他不由有些想笑,此時沉吟一會道:「如此說來,朕倒是想見識一二,也罷,諸卿便先不要議此事了,待到朕見到此人,再作定奪。」
章淳和陳瓘皆是躬身稱是,然後又各自回列。
趙佶此時看了看朝臣,然後道:「朕第一次早朝,尚未知事,諸卿議事便到此吧。」
他先站了起來,慌得下邊的朝臣們都跪了下來,然後那大太監連忙喊道:「陛下回福寧殿,眾臣退朝!」
趙佶隨著那大太監走了出去,然後便見到門口的陸平,他不由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說話。
陸平也是一笑,便跟在趙佶的後面,然後走出去便有一群太監跟上,隨即又有宮女跟了過來,排成長長的隊伍,直接向那北邊的福寧殿前行著。
這一路上浩浩蕩蕩,凡是太監、宮女們碰見這個隊伍,皆都是慌忙跪下,陸平此時也跟著風光起來了,他左右看著,卻又不敢扭的太狠,只能偷眼看周圍的一些人,相同的衣服,此時走在一起,卻又保持著安靜的聲音,極為守規矩。
福寧殿很快就到了,這些太監和宮女們只能到那殿外,然後便排成兩邊,趙佶此時走了進去,陸平便跟過去,依舊低頭走在他的後面。
到了前門,趙佶便笑道:「黃公公,你先回去吧,太後身體不好,你且好生照料著。」
那個大太監此時應了一聲,然後便走了出去,見到陸平還站在門外,便說道:「你還不回去?」
趙佶忙說道:「這個少年便留在這裡吧,福寧殿也要留人看守。」
那大太監連忙說道:「老奴便去請侍衛留守福寧殿,皇上你不用擔心!」
趙佶擺手笑道:「不用了,這個少年在這便成。」
那大太監又躬了一身,然後便帶著其他太監離開了。
等到完全看不見他人,趙佶才呵呵一笑道:「陸兄啊,你方才真是把朕嚇了一跳,來來,進去說。」
陸平此時跟著趙佶走了進去,然後便跪了下去道:「草民陸平叩見皇上,吾皇陛下萬歲!」
趙佶這時已經坐下了,見他這樣子,不由皺眉道:「此處何必如此顧忌,你我二人也算相交,便不必如此拘禮,起來吧。」
陸平站了起來笑道:「陛下仁義,我是知道的,然而既身為帝王,便應該遵其道理,此種尊卑之道,不可不時時放在心上。」
趙佶哈哈笑道:「人小鬼大,難怪章淳那老匹夫把你和那甘羅比,在朕看來,甘羅只是徒有虛名而已,而你卻真的想得更遠,若是在秦,便封你為相也不稀奇。」
陸平忙道:「陛下謬讚了。」
趙佶笑道:「朕可沒有胡亂說,不過朕現在實為好奇,你為何要扮作侍從走進來,剛才朕乍然見到你,一時驚訝,差一點失態了,若不是黃公公提醒,真想當場叫喚你一聲。」
陸平聽他說來,不由一笑,這個趙佶現在剛坐皇帝,還是如此的率性,他慢慢說道:「我聽聞端王繼承大寶,便想著過來觀賞一二,然而苦於沒機會,幸而蔡大人乃是主持此禮,所以我便托他幫忙,他也是知曉我與陛下你是相識,故而便扮作侍從走了進來,還望陛下不要降罪!」
趙佶此時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說道:「朕要降罪,便降你入經筵,給朕講經!」
陸平一愣道:「經筵?陛下此言何意?」
趙佶微微笑道:「今日早朝,便是官員升遷,沒想到有人要提你為資政殿學士,並且入經筵,給朕來講書,這事便在早朝之中引起軒然大波,章淳差點又開始大吵大鬧起來了。」
陸平一驚,他是知道學士並不是隨便可以授予的,而入經筵講書,那更是要求極高,他忙道:「我有何德何能,可居學士位,更遑論入經筵講書了,陛下你莫要和我開玩笑了。」
趙佶笑道:「朕哪裡會和你開玩笑,此事確是如此,朕聽章淳說你年紀幼小,便就博學通才,已經修了好幾卷書,此事是真是假?」
陸平苦笑地道:「在下也就是如此大的年紀,又有何能去修書,陛下實在是太過高看了。」
趙佶搖了搖頭,然後道:「朕也在考慮要不要讓你入經筵,說實話正言黃履此人品性皆佳,朕為藩王之時,以聽聞他為人正直、出言無忌,又博學通才,德義之人,所以之前朕便想著讓他來作經筵,然而今日突然一想,陸平你過來也是不錯。」
陸平微微苦笑,自己是想著陞官,可是作經筵侍講可不是鬧著玩得,這真要有真本事的,自己雖然對古之經書和一些思想尚能算是了解,但決不能算是通達,更遑論比起那些當世大儒了,作經筵豈不是要被人說是兒戲嗎?萬一哪一天有人考究過來,自己卻答不上來,那還了得?所以他連忙推辭道:「我並無絲毫學問,哪裡能入經筵,陛下實在所言黃履黃大人,我曾聽聞過,他卻是名聞天下,陛下選他作經筵侍講,實是足以!」
趙佶一笑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朕已經答應過章淳,此事哪裡有可改之處?過上幾日,聖旨便會下達,陸平你便每日在崇政殿說書吧,朕必當好生學之。」
陸平無奈地道:「我哪裡有陛下之才,此舉便是讓人看笑話了。」
趙佶呵呵笑了笑道:「不是看笑話,而且也未有人看朕笑話,你和朕是知交,而且又是博學之人,品行皆佳,朕倒是想知道你又該如何教朕的。」
陸平方要再說,卻不料被趙佶一擺手,然後說道:「此事不用再言了,對了,陸平,你對朝中之事有何看法,方今朕初登大寶,實在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不知該行何事,而朝中諸臣之中,朕還不適十之四五,所行何事,皆有所阻,你認為該行何事?」
他這算是一個真心之言了,話語誠懇,算是向陸平求知了,陸平心中微微一動,趙佶心腸挺好,而且也想做個好皇帝,何不在他面前,早晚叮囑著,指不定又一個李世民就出來了,也許二十年後便又是一番樣子了。
他心中所想,口上卻是說道:「我不敢說。」
趙佶奇怪地問道:「有何不敢說的?朕下旨意,便要你據實說來,你快說吧。」
陸平沉吟了一下方才說道:「陛下,為天下之主,最重何事?」
趙佶略感奇怪,但還是說道:「為君者自然是以社稷為重,要仁、義、德兼重,並要勤政愛民,如此方才可謂一個聖君。」
陸平笑了笑道:「陛下此言甚是,然三代不言,自秦而降,以曆數朝,聖君又有幾人?」
趙佶見他微笑,便笑道:「陸平你定然有話,便說與朕聽吧。」
陸平慢慢說道:「回陛下,其實為帝王者,皆在登位之時,想著的是為一聖君,青史留名,然而千年以來,樹木變換,河道幾移,歲月悠悠,數朝之帝,又有多少人可被稱為聖君?又有多少人現如今尚被交口稱讚,被令人無法忘記?實乃是少之又少,為何?
便是因為其言易、其行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故而陛下你擁有天下之人,居此位便極容易驕侈,而如此便又碌碌無為,何來做一個聖君?他日回想昔年志願,只能感慨萬千,就算是後悔也無濟於事了,便是昔年李後主的那些詩詞一般,皆是悔意,然而……」
「啪嗒」一聲,趙佶頓時在桌子上一拍,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此時外面頓時聽到響聲,兩個太監皆是慌忙走了進來,不知所措地看著屋內。
陸平也是張著嘴巴看著趙佶,心中又開始埋怨自己了,剛才自己還說後悔沒用,想不到現在就報應到自己的身上了,自己剛才也算是昏了頭,說這個東西,想不到真把趙佶惹火了,他不會一怒之下讓人把自己拖出去打吧?
趙佶此時「哼」了一聲道:「陸平,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把朕和那南唐後主相比!他是滅國之君,你如此說來,有何居心?」
皇帝給自己亂扣帽子,陸平連忙跪下道:「陛下,我實在沒有他意,皆是言之古事,從未有映射之指,而況陛下乃是盛世之君,而李後主不過是末國之君,兩相差異,便是誰也可以看出來的,陛下你心中壞容天下和社稷,而那後主卻不過是一個留戀女色之人,又有何能和陛下相比?實在我舉他,不過是說其人所為後悔之詞而已,絕無他意!望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