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你是對的!
陸平一愕,還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故事,他便放下筆,並未說話。
明為這時坐在凳子上,慢慢地道:「我出身家貧,少時便孤,全*老母親一手把我養大,我年幼時候常常被人欺負,但是母親告訴我,人要有志氣,只有有才之人才不會被欺負,我發憤讀書,在湖州亦是小有名氣,而後便到汴京參加科舉,卻是落榜了。
但是我並未氣餒,也知道那時中進士之人皆是大才,便準備繼續發奮苦讀,以備下次科考,但碰巧知曉有太學招士子,我心中仰慕太學學正淵博,便進入太學,這幾年雖不是十分的幸福,但亦是極為有趣,我又很是用功,所以去年的時候便亦升入太學的上舍,那時候我心中便有了大志向,像是錦繡前程都在眼前一般,對未來開始憧憬起來。」
他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像是對這段時光戀戀不捨起來,過了許久方才道:「可是我被調任為寶文閣的侍制,一切都變得黑暗起來,這裡就是一個掛虛職的地方,住著幾個學士,我一個太學的上捨生便就待在這裡做雜活,本來我以為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以後就會好起來,可是去年冬天,陪我一起的那個士子被調走了,我開始動搖了,不久又有一個士子被調過來了,但是過了沒多久又被調出去了,就這樣一直到你過來,總共有五個了,也整整有一年了,我一直都在這裡,一直都在!」
他的情緒很激動,但是陸平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地聽著。
明為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然後說道:「所以我開始變得絕望起來,這樣的日子彷彿無邊無際似的,我有可能就要在這裡一直做雜工,直到老死在這裡,有時候我想著家裡的老母親,想著想著便哭了起來,我不孝,從未給母親任何回報,而自己又不中用,有時想著想著,就連死的想法都有了。」
一時沉默起來,過了好久,陸平才嘆口氣道:「明兄,你想開一點,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調出去的,你有何必如此絕望?」
明為淡淡地搖了搖頭道:「很久我就這樣地安慰自己,很快就可以被調出去了,可是卻一次次地落空,我不再相信這個了,我倒是認為是上天不公,不管我怎麼去發憤讀書,還是窮苦之極,這便是所謂的天意吧。」
陸平張了張嘴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明為嘆了口氣,見到陸平低著頭,不由道:「方才說了這一堆話,你切當成一個笑話吧,時間不早了,你也該睡了。」
陸平點了點頭,瞧見明為走了出去,方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便算是造化弄人了吧,明為這樣的一個人,最大的渴望便是出人頭地,為此他發憤讀書,又進入太學,心中正是想著宏圖,卻被現實擋住了,親眼見到其他人都可以走出去,而只要自己一個人卻還是待在這裡擦拭、打掃還有抄書,難怪他會絕望。
陸平輕輕地搖了搖頭,把燈火吹滅,然後躺在床上,沉思下去。
都說人生難免會遇到波折,可是有時候卻會很無奈,甚至是很絕望,這時候只能用一個「天意如此」來解釋了。
可是誰又能怪得了天?如果明為能夠了解是什麼原因得不到調任,找到根源,便可以解決問題了,但是他卻沒想這樣做,只是一昧地失望、灰心,直到無奈、絕望。
人若不能正視這個,只單純地哀嘆自己的命運多舛,又有何用?陸平臉上露出不一般的笑容,所謂人定勝天,如果真的是天意如此,那麼自己也可逆天而行,更何況根本沒有什麼天意,所有的事情只要不丟失信心,一定可以做成的!已經又是寒冷一片了。
雖然有時你感覺不到,很多人還不知道冬季已經來臨了,可是偶爾吹過來的寒風卻可以提醒走在路上的每一個人,已經到了冬季了。
陸平此時又在擦拭各個房中的書籍和書架了,這些房子不僅多,而且很大,他和明為每個人負責一片地方,倒也不慢,有些地方都是一塵不染,只需要掃一眼便成了,不過老是拿著這個擦布,左擦一下,右擦一下,胳膊倒是酸的很。
他這時正擦著一個架子,卻突然見到一本黑色的書放在這一堆藍色線裝書的中間,不由覺得奇怪,便從中抽了出來。
這是黑色封皮的手抄本,上面有著很正的楷書書名《萊公雜言》,上面有些發黃,看起來也像是有些時日了。
陸平看到萊公,立刻就知道是說寇準的,不由翻開書頁,隨即見到裡面基本上說的都是寇準平時作的文章,還有上的奏章,偶爾雜糅著一些簡訊,真的算是雜言了。
他走馬觀花的翻了一下,並沒有什麼好看的,大多都是一些政治上的事情,還有他和王欽若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有一些收錄的文章,還有皇帝親批的字,總之是亂七八糟放在一起的,他正要把書合上放進去,卻見到這上面繪著一副肖像圖,正是寇準的樣子。
這幅圖就畫在書中的最後一頁,陸平眼光卻凝聚起來了,這個圖和之前自己撿到的那一張畫竟然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本書的作者就是畫那副肖像畫的人嗎?他和那太學秘道、山崖房子又有什麼關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串聯在一起想嗎?
陸平仔細地看著這上面的圖,確實和那張畫是一模一樣,就連衣服上的花紋也是一樣的,他心中疑惑,想了一想,便把這書卷了一下,然後裝入懷中。
剛放到懷裡,明為便已經走了進來,此時環顧四周道:「你也擦好了啊,我們便趁著沒事先去抄書吧,免得晚上還要到很晚。」
陸平點了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著明為道:「我之前對你說的那些話,你考慮好了沒有?反正現在還有這麼長的時間,不如我們就去問一問啊。」
那日明為說了令自己絕望的事情,陸平便一直想找機會讓他消除心結,重新振作起來,然而他也知道這是急不得,只有慢慢地和他說一些東西,然後引導著他,一方面用他以前的理想來勵志,另一方面又用他老母親的苦難來激勵他,讓他能夠慢慢地正視自己。
剛開始的時候明為果然有些發怒,甚至是對陸平發火,但後來漸漸地平息下來,他也開始仔細地思考了一下,也知道自己不能迴避這個,他也嘗試著想辦法,便和陸平商議起來了。
陸平知道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必須要找到問題的根源,所以他便想找人問一問到底是因為什麼,思來想去,便想到了比較好說話的史臨。
可是明為卻有些膽怯,一直都不敢去問,陸平催他,他便說事忙沒法過去,直讓陸平可搖頭。
果然明為有些猶豫地道:「現在去恐怕有些不合適吧。」
陸平說道:「怎麼不合適了?再不過去問一問才叫不合適呢!好了,你也別說什麼,你想一想還在家中的老母親,想一想你這一年來所受到的苦處,想一想曾經的雄心壯志,難道這一切還不能讓你下定決心去問問話嗎?直學士也是一個人,他又不會吃人,你又怕什麼呢?」
明為臉上動了動,像是心中掙扎不停,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說道:「陸兄你說的對,我又有什麼怕的呢?現在都已經成了一個雜工,還能有什麼比這更慘的?我又怕什麼呢?我們便過去問一問吧,我一定要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會留在這一年,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堅定起來,是下定決心的表情。
陸平心中一喜,便說道:「明兄這才是對的,這件事情不問個明白,那一生就會毀在這個小小的寶文閣了!走,我們現在就走過去!」
他當先便行,走到前面的那排走廊里去,然後朝著其中的一間房子之中行去。
史臨是寶文閣的直學士,他也不是住在外面,就在這寶文閣的房子之中,陸平和他說過幾次話,感覺這個史臨學士還是挺好講話的,對人友善,而且不擺什麼架子,所以找他來問是最合適的。
明為走在陸平的身後,直到這房子門口方才停下,陸平正要敲門,卻發現明為低著頭,不由地說道:「明兄!你又怎麼了?難道都到了這步你還後悔了嗎?」
明為低聲地說道:「今天過來說還是不適合吧,我們改日再來吧。」
陸平皺眉道:「為何要改日過來?你這分明就是怕,你方才都說過你自己怕什麼,你想清楚到底是怕什麼,是怕史學士還是怕寶文閣,這些和你遭受到的苦難,和你母親十數年的養育想必,又能算得了什麼?你想清楚沒有!」
他說話聲音有些大,讓明為有些愕然,正想說話,卻聽到門突然一下開了,隨即史臨走了出來,他滿臉帶笑地看著這兩個人,笑道:「方才聽到屋外一陣吵鬧,我正奇怪是誰呢,沒想到卻是陸平和明為,怎麼了,你們二人是在吵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