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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先生謬讚

  陸平見李鹿頗有深意,不由問道:「先生認為如何寫出深意之文?」


  李鹿呵呵笑著道:「莫問我,莫問我,我從未寫出何等文章,方才之語是我隨口說的,你們也莫要放在心上,諸位便加緊吧,我先出去了。」


  他一出去,整個爐亭內就更加的熱鬧起來,諸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說著不停,相互詢問著該如何寫出有深意的東西。


  陸平卻是覺得奇怪不已,太學士子看多了王蘇二人的文章,自然是以他們的風格來寫文章,這深意之題又從何說起?難道要寫出那種極為的繁瑣或是看不懂的文章?

  他不由一笑,文以載道,越是大文學家,越就能把道理說的通俗易懂,白居易的樂府詩老婦都能誦之,蘇軾的詞連不識字的大漢都可以說上幾句,所以有深度必定不是看不懂。


  他在這裡坐著許久,方才見到馬階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一個有些瘦高的中年人,抱著的是一份份試卷。


  此時已經開始分發試卷,陸平此時心情還是頗為急切的,想知曉這年試之題到底是什麼,但耳邊除了沙沙作響的接試卷的聲音之外,再也沒有什麼聲音了。


  陸平這時候終於拿到了試卷,照例是先看一看兩道題目,結果頓時傻眼起來。


  這一道明經的題目是說君臣、父子、夫婦之為何要遵上下之分,而那策論是如何為國謀富,這和那日周老八和自己隨便提及的那兩個話題完全一樣。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她真的知道這個題目?還是碰巧碰上的?

  陸平心中不知道越來越好奇起來了,沉思了好一會,隨即便聽到有人磨墨開始下筆的聲音,他有些愕然,竟然還有人那麼快的想好題了,偷偷看了一眼,卻原來是張地雲,他一向極為用功,想來這題目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陸平心中逐漸構思的差不多了,其實這兩個題目陸平之前都已經想過多日,所以現在構思起來也是極為的方便,並無什麼難點。


  儒家講究名分,有尊卑之分,故而這個君臣、父子、夫婦之道並沒有什麼好想的,然而陸平卻突然想起了李鹿說的深度,如果沒有深度那自己這最多是一篇爛著古氣的八股文而已,如何才能脫穎而出,有些特別之處呢?


  陸平仔細思索了一下,既然老路行不通,那就劈開一個新路,但是又不違反路上的規矩。


  他提筆便開始寫,開始自然是讚揚這個尊卑之分,而後筆鋒一轉,便言尊卑可以倒轉,「吳縣有女名曰小小,年方二八,嫁王二為婦,王二病弱不堪,卧床幾載,而王氏便為夫君事,治家政,理家事,時人皆稱善,故夫婦之道非天道也,婦之顧夫便可為之夫,夫婦之道,在於舉案齊眉,而不在訓斥之聲,此乃天道也。」


  而後他又開始寫父子之道,說父亦是子,子以後也會成為父,故而父子並不是固定不變的,父子之道,是在於互相尊敬,若是父有過,子亦有正其過。這樣的話寫了一通,而後又說道家庭穩定的重要性,不論父子皆不可違背。


  至於君臣之道,陸平知道這個要慎重一點,他只能先舉商紂暴虐,周文王以臣子身份替天行道,從而使得天下安定,而後隋煬帝荒淫,唐高祖以臣子身份而奪得天下,最後又說當朝太祖以德問天下之事,從而說出君臣之道亦要遵循天道。


  他不敢寫的太過驚奇,處處用聖人之言和前例來做包裝,然後再稍微休整一下,既要保證這篇文章有一些新義,又要保證自己不會被人認為是大逆不道,所以字字都要琢磨一番。


  直到通讀了一遍,發現基本上差不多了,陸平才舒了口氣,然後再看下面的那一道題目。


  這個題目在自己進入太學的測試中就已經想過了,但是自己當時寫的是套話,現在卻如果再寫那些就落入俗套了,應該寫一個比較有深度的東西。


  但是自己的想法太過離奇,如果照著自己的想法寫出來,一定會被認為是患病了,他這時沉思一番,想著潤潤色,然後便開始寫了起來。


  其實這個富國之術本就沒有什麼,但是在大宋的皇帝和朝臣心中,大宋地大物博,富庶至極,它地皆是蠻荒,所以他們一向都是只注意如何在裡面得到財富,而不注意放眼天下。


  宋與遼國有榷場四處,皆是貿易繁華之處,但是榷場的限制太多,而且對商人抽取的稅也很多,所以不利於交易,只有廣泛的建立好貿易的環境,才能保證對外貿易,才能更多的加快積累財富,這是一條富國的捷徑。


  然而這條路在這個時代卻是不能被理解的,保守的經濟制度才是他們所遵循的,況且他們一向對外族有著戒心,榷場的事情也是逼不得已,自己哪裡能夠提出這個觀念,會遭到這個時代人的嘲笑的。


  陸平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了一個東西,便順著思路,越想越覺得極為不錯,然後便直接寫了上去,洋洋洒洒的寫了一通,剛要收尾,卻聽到馬階在上面說道:「諸位,改停筆了,全部都離開爐亭,有人來專門收這個。」


  諸士子都走了出去,這時候便在外面說著不停,紛紛問起了對方的作文,齊偍此時正笑著說道:「臣貝,看你心情不錯,我們便過去聚飲一餐吧。」


  陸平現在確實心情不錯,他笑道:「好啊,不過山論你莫要再喝的大醉了。」


  齊偍笑著道:「我這次定然會以此為戒,不再狂飲了。」


  兩人便一同去秦言海的齋房去尋他,果然見到秦言海正在整理東西,他很是高興地和陸平見了一個禮,然後幾人便又去尋那壯漢劉承柱,剛巧他就在太學的門口,一行人便直接去了蔣生樓,又選了二樓的雅房,擺了酒席,分開坐下。


  秦言海此時笑道:「陸兄春風得意,想必今日的年試必然不錯,快與我等說一說你寫了什麼,好讓我們參詳一番。」


  陸平笑道:「哪裡能寫什麼,只是照著書中諸事而已,這些不足與人道也,我等今日就莫要談這個了,飲酒才叫高興。」


  劉承柱哈哈大笑道:「陸兄深得我心,我也是這麼想的,還是喝酒來的乾脆。」


  他們四人便開始喝起來了,而齊偍和劉承柱在互相說著弓馬技藝,秦言海偶爾插上一嘴,陸平卻只能在這笑看著,他手裡提著杯子,不過他可不想再大醉起來了,只是應付應付而已,還好諸人都並不是痛飲,直到最後,幾人才互相散開,告辭而別。


  陸平已經注意到秦言海對齊偍的影響了,這個他也沒有辦法阻止,畢竟秦言海並未做錯什麼,而對於齊偍來說,這也未必算是壞事。


  他方想回家,剛走回太學門口,卻又遇到了李鹿,李鹿招呼了陸平一聲,然後便笑道:「陸平你好不容易過來一趟,也不過去看一看先生,就這樣回去了,實在是目無師長、無甚禮教。」


  陸平哭笑不得,忙道:「先生教訓的是,我便要過去拜訪,沒想到這裡遇到了先生。」


  李鹿只是一笑,然後便轉身走著,陸平輕輕搖頭,便一步一步地跟了過去。


  這個房子裡面還是頗亂的,李鹿指了指一個椅子道:「你先坐在那裡吧,今次你也算走運,我新買了茶葉,還是十文錢的那種,味道很不錯,便給你泡上一盞。」


  他泡好了茶,然後放在陸平的面前,陸平連忙站了起來道:「多謝先生。」


  李鹿這時也坐了下來,呵呵地說道:「陸平啊,我記得去年的時候你剛入太學之時,人人皆是異之,認為你定然是天才,然而日子久了,卻沒有人這樣認為了,不過如今我卻不知該稱你為什麼了,就像昔日東坡先生拜會歐陽修,歐陽修卻無言以對,我今日便和他一般。」


  這個帽子就太高了,陸平連忙站起來道:「先生實在謬讚了,我哪裡能擔當的起。」


  李鹿一笑道:「你莫要如此激動,先坐下,還沒喝茶吧,拿起來喝一口嘗嘗。」


  陸平便端起了茶盞,這時慢慢地嘗了一口,只覺得甚苦,而且有一股澀味,他強制咽了下去,卻聽到李鹿哈哈大笑道:「此茶如何?是不是感覺甚為苦澀?」


  他見陸平不答,不由笑道:「你也不回上一句,端的無趣,此茶雖然苦,但養生極好,況且口味又重,若你喝慣了這種茶,就算是給你貢茶喝也沒這個味。」


  陸平應承道:「先生愛此茶,便如此茶。」


  李鹿一怔,隨即又笑道:「好個伶牙俐齒,昔日陶淵明愛菊,自比為菊,而周敦頤愛蓮,又比之為蓮,我這個愛苦茶的人,只能自比為苦茶了。」


  他話鋒一轉道:「不過苦茶也是不錯,這苦茶不得人喜愛,便是因為它苦,初喝之處,很難下口,可是誰能想到這茶可以養生,這也和有脾氣的人雖有力卻不能用一樣的,所以用苦茶比作我,確實十分恰當。我獨愛苦茶,亦願比為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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