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一章:大吃一頓
陸平忙行了一個師禮道:「學生正是北路齋的,因家裡事忙,故而來遲,請老師賜罰。」
那個中年人本來對這個遲到學生還挺生氣,沒想到他還挺懂事,於是點點頭道:「好,便記下此事,等以後發落,我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叫李廌,字方叔,華州人,今年剛剛科舉結束,結果落榜,本打算遠走他鄉定居,不想好友推薦了這個差事,我沒什麼本事,你們也別以為我有什麼本事,策論微懂,經義就一竅不通,想跟著我學的便學,不想學的我也不逼你們,只要你們夠厲害,我不會為難你們的。」
他這個自我介紹真是讓北路齋的諸人大張其嘴,也使得陸平不可思議地看著李廌,這個人簡直是時代的異類啊,竟然如此有個性。
這時人群之中有個人問道:「老師,你連進士都不是,如何能教我等?」
李廌瞄了他一眼,扁扁嘴道:「你若不想跟我學,那就請便了,我反正也是新過來的,什麼都不懂。」
那個人還想說什麼,卻不料馬階發話道:「怎麼?你等還嫌先生不好?」
馬階的大名經過昨晚上好事者傳播,現在整個北路齋已經對他形成恐懼心理,聽到他發話了,眾人連忙低下了腦袋,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李廌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也不說話,就走了出去,馬階立刻跟著他走過去了。
眾人一下子議論紛紛,都覺得讓一個連進士都不是莽夫來教自己讀書,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也不把自己這些太學生放在眼裡了。
陸平見到自己房間的那幾個人聚集在一起,這時走了過去笑道:「諸位,今日過來遲了,沒想到這個先生竟然只是記下不罰,算是幸運。」
齊偍搖了搖頭道:「這位先生說是華州人,沒想到還真有華州人的脾氣,不像南方人那麼柔軟的說話。」
趙萬寶呵呵一笑,他怕張地雲聽到這話不高興,搶先說道:「山論莫要這樣說,在下瞧這個先生真是古怪至極,不過若論才氣,他定不會差,想來是因科舉不順,心中頗有壓抑,故而養成這等脾氣。」
陸平贊同地道:「趙兄所言極是,我看先生像是個大才。」
徐應名微微一笑道:「陸兄之言,總是不錯,對了,今日應該不會習書,我等六人不如到外面飲上一杯?」
張地雲有些歉意地道:「實不相瞞,家叔今日已至汴京,在下不能陪諸位一飲這新溫之酒了。」
徐應名看向其他人,齊偍也是道:「在下亦有事不能赴宴,還望諸位原諒則個。」
陸平見到徐應名臉上失望之色很甚,忙道:「此事便以後再說,反正大家都是很忙,不如到其他房間結識一下同齋之人,以後大家都是同窗,總要見面的,徐兄以為如何?」
徐應名點了點頭,正要向自己房間走去,卻不料那個李廌又一次走了進來,他掃了諸人一眼道:「怎麼?諸位都待的不耐煩了?呵呵,既然不想待在這裡也行,可以隨便出去,我不會攔人的。」
他這樣說話,誰敢走?於是一個個都低著頭不做聲。
李廌呵呵一笑道:「也罷,今日本就無事可做,我就給你們說上一段我以前求學之時的故事,算作消遣,諸位公子願聽則留,不願則走,我不會攔人。」
他見沒人走,又是一笑,坐在一把木椅上,對著士子們道:「我從小就喜好讀書,每得一書,必翻上十遍,以通其意,若有不解之處,必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所以人家都叫我李獃子。
我這個李獃子長大了,自覺得有些本事起來,就千里迢迢地爬山越河,來到汴京,以為天下能人又有幾個能比得上我李獃子?結果第一次科舉便就不知東南西北了,這才發現汴京科舉的士子們各個都是通五經、知上下千年,我一個獃子竟然傻到以為天下無人的地步了。
然而我竟不知悔改,以為是無人賞識之故,所以拜訪當世大才,不蠻諸位公子,司馬君實、二程、蘇東坡這些人我都拜訪過,若論文采見解,自然是東坡第一,我得其讚譽,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認為科舉不過如此,大才不屑於此。
后十多年裡,我未參加科舉,專心習文研史,晁補之作《神宗實錄》,我也在旁參謀,直到生活日益拮据,才不得不想謀個差事,於是又參加了這場科舉,可惜我考完才知今次試題乃是曾步親出,我又犯了他們的忌,於是終於變成了個落魄士子。
本打算遠走他鄉,就此學陶淵明來個躬耕鎵田,沒想到竟然有人薦我為太學的新生學正一職,我也沒有推辭,所以今日便過來看看你們,不過你們也別太擔心我把你們教壞了,因為還有一個學正教你們經義,而我是只教策論之試。」
陸平對這個先生終於有所了解,他突然有種感覺,這個李廌將會給太學帶來不一樣的改變。
李廌說了這麼多,心中彷彿有些舒坦,就讓學生們回自己的房間了,徐應名便帶著陸平在北路齋的其他四間房依次拜訪,互相結識,因為大家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互相也不會有太大的拘謹,相聊甚歡,徐應名憑著才氣更讓人讚歎,,這樣一直到了下午才算結束。
陸平因兩頓飯沒吃,早餓翻了肚子,見到徐應名還未結束,於是自己告了個罪,快步跑出太學,準備去一家小酒樓吃上一會。
這邊雖然不是汴京繁華之處,但因有太學生,故而亦是有很多酒樓茶肆,陸平隨便地進了一家,然後挑了幾個能飽肚子的菜,他的肚子餓的難受,也不管什麼風度了,就直接讓小二們快點端上來。這間酒樓名曰「蔣生樓」,據說就是一個落魄士子蔣生所開的酒樓,因為正朝太學,故而也是人客不少,陸平坐在*窗之處,東面是太學,西面是一大湖,上面有兩座塔,塔高約八丈,下面稍寬,頂部很尖,這便是汴京的護城河與護城塔了。
傳說宋太祖趙匡胤原先還是一名小卒的時候,有一次體弱生病,軍中大夫們卻治不好他,於是將領們準備扔掉他,就把他扔到湖中。
誰知道趙匡胤剛入水中,一條百丈大龍破水而出,載著趙匡胤直入雲霄,直到許久才把趙匡胤送下來,岸邊士卒們看到如此神跡,皆是大呼真龍天子,故而真心擁戴趙匡胤,以使趙匡胤的大業乃成。
這些傳說本來就是妄言,若那時趙匡胤就有天子相,皇帝不殺了他才怪,不過這個湖常年不枯,其水清澈,確是神奇,故而太祖在此建塔,刻字留念,祈求塔為汴京帶來安定,至太宗時,此塔重修、增修兩次,就成了現在這個規模。
陸平正看的入迷,菜已經上來了,這個菜名奇特無比,就如那「翠色柳青青」便是小蔥加青菜炒制而成,而那「陽春白雪」就是大白菜,陸平知道後世飯店給菜亂扯了好聽的名字,沒想到在這兒,菜名更是風雅無比,上來的還是普通菜。
不過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炒制的,這白菜還真是好吃,雖然沒有胡椒的調味,但是很香很夠味,陸平大口大口地吃著,又要了點米飯,使勁地吃著。
待到他肚子飽飽的,正心滿意足的時候,突然見到外面走進一人,小心翼翼地問道:「小二哥,你們這裡最便宜的菜是多少錢?」
陸平不由發笑,哪有這樣問店家的,不過他笑容一凝,這個人不是周兵嗎?看他額頭上還有些汗,不知他下午跑哪裡去了,竟然累成這樣。
那小二果然一臉懷疑地看著這個周兵,問道:「客官可是吃菜嗎?請過來坐。」
周兵連忙擺手道:「我先問問菜價如何。」
陸平見到那小二變了臉色,於是走了過去,對周兵道:「周兄,竟然這麼巧,我正好獨自飲酒,周兄若不嫌棄,過來與我對飲如何?」
周兵看到陸平,有些驚訝,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於是坐過去,和陸平對面而坐。
陸平喊了小二撤下了吃過的東西,又吩咐上了一些好菜好酒,這才問道:「周兄,我看你頭上有汗,適才是跑的嗎?」
周兵忙不迭地道:「正是正是,對了,你叫那個什麼什麼來著?」
陸平汗了一下,這個周兵還真是奇怪,他忙道:「我叫陸平。」
周兵「哦」了一聲,笑了起來,他的臉色很粗糙,但是笑起來竟然多了一種氣概,此時道:「我記起來了,你便是舍里最小的那個小孩了,怎麼你到這個時候還來這邊吃飯?真是奇怪,不是說你和那個徐應名一同拜訪他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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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平聽到周兵這樣說,頓時無語,這個人真是奇特,他的打扮很像一個貧寒之人,而且極為拘謹,沒想到竟然在這裡如此健談,實在是一個不可琢磨的人,陸平也不捉摸他了,就在上菜后與他對飲,這個周兵表面看起來瘦小,卻沒想到如此擅飲,喝的陸平想吐還未罷休,直讓陸平道:「周兄便饒了我吧,我實在不能在喝下去了。」
周兵微微一笑,卻不在逼他,只是抱拳道:「陸兄,我尚有事,先行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