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世上,就算是再無私的人,也稀有不為家人考慮的人。
吳小正的話算是觸動了李新國。
這段時間以來,李偉一直鬧著要辭職去吳大廚,可李新國一方面對民企的前景沒信心,另一方面又不信一直發展得好好的玻璃廠會倒閉,因此一直沒有鬆口。
現在的李新國還是有點不甘心。
沉默了一會後,他問道:「你說國家真的會丟下我們這些工人不管,任由國企倒閉?」
願意交流就是好事!
「不是不管,而是換一種方式管。按照中央現在的政策,應該是以下崗分流、幫企業減輕負擔,儘力挽救為主,但碰上實在沒救了的企業,任其倒閉也是一種選擇。當然,工人還是會管一管的,但還是以下崗安置為主。」
李新國的文化程度不算太高,平時雖然也會關心國家政策,會跟工友們討論,但這個時代變化太快,討論來討論去,他們對政策還是摸不準。
現在聽了吳小正的話,他覺得眼前這人在這方面是個明白人,就立即把姿態放低了一點:「那你能不能跟我講講,像玻璃廠這種情況,國家會怎麼處理?」
這個問題不是很好回答。
想了想,吳小正說道:「據我了解,咱們湘水縣正在針對國有企業進行改革,第一個試點是供銷公司。按照縣政府現在的思路,還是先將職工下崗分流,給供銷公司減輕包袱,再進行挽救。」
「我估計下一波改革就會輪到玻璃廠,不過到底是下崗分流還是直接讓其破產倒閉,我不好說。」
李新國驚訝地問道:「我聽說供銷公司的總經理被抓了,是不是因為改革?」
吳小正點了點頭。
李新國還是不死心,追問道:「那依你看,是倒閉的可能性大,還是改革挽救的可能性大?」
吳小正:「……」
喜歡多管閑事的老頭真難打發!
不過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不得不耐心地解答:「這得看玻璃廠值不值得挽救,而這個值不值得挽救的標準,就是看下崗分流減輕包袱之後,玻璃廠本身的業務能不能支撐它起死回生。」
因為對祝翔父子不爽,吳小正又多嘴地加了一句:「不過依我看,只要姓祝的這樣不作為的廠長在位,玻璃廠遲早還是得倒閉。」
這是一句註定會掀起波瀾的話,吳小正太小看李新國這種太喜歡多管閑事的憤青的能耐了。
不過這是以後才會發生的事。
李新國稍稍想了片刻,又追問道:「縣裡為啥會先選供銷公司進行改革呢?明明玻璃廠的日子更難過,職工人數更多啊!」
因為關心玻璃廠,李新國想多打探一點供銷公司的事,以作參考。
「這事得由我們廠購買供銷公司的倉庫說起……」
吳小正又費了一番口舌,把供銷公司和吳大廚之間的糾葛大致說了一遍。
他的這番話又引起了李新國的驚訝。
李新國驚訝的地方在於,供銷公司職工分流的去處,竟然是他看不起的吳大廚這家民企。
「你們公司現在真的這麼牛?連國企職工都願意去你們那?」
機會就這麼來了!
吳小正終於逮到了機會,將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引。
「那是當然,供銷公司的第一批分流職工一共20人,現在正在辦理交接手續,而且大部分都是有文化的大中專生,第二批40人的分流馬上也即將開始。」
為了達到目的,吳小正說得很牛氣、很自豪。
「你吹牛吧,還大中專生,普通職工願意去你們那不錯了!」
老頭的脾氣真的不太好,還是很瞧不起吳大廚。
這種觀念必須強行扭轉!
經過一段時間的交流后,吳小正已經不擔心自己會被老頭攆出門,因此毫不客氣地說:「飄哥,你說說看,你上個月拿了多少工資。」
「350多。」李翔翼終於有機會配合了。
「聽到沒,李翔翼在我們公司,現在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銷售,可他的工資待遇,你們國企的幹部能比得上不?」
這個數字很是讓李新國有點震驚。
他驚問道:「李翔翼,你這個混球,現在真的變好了?」
李翔翼差點被氣哭。
吳小正快笑抽了。
難怪那兩個慫貨這麼抗拒來李家,誰都不樂意來面對這麼難對付的老頭。
他強忍住笑,開始把話題往劉志軍身上引。
「還有更厲害的,比如說你看不起的那個劉志軍,做了我們公司的銷售副總,上個月的工資是460多。」
「並且,公司為了獎勵他,還給他在縣城給他分了一套100多方的大房子,只要他在公司干滿五年,這套房子的產權就歸他。」
「有這事?那個混球竟然還有這樣的出息?」李新國真的被驚到了。
以他自己為例。
他在玻璃廠辛辛苦苦地幹了近三十年,獲得的榮譽無數,可最終也只分了一套60多平方的兩室一廳,現在弄得李偉還要睡客廳。
劉志軍那混球他是很熟悉的,一個只知道打架的莽漢。
現在上班僅一個多月,竟然就有房子分了,這待遇也太嚇人了一點吧!
「我騙你幹嘛!我們公司之所以效益這麼好,劉志軍有很大功勞,有功就得獎。你要是不信的話,你可以直接問他,他現在就在城裡看房子。」
不等老頭有反應,吳小正就對梁振華說:「華哥,你去呼一下劉志軍,讓他過來一趟。」
梁振華瞄了李新國一眼,見他沒有反對,立即撒腿就出門。
這事有戲了!
吳小正竊喜。
李新國還是不肯相信,追問道:「你們公司真的這麼牛?能長久嗎?」
為了在氣勢上壓倒這老頭,吳小正繼續拽:「開玩笑,要是不能長久,縣委戴書記敢放心把那麼多國企職工往我們公司丟嗎?要知道,我們公司現在在整個湘南地區都成明星企業了。」
李新國陷入了沉思。
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衝擊。
自己所看不起的那個混球,現在有出息了,到底要不要把女兒嫁給他呢?
兒子一直鬧著要去吳大廚,要不要鬆口呢?
還有玻璃廠,現在被折騰成這樣,自己要不要做點什麼呢?
一向認死理的李新國,終於碰到新的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