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岳海昆和白老大的「國際貿易事業」眼看著就搞不下去了。貨源嚴重不足,干一天,閑兩天,靠運費根本就養不活他兩個人,偏偏白老大和岳海昆都是大手大腳慣了的,白老大花別人的錢也不心疼,多半年下來,幾乎把岳海昆偷出來的錢快活光了。他們以前拉貨,住宿都是三星級以上賓館,再後來改成了快捷酒店,再後來改成小旅館,現在連小旅館也住不起了,就改住地下室。


  岳海昆和白老大坐在地下室的床上,喝著散裝白酒,一人手中拿著一塊鹹菜疙瘩,喝一口酒,啃一口鹹菜。


  岳海昆現在已經後悔得想撞牆了,如果時光倒流,再來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錢偷出來跟白老大混了。現在說什麼也晚了,說多了還會遭到白老大的訓斥,他只能借酒消愁,過一天算一天了。


  白老大倒是個樂天派,喝劣質酒、啃鹹菜疙瘩並不妨礙他憧憬未來,「幹什麼事都是先苦后甜,我哥兒們說了,很快就給我們找到大活了!」。


  岳海昆看看白老大,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兄弟,你別不信!」


  岳海昆猛地灌了一口酒,「白哥,你讓我怎麼信?」他揮手指指灰暗潮濕的地下室,「你看看我們都混成什麼樣了!」


  白老大愣了愣神,他表情有些尷尬地笑笑,想發作又覺得底氣不足。


  「睡覺!」岳海昆躺倒在床上,用單子蒙住了頭。


  這時白老大的手機來電,白老大一看號碼,臉上立即堆下笑來接聽,「大哥,我一直等你電話呢!啊?太好了!我可盼到這一天了!好的,我們一回去就向你報到。謝謝大哥!」


  白老大放下電話后大叫了一聲,他顯得很興奮,把蒙在岳海昆頭上的單子一下子扯下來,並在岳海昆的背上猛擊了一掌。


  岳海昆嚇了一跳,猛地坐起來,「幹嘛啊白哥?你嚇死我了!」


  「兄弟,好事來了,咱哥倆這次接到大活兒了!」


  岳海昆又想躺倒,「你天天這樣說,哪次是真的?」


  白老大再次扯起岳海昆,「這次是真的,千真萬確!我大哥說了,保證咱天天有貨拉,而且運費翻倍!咱們明天就去找我大哥。」


  「運費翻倍?到底拉什麼貨?運費怎麼這麼高?」岳海昆問。


  「管它拉什麼,多掙錢就行!」


  岳海昆離家半年多了,岳海鵬對他仍是滿腹怨氣,是他毀了自己的美好前途,淪落到擺地攤兒賣鹵蹄的地步。


  父親已經不至一次表示出了想念岳海昆的意思,岳海鵬也早就看出來了,但他沒法跟父親說,他不知道岳海昆在哪裡,在幹什麼?甚至他連岳海昆的死活也不知道。岳海鵬發現,父親一想起岳海昆的時候,情緒就會激動,脾氣也變得很大,他擔心父親失控,大腦受到刺激。岳海鵬決定去打探一下岳海昆的消息,一個是給父親一個交待,另一個他自己對岳海昆除了怨氣之外,也還是有一份牽挂和擔憂。


  岳海鵬來到派出所,值班的仍是劉警官。


  「警察大哥,我哥離家出走好幾個月了,你們有沒有我哥的消息?」


  「你哥是誰?」劉警官問。


  「我哥叫岳海昆,他把我家的幾十萬塊錢偷走了。我當時來報過案,你不受理。」


  「噢,是老岳家的事,」劉警官想起來了。


  「你們有我哥的消息嗎?」岳海鵬又問。


  劉警官搖搖頭,「你如果在這裡能聽到你哥消息的話,就不是好消息了,這裡的消息都涉案。」


  「警察大哥,麻煩你們找找我哥吧,我爸快急出病來了。」


  「上次我跟你說過,公安機關是辦案子的,沒有富餘警力為你找人。」


  「那你們當成案子辦不行嗎?我哥都失蹤了好幾個月了!」


  「你哥不是失蹤,只是沒有跟你聯繫。這不是案件,你哥是成年人,智力正常,又沒被限制人身自由。你讓我們怎麼管?」


  「如果你們有我哥的消息,麻煩告訴我一聲。」岳海鵬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劉警官明明說了,這裡的消息都涉案。


  劉警官笑了笑,「你最好別從我這裡聽到什麼消息。」


  岳海鵬失望地走出了派出所。父親隨時都會問岳海昆的事,他也只好再編造謊言了。


  岳海鵬找出了「海棠深處」那塊黑底金字的木質招牌,他捨不得把他家的金字招牌掛到那輛破舊的人力三輪車上,再說掛上去也不協調,不好看。岳海鵬畢竟學過建築設計,有著超強的空間想象力和構圖能力,他請人製作了一面棗紅色的旗形幌子,上面綉著四個黃色的大字:海棠深處。字型與原來的招牌一模一樣,他還找人為三輪車重新噴了漆,又定製了一個鋁合金框的琉璃罩子。


  岳海鵬把旗形幌子掛在了玻璃罩上,「你覺得怎麼樣,喬哥?」


  「太好了!咱終於有字型大小了,還是個老字號!」喬橋高興地說。


  「牌子掛好掛,砸也好砸,保住它可不容易。」岳海鵬意味深長地說。


  「這牌子可是咱的搖錢樹!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它。誰敢來砸牌子,我就跟他玩命!」喬橋說。


  「能砸咱們牌子的,只能是你。」岳海鵬笑著說。


  「我?你開什麼玩笑?」喬橋愣了。


  「喬哥,牌子掛上了,咱也該立立規矩了。」岳海鵬拿出一張彩紙,把它貼在玻璃罩的另一側。那上面用美術字寫著:不以次充好,不偷工減料,不缺斤短兩,不隨意抬價。岳海鵬指指那張彩紙讓喬橋看,「喬哥你看,這就是咱的規矩,要想保住咱的牌子,就得守住這些規矩。」


  喬橋看了一遍,撇了撇嘴說,「這有什麼?每個店都這麼說。」


  「咱這個規矩,可不是說說就完了,我們就是要這麼干!你別小看這四條,真正能做到不容易,做到了也就贏了。」


  喬橋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沒人能做到。」


  「喬哥,你別不當回事!」岳海鵬嚴肅地說,「我醜話說到前面,這四條里你犯了任何一條,都得給我走人!」


  喬橋嚇得縮了縮脖子:「你玩真的?」


  「你能做到嗎?」岳海鵬板著臉問。


  「我聽你的,你說了算!」喬橋挺直身子,「我可不想走人!」


  田苗這段時間過得並不爽。郭慶救了她,她也十分感激郭慶。可是她的心裡仍然放不下岳海鵬,她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好,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自從她看到岳海鵬在擺地攤兒后,她心裡很不是滋味。這天晚上,有同事搞生日聚會,請她參加,她把通知她的微信讓郭慶看了,郭慶也樂得去打打麻將,不再陪田苗。田苗終於有了一個機會,來市場找岳海鵬。


  岳海鵬和喬橋剛出攤兒,正在做著開張的準備。岳海鵬見田苗來了,沖她點點頭,沒有說話,繼續擦著玻璃罩子。


  「田苗你買份鹵蹄吧,保證比你家的好吃。」喬橋說。


  「到你這裡,還讓我花錢買鹵蹄,太不給面子了,是吧海鵬?」田苗看出了岳海鵬的冷淡,故意套著近乎。


  岳海鵬摘下口罩,「郭慶呢?好不容易有個周末周日的,你該跟郭慶在一起。」


  「聽說你在這出攤兒,我過來看看你。」


  「出攤兒有什麼好看的?沒一點觀賞性,除非你來看我笑話。」岳海鵬語氣冷淡地說。


  「誰來看你笑話?人家不放心你,來看看還不行?」田苗半生氣半撒嬌地說。


  「你還是多關心關心郭慶吧。我很好。」


  田苗幽怨地看了岳海鵬一眼。


  「田苗,你真想吃鹵蹄嗎?我給你來一隻。」喬橋說。


  田苗沖喬橋生起氣來,「誰稀罕你的鹵蹄!我家多得是!」


  「你看,你看,我好心好意讓你吃鹵蹄,你跟我生什麼氣?」喬橋說。


  田苗沒理喬橋,瞪了岳海鵬一眼,賭氣走了。


  喬橋看著田苗的背影,哼了一聲,「你家那破玩意兒,也配叫鹵蹄?」


  「喬哥,快乾活吧!」岳海鵬面無表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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