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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空口無憑

  假扮欽差一事已經挑明,無論是從沈啟還是曹頫哪方面來說,對曹霑都極為不利。要想解脫目前的困境,曹霑必須從他們二人中選擇一個同盟者。曹霑心裡清楚,曹頫夫妻父子都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之所以忌憚他尚不敢動手,不過是畏懼他與八王爺胤禩之間的關係。從總體上來說,沈啟與他的矛盾小過與曹頫之間的矛盾。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要想讓沈啟對他俯首帖耳惟命是從,還得緊緊抓住他的軟肋。


  收受下屬官員的冰炭敬並不是軟肋,要想真正抓住沈啟的軟肋,搜查按察使衙門是最好的途徑。但曹霑十分清楚,他的欽差身份是假的,真的去搜查按察使衙門,沈啟狗急跳牆,煽動衙門中的人把他抓了,或者乾脆殺了,易如反掌。現在唯一的辦法還須從沈啟本身打主意。


  曹霑追上押送沈啟的兵丁。兵丁為首的那名哨長,見是曹霑,帶著滿臉的媚笑問:「公子爺,有小的們押送你還不放心?」曹霑回了一笑道:「本公子絕非對你們不信任,我讓你們押送沈啟去按察使衙門幹什麼,你們清楚嗎?」哨長搖晃著腦袋:「小的們不清楚,請公子爺示下。」


  「咱們到那邊,我告訴你。」曹霑把哨長扯到了道邊,四下望望無有閑雜人員,方才趴到他耳邊低聲咕唧起來。


  二人的行為沈啟早已注意,他認識曹霑時間不長,卻知道這小子鬼主意太多。不由起了疑心。曹霑要將他押往按察使衙門,沈啟開始不光不害怕,甚至希望早些到那裡。按察使衙門是他的一畝三分地,怕從而來。但現在沈啟的想法變了,以曹霑的智商,他不可能不清楚,將按察使押往按察使衙門,他會有好果子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曹霑就會那麼傻?


  曹霑與哨長嘀咕的時間越長,沈啟的疑心越重了。隱約聽到哨長疑惑的聲音問:「公子爺,您老說的這辦法真的能行?」曹霑的聲音放大了許多:「別看沈啟是老狐狸,他必然想不到咱們會這樣對付他。」忽然警覺地向沈啟這邊望了一眼,聲音又低了下去。二人繼續嘀咕了片刻,然後回到眾人之處。哨長呵斥著沈啟:「走,快點走!」


  滿心狐疑的沈啟問:「你們要把本官押往何處?」


  「還能去哪兒,按察使衙門唄!」


  「我不去,我不去按察使衙門……」沈啟拼著命的掙扎。曹霑走到近前,哼了一聲道:「沈老爺,按察使衙門是你的老巢,本公子把你押往那兒,不正合你意。」


  曹霑果然什麼都明白,其中有詐是一定的了。沈啟暗笑,想讓我上你們的當,那是痴心妄想,乾脆往地上一躺,耍起了賴。


  「公子爺,沈大人耍起了賴,怎麼辦?」哨長為難地問。曹霑向他使了一下眼色,怒叱道:「你們那麼多人,不信拖不動一條癩皮狗。」


  「是嘞!」哨長答應一聲,向眾多部下一揮手,並親自拖起了沈啟一條腿,其他人七手八腳,一起動起了手。


  此刻已接近巳時,街面上人來人往,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辰。行人雖然未必都認得沈啟,去識得他身上的三品官服。幾名兵丁各扯著一名朝廷大員的胳膊腿,在街上拖行,很快招來人山人海般的圍觀。曹霑彎下腰,十分難為情地向沈啟道:「沈大人,這樣好看相嗎?你不怕丟面子,總得顧及顧及朝廷的臉面吧。」


  沈啟猛然驚醒。他在大街上如此丟人現眼,讓任何一位與他有矛盾的金陵官員看到,都免不了彈劾於他,不說有沒有其他罪過,僅此一點,朝廷都可治他一個有礙官聲之罪。沈啟不敢再像癩皮狗一樣的耍賴了,一個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被捆,不能扑打自己身上的灰塵,向曹霑哀告道:「公子爺,下官渾身是土,讓百姓看去,實在不雅,能不能讓您的手下替下官打一打土。」哨長在一旁譏諷道:「剛才像癩皮狗似的耍都不怕丟醜,現在身上一點土又知道丑了。」


  「下官知錯,下官知錯……」沈啟只有腦袋還能動彈,連連點著。


  曹霑怪怨哨長:「沈大人是朝廷三品命官,你豈可恥笑於他。」然後掏出一條長手絹,親自替沈啟打去滿身的灰塵。


  曹霑如此善待他,沈啟又泛起了合計,到底是年輕人,心還是熱的,能不能向他告告饒,也許他心再熱一熱,就不會把他押往按察使衙門了。想到這兒,沈啟輕輕抽動一下鼻子,擠出了兩滴眼淚。曹霑奇怪地問:「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沈大人掉了眼淚,莫不是實在有什麼傷心的事?」


  沈啟暗道,有門兒。抽噎了兩下鼻子,向曹霑道:「下官該死,不該收受苗玉春的冰炭敬。」


  「事已至此,你還敢說苗玉春送你的是冰炭敬?」曹霑動了怒,命令那些兵丁:「咱們沒工夫聽這個老傢伙胡說八道,押著他去按察使衙門,我不信在那兒搜不出真憑實據。」


  曹霑暗藏的殺手原來在這兒呀!自從擔任江南按察使,沈啟就將那兒當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所收受下屬官員的禮,以及貪贓枉法獲取的金銀財寶都收藏在那兒,曾未想過轉移。曹霑帶人去搜,一旦他的那些手下扛不住壓力,被翻了出來。數十年的官算是白乾了,弄不好還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沈啟的心理防線徹底奔潰了,只能舍重就輕承認道:「苗玉春送下官的不是冰炭敬,那是賄賂,是賄賂……」


  「原來苗玉春真的賄賂過你,怪不得他敢在金陵城胡作非為。」曹霑繼續發問:「你接受了苗玉春多少賄賂銀子,從實招來!」


  「三千兩……」


  「哼!」


  「每年三千兩,苗玉春當了不到三年江寧知縣,一共送下官不到八千兩銀子。」沈啟避重就輕挑著字眼回答。


  「就這些?」曹霑滿臉的懷疑。


  「真的就這些,下官如果撒謊,天打雷劈!」沈啟腦門上都是汗,卻顧不及這些,仔細觀察著曹霑臉色。


  夠了,足夠了!按照清廷法律,官員貪賄一千兩,就得流配三千里,六千兩以上,完全可以上菜市口挨上一刀。當然,這些都是寫在法律條文上的東西,執行起來就不一定是那麼回事了。


  曹霑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沈啟的說法。沈啟暗暗噓了一口氣,剛想求他放了自己,聽曹霑又道:「空口無憑,立字為證,走,那邊去。」他讓哨長及一眾兵丁在原地待命,親自押著沈啟進了街旁一座店面。


  曹霑雖然一身粗布穿戴,但能親自押解一名三品大員,誰敢得罪,店主人侍候好筆墨紙硯,帶著一班夥計躲了出去。


  曹霑替沈啟解開綁繩,把筆交到他手中:「寫,照你剛才說的話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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