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2)彩頭

  那人御馬而來,馬蹄噠噠噠踏在血沙中,這一刻,他似乎照這片沙場渾然一體。他為死去的戰友悲傷,他為斬殺敵人而高興。

  一場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他仰頭看著頭頂的一輪太陽,然後丟下武器,開始卸甲。一件,一件,一件的將盔甲脫在了漫漫黃沙中。慢慢的遠去,遠遠的似乎還能聽見這人在慢慢的吟唱,一曲蒼涼悲壯的歌,那歌曲里有,將軍卸甲,士兵遲暮,再滾燙的血也會冷去,再鋒利的刀也會鈍去,今日再英勇的兒郎也會老去。夕陽西下,風沙再起,嗚嗚聲中,掩去了所有的所有。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存在過,沒有搏殺,沒有血海,沒有士兵的嘶嚎,那人,亦從來沒有出現過。

  曲畢。終了。玖月的再起敲響了起始的第一個清音。眾人恍然。

  多少漢子,紅了眼眶。多少文人悄悄拭淚。多少閨閣千金,哭濕了藏著的手絹。

  玖月在敲響了最後一個清音后,放下了玉筷,站起身來,對著御座上幾人盈盈一拜,「此曲為將軍卸甲。百姓無錢購買樂器,平日解悶,就用這種辦法,不同的器皿里裝上不同量的水,敲擊后產生的因也是美妙動人。他們的辦法可能是粗鄙的,他們演奏不出來陽春白雪的旖旎因為那離他們太遠。但是能演奏出來的便是這種眼見為實的真實。」

  「好。」端王是第一個發出讚歎聲的。他一邊讚歎,一般抹了眼角的淚水、

  眾人這才恍惚,從一場驚夢中醒來。玉謙站起身來對著玖月鼓掌。然後是蘇青,柏祁,林蘭,嬌兒,柏遠召……然後更多的是玖月不認識的人都站了起來,鼓掌,讚歎。

  但獨獨只是君青冥一人安安靜靜的坐著。未動。只是他目光中似真熊熊燃燒著一種異樣的火焰。

  陛下的表情依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卻道:「端王妃,你那彩頭似乎沒什麼懸念了。」

  端王妃也是意外,其實她本來想的是讓這女候出醜,給她的青蕊出出氣。雖然她知道事情與這位女候並無關係,但是她心口的氣總要找個人撒出去。但是,結果,她也震驚了。此時的她哪裡還記得什麼氣,只似乎也是黃粱一夢,剛剛醒來,經陛下以提醒,輕輕拭了眼角淚痕,忙點頭,「是是是,沒有什麼懸念,今日就算青蕊在此,這彩頭必然也是女候的。」

  玖月對著端王與陛下又是盈盈一拜。在場的眾人,可以鄙視玖月的出身,鄙視她的職業,鄙視她與梁王的不清不楚,鄙視她的爵位封號來路不正。但是今晚,對於這才藝,他們終還是心服口服。

  不說奏出這一曲黃粱夢境的技藝,只說那幾十個茶盅用存水量做出不同的音,再通過敲擊,走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這讓平時聽慣了傷春悲秋,陽春白雪曲子的這些世間顯貴們,好像這個世界對他們又打開了另外一扇門。原來,他們瞧不起的百姓,也有自己的娛樂,也能奏出樂曲。他們的樂曲也並不只是鄉村小調,這樣恢弘壯闊,波瀾宏偉,熱血激情,蕭瑟落寞的曲子,他們也能編的出來,奏的出來。太讓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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