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後悔過嗎？
第12章 你後悔過嗎？
身體僵到什麼程度，郝漠風完全不知道，甚至他都無法感覺到寒冷。但是他的腦子一直都是清醒的，自始至終都是清醒的。他不是愣，不是呆，也不是非得為了一個態度在冰天雪地里站上三天三夜。他在感受，在忍耐，在體會困苦。
裝病的一個月時間裡，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父親與自己的母親，乃至思考兵的含義，但是根本就沒有想通。
他覺得是不是應該換一種環境，在痛苦之中尋找答案，或者說是找到一點跟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的共鳴點。
說真的，他恨自己的父親，可又覺得自己的父親真的是一位英雄。做英雄的朋友很好，可做英雄的妻子與兒子，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痛苦。
「來，張嘴，喝點熱牛奶。」排長鬍進喜從懷裡掏出熱牛奶遞到郝漠風的嘴邊。
零下三十度的天，刺骨的風刮的鬼哭狼嚎，胡進喜都快凍僵了。他被大隊長罵了整整一天，勒令全程陪著郝漠風站軍姿，直到這個兵堅持不住。
沒有人能勸說動郝漠風，被罵的抬不起頭的排長鬍進喜都快哭了。他覺得自己的嘴太賤了，沒事說什麼站三天軍姿啊？
這下好了，自個也得賠著。這是他所見過最難伺候的兵，腦洞開的最大的兵，可偏偏這傢伙就是這麼執著，說三天就三天，壓根不給你打任何折扣。
郝漠風張開麻木的嘴，通過吸管喝著帶有胡進喜體溫的熱牛奶。他得喝，否則壓根不可能站三天三夜，這種天氣會最大程度把人的體溫帶走。
「排長，你知道雪狼王嗎？」郝漠風動了動僵硬的嘴唇。
聽到這三個字，排長鬍進喜猛地站的筆挺，臉上露出一臉的崇拜，那眼睛里更是燃燒著兩團炙熱的火焰。
「當然知道！」胡進喜沉聲道：「雪狼王可是咱們軍區的傳奇，真真正正的勇士，無可挑剔的英雄！只是很可惜，最後還是犧牲了……沒有人比雪狼王更忠誠，沒有人比雪狼王更勇猛，也沒有人比雪狼王更瘋狂！他代表的是一個時代，代表的就是傳奇。
郝漠風，你可知道，雪狼王在的時候，咱們西北邊境就沒有出過事。知道為什麼嗎？都讓雪狼王給打怕了，那些傢伙只要聽到雪狼王的名字，逃都來不及呢！」
「哦？這麼厲害？」郝漠風道。
「是的，就是這麼厲害。」胡進喜點點頭，興奮的說道：「當年我剛從軍校畢業在紅其拉甫的時候，接到過一次任務，邊防武警與偵察連，還有軍分區的一個營。當我們趕到地方的時候，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往回走。你猜那是誰？雪狼王啊！
我們還沒趕到，他就已經把任務完成，等我們跑到地方收拾殘局的時候，看到的是滿地的屍體與鮮血，甚至還有幾十個國際雇傭兵……呵呵……沒有親眼看到，你永遠都無法理解雪狼王的強大！」
胡進喜的臉上露出激動的表情，這是對雪狼王的崇拜，盲目的個人崇拜。
「那又怎樣？他能做一個好丈夫嗎？能做一個好父親嗎？」郝漠風嗤笑。
「不能……」胡進喜搖搖頭嘆息道：「別說是雪狼王那種人了，就算是我也做不好一個好丈夫……唉，做不好的不僅是丈夫，連好兒子都做不了！」
「怎麼說？」郝漠風用滿是冰霜的眼睛看著胡進喜。
「怎麼說？沒有怎麼說。」胡進喜吸吸鼻子，從大衣兜里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點燃，狠狠的抽了一大口道：「郝漠風，當兵不是你們這些新兵蛋子想的那麼簡單，你知道我幾年沒有回家了？六年！我整整六年都沒回家了！不是我不想回家，而是一到回家的時候，就有這樣那樣的任務。唉……六年只打過電話，沒有見過老爹老娘，一到晚上的時候眼前都是老爹老娘的樣子，一看到他們的樣子就想哭……」
胡進喜重重吐出一口煙霧，伸手抹抹眼睛繼續說道：「我其實早就結婚了，可媳婦跟人跑了……唉，跑就跑了吧，誰攤上我們這樣的都不好過。軍嫂多好聽啊，可一年到頭連面都見不到一次，那就不好了……」
說著說著，排長鬍進喜的眼睛紅了，轉過身低下頭，摘掉手套狠狠的抹了一下臉。似乎這一下還沒有抹乾凈，他乾脆蹲下來，捧起一把白雪狠狠的搓了搓臉，讓自己清醒。
「不說這些了！」排長鬍進喜重新點燃一根香煙，瞪著郝漠風道：「你小子還真有種啊，我就是說個到外面站上三天三夜軍姿，你還就真的把我架在火堆上烤起來了。這下好了，大隊長把我罵的狗血噴頭，還給我來了個警告處分，你滿意嗎？我就沒見過你這種兵，你是我大爺啊？我大爺都沒有你這麼難伺候！」
郝漠風用力擠出一個笑，對胡進喜道：「排長，你後悔過嗎？」
「後悔？什麼後悔？」胡進喜問道俗。
「你六年沒有回家，見不到自己的爸媽，老婆也跟人跑了，你後悔嗎？」郝漠風盯著胡進喜的眼睛。
「後悔？！」胡進喜瞪著郝漠風高聲道：「你罵哪個烏龜王八蛋不後悔，可我要走了，誰給部隊帶兵？就你們這群沒事都能搞出事的新兵蛋子，一般人還真收拾不住！」
「部隊人多的事，為什麼非得你帶兵？」郝漠風反問。
聽到這句話，排長鬍進喜沉默了，他狠狠的咂了兩口香煙，掏出酒壺灌了一大口，抿著嘴巴讓酒精在身體里燃燒。
「割捨不下，習慣了……郝漠風，每一個人來到部隊都想逃離，可真要到逃離的時候又全都不願意走。保家衛國咱先不說，那太大啦，就先說眼前的吧，一種生活環境一旦習慣下來，誰都不想做改變。」胡進喜咬著煙頭笑笑。
「後悔？有的時候確實後悔，可更多的是無怨無悔，你忠誠了，也就無怨無悔啦……現在你不懂，也許以後會懂得。其實雪狼王也後悔過，可他忠誠，所以無怨無悔！呵呵呵……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
排長鬍進喜迎著寒風唱起了歌，從他的眼裡，郝漠風看到了滿足，驕傲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