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洞房花燭
第654章 洞房花燭
欽天監司官高喊一聲:「吉時到!」若干女官陪同著溥德,把一柄「御筆用寶龍字如意」安放在鳳輿內正中。隨後起轎,從東華門出宮。鳳輿發走之後,載濤之妻等福晉、命婦、女官又前往洞房,為新娘和新郎鋪設喜床。迎親隊伍超過三千人,由東華門出東安門,浩浩蕩蕩向北而去。經北池子,往西北進三座門,過景山東街,出地安門中門,沿地安門大街入官學衚衕。一路之上,黃沙鋪道,凈水潑街,到處有紅、黃兩色裝飾,這裡從昨夜起便由警察廳戒嚴,馬路兩旁仍是人山人海,萬頭攢動。大體都是住在這一區段的居民,卻不許隨意走動。至於得到允許可以觀禮的中外人士,都佩戴一枚朝廷發放的鋼質徽章,見章放行。
「來了!來了!大人,迎親的隊伍來了!」家人一聲回報,衚衕口鞭炮齊鳴,來觀禮的梁家親朋與院部大臣立刻開始賀喜聲不斷,喧鬧的聲音讓在後院房中等待的梁家小姐春心為之一動。
昨晚沐浴時,令嫻的母親和丫鬟恨不得把她搓掉一層皮,沐浴之後,反覆用以綠豆粉、西域香水、揉面擦身。再用蜂蜜、玫瑰花瓣塗面,又用羊脂、素馨香反覆塗抹。一大早起來,又在她臉上撲香粉,畫眼線,塗眼影,描青眉,抹紅唇,再在兩個臉蛋兒上,鼓搗出兩塊頰紅來,如此一鼓搗,此時的令嫻像極了瓷娃娃,卻是端莊有餘,可愛全無。
對著鏡子仔細又照了一次后,令嫻忐忑不安的用小手緊捏衣腳,芳心亂跳,一對兒亮閃閃的眸子一瞬不眨的瞧著窗外。對於皇子溥德,她沒親見過,可京城裡的傳聞早已鋪天蓋地,丰神俊朗、才華橫溢,堪稱萬中無一,早就是各家香閨心裡的不二之選,今番自個兒能被皇子選中,用爹爹的話說就是「梁家祖墳上冒了青煙兒」,皇上對梁家龍澤深厚。女人一輩子最激動的兩件事情便是嫁為人婦和喜做人母。
「小姐,夫人吩咐了,等會兒用這塊紅帕罩頭,罩上去后便不能拿下來,要由殿下親手摘下,要不然可就不吉利了。」貼身丫鬟小雲小心翼翼的將一塊紅帕放在床頭桌上,笑著收拾桌上的物件。
令嫻突然開口說道:「小雲,迎親的隊伍來了嗎?」
「外面的鞭炮把耳鼓都震聾了,小姐幹嘛還要問我?難不成等得心焦了。」
令嫻臉上一紅嗔道:「死丫頭,少貧嘴,不許胡說。」
小雲扮個鬼臉:「不說就不說,又不是我嫁人,嘻嘻。」
「你早晚也躲不過這一遭。」令嫻輕笑著又瞧著窗外,心下更是忐忑。
府門外,梁家上下但凡是能動彈的,這回傾巢而出,就連前日卧病在床的廚房馬四奶奶也不知吃了什麼回春藥,一大早便活蹦亂跳的起床梳洗,把個管家齊五看得直愣眼,尋思大夫不是說了,馬四奶奶這身子骨眼見著是不行了,怎麼個今兒卻又如此精神,莫不是迴光返照。想到這兒,齊五心中打了個突,今兒可是小姐出嫁,嫁的還是當今皇子,這馬四奶奶要是迴光返照,眨眼間人就沒了,沒得尋了個大大的誨氣,搞不好自己吃飯的傢伙都保不住,便提心弔膽在馬四奶奶後面跟了半天,直到瞅出這老太婆不是迴光返照,齊五才放下心。馬四奶奶若不是真的病好,她從廚房偷的那豬蹄哪能吃得下?
載灃帶領的迎親隊伍到達官學衚衕口時,梁家人已經在大門外全部跪著了。
載漪宣讀了聖意,梁家人山呼萬歲,然後眼睛全骨碌一下瞄向了載漪身後的那四乘黃亭。裡面都是皇家送來的聘禮,雖隔著轎簾瞧不真切,但都猜著皇家的聘禮那還了得,金山銀山不敢說,起碼那珍珠、瑪瑙多得也能碼成小山。這聘禮不光有梁小姐和他父母兄弟的,就連家丁、奴僕人人也有份兒,折算下來,人人也能發筆小財了,的的確確是甘澤普降、皇恩浩蕩了,喜得那些家丁丫鬟樂得合不攏嘴。
「臣內閣總理大臣梁啟超見過天使大人!」梁啟超端端正正的給天使施禮,從載灃手中接過溥德的生辰八字,轉手交給相師,相師是欽天監派來的,只略略的拿眼一掃,裝模作樣的掐捏之後,便擠眉弄眼的開始道喜。
雖知道納吉納徵只是走過場,但聽了相師的道喜,梁啟超還是不由鬆了一口氣,只要把女兒送上鳳輿,這門「皇親」就算結定了。
載灃、載漪領著隨行官員太監們在梁府喝了喜酒,令嫻披著蓋頭由幾個「全活人兒」攙扶著盈盈而出,溥德也來到正廳,挽著令嫻的纖纖素手,梁啟超先向皇子行禮,而後攜了夫人李慧仙在堂前坐定,新郎新娘向二人行三拜禮,這才踏上鳳輿。臨出門時,令嫻的兩個兄弟在後送了姐姐一程。
「起轎!」禮部右侍郎郭曾欣一聲吆喝,迎親隊伍開始向來路返回。鑼鼓、喇叭一通吹打,鞭炮皮子崩得滿地皆是。
皇宮裡自是另一番喜慶場面,景陽宮裡到處張燈結綵,貼著紅色燙金雙喜字兒,置著大蜡燭,掛著王公大臣們送來的喜聯,御路上都鋪了紅氈子。中和韶樂設在太和殿前,丹陛大樂設在太和門內。法駕鹵箔陳設在太和殿丹陛及庭院內。皇子妃儀仗陳設在午門之外,外面的杏黃色緞子帷幔上,用金線綉著大鳳凰。
好容易忙活到天黑,新郎新娘都累得直不起腰來,漸漸的,天上升起一點星月,不相干的人都已陸續退下,宮女掩了門在耳房聽事。溥德一步步來到寢室,只見新娘子坐在床沿兒上一動不動,仿如木雕泥塑一般,溥德來到身前,燈下見她身子一震,便止住了腳步,兩人都不言語,便這麼一立一坐,良久無聲。
半晌,溥德又欺近了些,伸出手來想去揭蓋頭,手卻停在半懸空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又縮了回來,一顆心撲通通直跳,昨夜雖經過了一番「司寢」,嘗到了男女樂事,可新娘子到了眼前,他心思里卻有些游移。先前便聽皇后額娘說了新娘子千般好處,相片上倒也是個端莊俊俏的人物,可真要揭開蓋頭,心裡又難免忐忑。溥德深得詩書教化,到了此時,上書房羅振玉師父那番理學大篇又冒了出來,君子不盜不銀,我是堂堂皇子,萬要檢點著些,莫不可唐突了佳人,到了這番光景,溥德竟也天人交戰起來,平日里那股子迂腐勁兒也出來了。
新娘子聽著腳步聲便在左近,來來回回的,卻不揭蓋頭,心裡也焦躁起來,心說都說二皇子才華橫溢,難不成竟是個書獃子?可婚前母親便在耳邊喋喋不休,說入了宮廷不比家裡,凡事要端莊、檢點,莫失了閨秀的風度。此時心裡焦躁,卻只得靜靜等著。
忽聽溥德低聲吟道:「獸爐瀋水煙,翠沼殘花片,一行行寫入相思傳。」
自己便也信口拈來:「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溥德吃了一驚,瞅著新娘子愣了半晌,又吟道:「只願卿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那邊也吟道:「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誰人說。」
溥德喜上眉梢,到了此時再不猶豫,一把揭開了紅蓋頭,燭光燈影里,一個俏生生、粉奈奈的臉龐映入眼帘,令嫻偷偷瞧了對方一眼,便又低下頭,一張俏臉早已羞紅。溥德煨著身子坐在床沿兒,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瞅著令嫻,不覺間竟似痴了。
忽聽牆角自鳴鐘噹噹當的敲起,溥德便如觸了電般一把握住新人的雙手,只覺得觸手處溫潤如玉,心頭的波瀾層層疊疊的生了出來,輕聲說道:「沒想到你竟如此美貌。」
令嫻縮回一隻手來搓著衣角,低眉說道:「照片上便丑了嗎?」
溥德隨口恩了一聲,立即覺得不妥,又道:「不是,我說照片不及你美……」
令嫻掩口笑道:「二皇子不愧是讀書人,竟拿詩書來與人家調笑。」
「我也是有感而發,哪裡來的調笑。」接著便信口說:「君子不盜不銀……」
令嫻笑得更甚了,「二皇子詩書教化得好,說出話來這般有趣。」
溥德臉上一僵,燈下觀美人,越看越愛,把令嫻的手握得更緊了,「平日里阿瑪督導甚嚴,書讀得多些,因此便有些迂腐了。」
「我倒覺得你心性直率,不會花言巧語,比那些京城裡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強多了。」
「是嗎?我倒沒有留意這些,也沒成想你也是詩中的魁首,正……正和了我的心意。」
令嫻把頭放的更低了,嘴裡說:「你的心意我哪裡解得,和與不和的與我有相干嗎?」
「自然是相干,當初英文師父庄士敦說,男女之間有許多一見鍾情的,以往我偏不信,這番才領會得了,燈下一望,恍若故人,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一見你便沒了奈何,手腳沒著沒落,一顆心便再也離不開你了。」
溥德這番話說得真摯,令嫻怔怔的瞧著溥德,眼裡竟也漸漸有了淚光,「我和你也是一般的心思。」說罷兩人便緊緊相擁,一夜魚水成歡,正是:花樣妖嬈卻歡柔,含情俊眼逞風流。斜倚翠屏嬌又怯,對人佯整玉騷頭。風情嬌冶天生般,冰雪肌膚貼渾肉。半枕夢魂迷蜂蝶,一春幽恨化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