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地底深淵（12）
周繼身後的男人又嘆了一聲：
「……到目前為止，你從沒見過除了你家人外的其他人，我是第一個吧？為什麼你不覺得你的父母是正常人，卻要覺得我是正常人呢？」
周繼並沒有思考，一邊撫摸著綿羊一邊脫口而出道：
「因為，我遇見了哥哥你啊。你和我一樣，這讓我知道我不是唯一的。其實……我沒有覺得我和爸爸媽媽有什麼不同，他們卻總說我和別人不一樣…對了，哥哥，你的家人允許你出門嗎？真的太好了！如果我也可以像你一樣就好了！」
男聲沉默了一會，喃喃道：「不。我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我可以隨便出門，是因為我……沒有親人了。」
周繼聽到了這句話，忽然感到心中一陣難過。他轉過身望向身後，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就在他奇怪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居然又在他的背後響了起來：
「乖乖的聽你爸爸媽媽的話吧。忍耐下來，不久之後你就自由了。千萬不要像我一樣，等到失去了才後悔……」
周繼並沒有聽懂此人話中的含義。在夢裡，通過男人對他的稱呼得知自己似乎還是自己，但不知為何他對此沒有任何記憶，自然也就不會明白他們二人在談什麼。
周繼不再做聲，也不再尋找聲音的出處。他只是獃獃的站在原地，望向身邊水流潺潺的小河。河水中他的身影變了型，隨著波浪微微顫抖著。他與自己對望著，覺得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
此時，河水中的水流逐漸平緩了下來。映在水面上小小的周繼的輪廓也逐漸清晰了起來。他依舊盯著自己，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周繼聽到了夢中年幼的自己在喃喃自語，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這句話。他的身體動了動，抬腿走向河邊，似乎想要看清一些東西。然而就在這時，一男一女兩個人焦急的呼喚聲卻由遠及近的從高地上傳了過來：
「小繼！！小繼！！！你在哪裡！！！」
「寶貝！！！你跑到哪裡去了？快點回答媽媽啊！！」
「小繼，別讓爸爸著急，快點回來！！快點回來找爸爸媽媽！！」
周繼愣了愣。他有些猶豫地望向高地，似乎不願意被人發現。可是那對男女的呼喚聲太過焦切甚至可以說是撕心裂肺了，這讓他十分不忍。
「回去吧。周繼。」
那個深沉的男聲忽然再次響了起來：「不要讓你的父母擔心。下一次就不要跑到這裡來找我了，如果你想見我，只要照一照鏡子就好。」
周繼答應了一聲，轉過頭大聲回應著男女的呼喚，向高地上跑去。
就在他跑上高地的時候抬頭看去，只見一對面容模糊卻令他感覺十分熟悉和安心的男女飛快的跑了過來，他們俯下身，將小小的周繼緊緊抱在懷裡……
——————————
「鈴鈴鈴！！！鈴鈴鈴！！！」
疾風驟雨般吵鬧的聲音令周繼身體一顫，下意識般猛地跳了起來，卻只感覺一陣發暈，眼前一黑又倒會回了沙發上。
鈴聲戛然而止。周繼還沒來得及思考聲音的來源，就在他緊閉雙眼試圖緩解一下自己身體上的不適時一個男聲忽然自頭頂傳了過來：
「……警官，你真是嚇到我了。」
周繼沒有睜眼。雖然他乍一驚醒神經還有些遲緩。但卻已經聽出來那是白醫生的聲音。與此同時，他在睡著前的記憶也逐漸回歸了大腦。周繼依稀記得，自己之前好像是在和白醫生進行催眠治療。於是便疲憊地開口回應：
「……啊。嚇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對了，我是睡著了嗎？」
白醫生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沒關係。您的確是睡著了，不過沒有關係，催眠依舊會在您睡夢中進行的。那麼，您感覺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或者想起什麼來呢？」
周繼閉著眼，面前一片漆黑。他並沒有著急回答白醫生的問題，而是沉默了片刻才問道：
「……我剛才，夢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在夢裡我沒什麼感覺，但是現在細想，卻覺得很多地方不對勁，不是因為我對那些事情沒有記憶，而是……唉。說不清楚。反正，在我真實的記憶里，很多系列都和夢中不太一樣。我也搞不清楚了。」
白醫生微微一笑：「這很正常。不過你並不需要去質疑你自己，人們的大腦每天都要處理無數的事情，每一次睡覺以後又會清空一些系列。時間一長人們之前的記憶就會產生或大或小的偏差，但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周繼嘆了口氣，微微蹙眉，小聲地喃喃道：「如果是真的……那麼後來他們為什麼不愛我了呢？」
「嗯？您說的是誰？」白醫生立刻反問道。
周繼睜開眼，從沙發上坐起身來。他並不去看旁邊的白醫生，而是垂著頭無精打采地說道：「……是我父母。他們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去世了。剛才我夢到了他們。」
「哦，是這樣。」白醫生點了點頭，「父母無論做什麼對孩子的影響都是很大的。您感覺哪裡不對勁呢？」
「白醫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周繼忽然猛地抬起頭，堅決的眼神之中卻帶著無助與悲傷的神色。他地望著白醫生，不等對方回話便急切地問道：「催眠讓我夢到的一切事情，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白醫生猶豫了一下。周繼露出的古怪神情讓他明白對方正處於一種困惑與渴望之中。可他雖然是心理醫生，卻不會讀心術，哪裡知道對方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
最終白醫生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了：
「……這一點，我不能保證。催眠治療的過程並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能慢慢引導你，喚醒你腦海中某些深刻的記憶，但這些記憶會因為你當時的思想感覺而改變，比如你深刻的憎惡一個人，催眠過程中那個人很可能就變成了一個怪物，而不是以他本來的面貌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