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小時候（一）

  「砰砰砰——」三聲鞭炮響，遠遠的傳來婚禮進行曲，喧囂漸起。


  走近是一隊婚車，車窗貼著大紅「喜」字，車前還時興的堆著鮮花，有人邊撒喜糖邊開道：「來噢~接親，接親車隊，各位親鄰隨個喜，挪一挪腳咧~」


  路上的人群自然而然分開，大人們連聲道恭喜，小孩們不知從哪裡都鑽了出來，邊搶糖，邊歡歡喜喜的跟在車隊后跑。


  原本圍在家後門做作業的孩子們，只剩下小小的葉蓁一人。


  舅媽從屋裡探出頭，招呼她道：「蓁蓁啊，快去換衣服，化妝的阿姨說也要給你化個妝，點顆美人痣呢，今天可是你媽嫁人，你也打扮的漂亮點，到了人家千萬要聽話，知道嗎？」


  說完，不待蓁蓁回答，她一扭頭，又進屋忙去了。


  小葉蓁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態度，一聲不吭，安靜的收拾起書包。


  今天是媽媽再婚的日子，每個人都要求她開開心心的，所有人都說，馮叔叔會對她和媽媽好，可是，媽媽昨天卻抱著她哭了一夜。


  她不懂。


  把借來的初中課本也塞進書包，她像大人般，嘆了口氣：也許長大了，就什麼都好起來了吧。


  小葉蓁邊想著，邊從小凳上站起來，準備推門進屋，忽然有人從身後捂著她的嘴巴，一把把她騰空抱起，「嗖」的就從後門口竄了出去。


  前門正在鬧迎親，左鄰右舍都過去了，葉蓁所在的後街巷弄竟沒有一個人，她被人輕輕鬆鬆的劫走，塞進了一輛紅色小轎車。


  那人戴著口罩，看不全樣貌，露出的眉眼卻很好看，他看起來比小葉蓁還緊張，邊開車邊不停的轉頭看她。


  小葉蓁抱住書包，與他對視著，餘光卻在注意窗外，她外婆家一面臨著小鎮，就是接親隊伍過來的那頭；一面開出去便是池塘，大片大片的荷花連成片，是她家承包的藕塘。


  再往前，則是蘆葦盪。


  劫持她的人，走的就是這條路。


  那人忽然輕聲道：「你還記得我嗎，蓁蓁？」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那人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拉下口罩，努力露出笑容：「這樣呢，蓁蓁認出我了嗎？」


  他是……電視上的人？小葉蓁睜圓了眼睛，卻仍舊沒有說話。


  那人卻以為她認出了自己，笑容顯得從容了些，一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抬起來，嘗試著去摸她的頭髮。


  小葉蓁沒有動。


  他的手微微有些抖，落在她的頭髮上卻是輕柔而溫暖的，他慢慢的從前往後捋著她的頭髮，一下一下的，像是安撫她，又像是某種確認：「你都長這麼大了……」


  終於過了池塘，前方的路幾乎被蘆葦盪的綠意淹沒，那人的車速也慢了下來，小葉蓁抱著書包的手，緊了緊，望著兩人中間的水杯，終於開口道：「我想喝水。」


  那人道：「啊，好。」說著，便低頭去幫她拿水杯，葉蓁瞅準時機，猛地把書包摔到他頭上，勾過手就去開車門。


  「蓁蓁！」那人顧不得自己被砸，試圖攔住她，「蓁蓁乖，不可以拉門，這樣很危險——」


  但還是晚了。


  葉蓁已經打開車門，掙扎著往外跳，那人顧此失彼，車在蛇形中衝進蘆葦盪，踩剎車已是來不及，他只得順勢抱著她滾出車子，緊緊的把她擁在懷裡，不讓她受傷。


  沒等來預想中的疼痛，小葉蓁在他懷裡睜開眼，怔怔的望著那人。


  他的身上滿是泥濘，臉上被蘆葦葉刮出了口子，但還是很好看的，聲音也好聽：「蓁蓁你還好嗎？有哪裡痛嗎？」


  「叔叔，」小葉蓁喃喃道，「你是誰？」


  你為什麼要捉我，又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


  沒想到那人愣了一下，竟眼睛紅了：「蓁蓁，我是爸爸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爸爸……」


  「……嗯。」


  小葉蓁被他抱著，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臉頰，像是確認般：「爸爸？」


  「嗯。」


  「你真的是爸爸？」


  「真的，爸爸不騙你，」那人坐起身，一手抱著她，一手從口袋裡小心翼翼的掏出照片，是一張她小時候的照片，與家裡掛的一模一樣，「你看。」


  「爸爸，」她又叫了一聲，想起了許多故事裡的爸爸媽媽，想起從小的期盼，小小聲道，「你是來接我和媽媽回家的嗎？」


  一瞬間，葉宜眼淚落了下來，卻不知如何作答。


  小葉蓁的舅舅跟著就到了。他本來是氣勢洶洶追出來的，見父女倆慘兮兮的坐在地上，車還開到了野地里，嚇得從摩托車上跳下來，連滾帶爬的衝到二人跟前，搶過葉蓁好一頓檢查。


  確認小姑娘什麼傷都沒有，葉宜也無大礙，他才長吁了口氣，又從摩托車上拎出一摞尼龍繩，綁在車前樑上，幫著葉宜把車拖回了路上。


  這種時候，就這樣離開是不可能了，葉宜謝了他，又說明了來意，沒想到葉蓁舅舅聽完，先是沉默了下，接著竟道：「你想接走蓁蓁可以，只要蓁蓁願意，不過這事得暫時瞞著我妹。」


  葉宜以為葉蓁舅舅答應的這麼爽快，是因為知道葉蓁不會同意，沒想到小葉蓁只是仰著頭，執著的問他道：「爸爸真的只能接我回家，不可以連媽媽一起接走嗎？」


  「……對不起。」


  「那，我還能回來看媽媽嗎？」在得到葉宜肯定的答案后，她竟輕點了一下頭，乖巧道：「好，那我就去爸爸的家。」


  於是就這樣交接完畢。


  葉宜收拾妥當，重新帶著葉蓁坐回車裡，還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從片場衝過來，想著一定要接走女兒，不能讓她去叫另一個人「爸爸」，更不能就這樣讓她寄人籬下，是做了破釜沉舟準備的——拋開他違背離婚協議不談，一旦事情鬧開，單隱婚生子又離婚這件事，媒體和輿論就足以讓他身敗名裂。


  沒想到，女兒就這樣輕易的回到了他身邊。


  葉宜的車慢慢的開出去，葉蓁緊緊的抱著書包望著窗外，眼淚大顆大顆的在流，卻沒有發出一點點聲。


  讓葉宜心疼的不行：「蓁蓁捨不得的話，我們再回去看看？你也可以把喜歡的東西和玩具收拾出來，爸爸等你。」


  葉蓁搖頭。


  女兒從頭到尾希望離開的態度，終於讓葉宜在狂喜過後，意識到了不對勁：「為什麼？是他們……對你不好嗎？」


  小姑娘還是搖頭，「媽媽，外婆，舅舅，舅媽，還有大表哥對蓁蓁都是很好的，可是，只是，」她抬起小手，抹了把眼淚，小小聲抽泣，「媽媽要結婚了，外婆和舅舅不希望我跟著媽媽去馮叔叔的家，說將來媽媽要生小寶寶的……舅媽和表哥不希望我在外婆家，我……我不希望媽媽傷心……」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