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節：被法術耽誤的說書先生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能交易的，有些東西之所以不能交易，只不過是因為對方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大而已。
修雖然沒有聽過這句話，但是他的行動卻證明他已經無師自通了。
法師的尊嚴？驕傲？
哦，讓那些東西見鬼去吧，在傳說中的雙生遺物面前，這些東西都只是臭狗屎！
修的態度轉變地太快了，從冷漠到狂熱的情緒轉換是如此劇烈且自然，讓諾曼一時之間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很快就在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想。
在他離開了卡德納斯之後，在那位曾經是他學生的佩姬小姐的身上似乎也發生了很多事呢……
從修剛才的隻言片語間，諾曼對於一些東西已經有所猜測，不過蘭斯洛特總是提倡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諾曼也受到影響，所以他還是需要從修的口中聽到才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父神的寵兒？佩姬小姐？」
諾曼一臉疑惑，一副完全不知道佩姬是誰的樣子，若是盯著他的臉仔細地觀察上半天，怕也是看不出半點虛假來，確實是戲精本精無疑了。
「那是誰？」
修抓著諾曼的手一頓，表情一滯。
「你不認識佩姬小姐？那你是如何掌握拼音這項雙聖遺物的？」
聽到修的問話，諾曼臉現猶豫，似乎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說，糾結的模樣讓一旁的那女人看著都不由地感同身受起來，情不自禁地雙手交握放在了胸前。
猶豫了一番后，諾曼最終苦笑道：「請原諒，我曾經答應過那位大人，不能將有關他的事向別人訴說。」
「那位大人？……」
修口中喃喃自語起來，視線慢慢沒有了焦點，開始神遊天外。
雙聖遺物，父神的恩賜，同樣都曾是灰袍法師……
修的眼睛逐漸地亮了起來，越來越亮。
他似乎終於想明白了諾曼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誰——雖然連諾曼自己都不知道「那位大人」是誰——他甚至還向諾曼投來了「我明白」的眼神，嘴角慢慢勾起，洋溢出一個神秘莫測又強自忍耐激動興奮的複雜笑容。
他似乎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卻只能強忍住不說，那種心裡撓刺的感覺在修的臉上可以說是呈現地淋漓盡致，甚至還波及到了他的肢體上——諾曼明確地感受到修握住他的那隻手掌在升溫，手心慢慢地滲出汗來。
這段表演的層次之豐富，過渡之自然，含義之深刻，就連諾曼這個演藝界的老司機看了之後都忍不住在心中讚歎了一番，就算換他來，怕也是不能把這種複雜的情緒呈現到如此程度。
「我明白。」
修越是使勁地想要憋住不說，他內心的那個答案越是憋不住地想要從他的口中衝出來，於是他只能不斷地搖晃著諾曼的手，一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神秘笑容看著諾曼。
「我明白，我明白……」
你明白？
諾曼真地很想問問他他明白了什麼，畢竟就連諾曼自己都不知道他隨口胡謅出來的「那位大人」是誰，這修是上哪裡去明白的。不過他當然不會問出口，畢竟傳遞出這種模糊的信息營造出現在這種局面，本就是他的本意。
於是諾曼也跟著笑了起來，同樣是一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神秘笑容，兩個人就跟兩個二傻子一樣就這麼微笑對視著，讓一旁引諾曼他們進來的那個女人看的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至於阿翠彌希婭嘛……
她根本就沒這個閑心思去猜這兩個傢伙在笑什麼，只是繼續跟一塊木頭一樣杵在諾曼身後。
兩個人用蒙娜麗莎的笑容惺惺相惜地對視了半天之後，修似乎終於想起了正題，率先開口打破了這室內的詭異安靜。
「父神的寵兒，佩姬小姐，是出身於卡德納斯的一位法師。」
他這算是接上剛才諾曼的問話了。
「傳說中她的出身並不高貴。」
「像雙聖一樣，她只是在一個平民家庭中出生，在成長的過程中也沒有表現出什麼驚人的天賦來，一直到了16歲都沒能成為一位真正的法師。」
16歲沒能成為法師很正常，16歲就成為了黑袍法師那才不正常，可是現在修卻把這種很正常的行為當作了不正常，可見他對於那位佩姬小姐的期望值究竟有多麼高了——嗯，大概要13歲成為黑泡，16歲成為紅袍，20歲成為藍袍，30歲之前正式晉陞白袍，這樣佩姬或許就能滿足修對她的期望了。
「但是也是在16歲這年，神跡降臨了。」
「在佩姬小姐16歲生日那天的深夜，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熟睡的佩姬小姐面前。」
修說到這裡，環顧了周圍一圈，目光從阿翠彌希婭和另外那個女人臉上掃過，「只是一個半夜出現的一個人影，你們多半以為那會是一個膽大的小偷罷？」
不等阿翠彌希婭和另外那個女人回答，修就立刻自己大聲地接了下去。
「但是那不是！」
……諾曼突然覺得，相比起法師這個職業來，還有一個職業似乎更加適合這個修。
那個職業在地球世界叫說書先生，在真實世界叫吟遊詩人。
「隨著那個人影的出現，整個大陸都為之震動！」
「本已沉睡的太陽急忙沖了出來，向這位大人請安，因此，在那一刻，黑夜變成了白晝，世界為之顛倒！」
諾曼心中的那個想法更加強烈了。
明明可以靠說書吃飯，偏偏要去學什麼法術，唉，浪費人才啊……
「陽關灑滿房間，佩姬小姐因此也終於醒來，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在那一刻，她並沒有因為有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在她床前而感到驚慌，她反而非常平靜，像是早已知道這人為什麼會來，同樣她也彷彿早已知道了他是誰……」
「那位大人對她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比起那一晚的太陽還要溫暖和明亮……」
「你願意接下這項光榮的使命，將一千多年前的光輝重新帶回大陸嗎？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一路上將會是困難重重，你甚至會有生命之險……」
「榮耀既吾命！……」
……
引導諾曼他們進來的那個女人看起來對這個故事並不感興趣，或許她已經聽修講過了，或許相比起這個故事來，諾曼對她的吸引力更大一些，所以她的注意力絕大部分時候都放在了諾曼身上，一雙眼睛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從諾曼的身上掠過了。
不過諾曼對這個故事倒是挺感興趣的，津津有味地聽著，也不打斷。
拋下刻板印象的法師冷漠外衣后，修看起來真像是一個吟遊詩人，還是很成功的那一種，至少他的這個故事讓諾曼就能保持興趣聽下去，不過也就是聽聽罷了。
對於修說的那些東西，他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佩姬是什麼樣的人他還能不清楚嗎？那個堅強執著的小女孩曾經給他留下過深刻的印象，她確實無比渴望成為一位法師，但是她也只是想要成為一位法師，想要憑藉這樣的身份讓她身邊的獲得幸福，「榮耀既吾命」這種話，打死諾曼也不相信會從佩姬的嘴裡說出來。而且這位修法師是如何能夠如此準確地知道遠在卡德納斯發生的事情，甚至連當時他們說了什麼都知道？
這顯然不可能。
不過修的這個故事也並不是沒有半點用，至少諾曼從這個故事中、從講述故事的人物、地點、時間上，基本已經推測出了整件事背後的真相。
掌握了拼音的佩姬，自然會表露出她的不尋常來，而且那還是在父神教勢力穩固的卡德納斯，父神教自然會注意到這位小姐。
以父神教的能力，他們也會輕易地知道自己曾經擔任過佩姬的老師，所以父神教應該是清楚地知道有關拼音的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他們不能說，關鍵在於修所提到的「黑夜白晝」這個時間點。
如果諾曼推斷的沒錯的話，父神教發現佩姬的時候應該是在黑夜白晝之後、自己去到北地之境之前。
聖者的學生，掌握神奇的拼音技巧，這一切都是閃光點，尤其是再聯想到自己的快速施法能力，父神教自然而然地就會把快速施法和拼音聯繫在一起。對於這樣一個存在，佩姬自然是會被父神教當作寶貝一樣來看待，當作重點人物進行培養、宣傳。
如果一切發展順利的話，佩姬甚至可能成為父神教中僅次於聖女的女性存在，但不幸的是，接下來自己成為了龍族司徒。
父神教那段時間應該是像吃了屎一樣的難受，對於佩姬的態度自然也要開始變化——他們顯然不可能再按照之前的方針去培養佩姬了。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能夠將拼音技巧從佩姬身上徹底挖出來，然後讓佩姬不為人知地消失掉，可是當時父神教已經做不到這一切了，因為在他們之前的重點培養宣傳下，佩姬已經不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她毫無疑問已經牽連進了很多利益集團當中，甚至可能開始擁有了一定的群眾基礎，要讓這時的佩姬無聲無息地消失，是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種時候，父神教只能採用了另外一個較為折中的辦法，那就是將佩姬和諾曼分割開來。
佩姬不再是、或者說從來都不是那個人類叛徒的學生，她的老師是父神本神，她是父神的寵兒！
這樣一來，既不會因為諾曼影響到佩姬、牽連到諾曼，同時又能保住他們已經獲得和想要獲得的所有利益，實在是一舉兩得。而父神教確實也做得不錯，這從他面前的這位修法師身上就能看出來，不是嗎？
至此，一切都理清楚了。
透過現象看本質，這是諾曼曾經最羨慕聖殿騎士團的一點，而他現在終於也能夠做到了。
「……雖然龍族重返大陸的消息非常糟糕，但是父神終究還是沒有拋棄我們，天父庇佑人族！」
修像個神棍那樣嘆了一聲，終於結束了他的這個故事。
然後他向諾曼看來，「所以，你知道佩姬小姐是誰了嗎？」
諾曼點頭，也跟著嘆了一聲：「天父庇佑人族！」
若是不知情的人來看到這一切，還以為這是兩個心繫人族夜不能寐的愛國志士呢，一副忠肝義膽就差掛在這兩人的額頭上了，卻不知道這兩個嘴上喊著「天父庇佑人族」的傢伙已經叛國，正在結伴準備去三不管地帶逃避戰亂呢。
講完了這個故事後，修馬上就想起了正事來。
他看著諾曼，正要張嘴說些什麼，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猶豫了一番，最終問道：「你真會拼音？」
可能是「拼音」這個詞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這位法師先生到現在才想起來對方會不會是在騙他的可能性，甚至還耿直地當面問了出來。
所幸，諾曼並不是一個騙子。
「當然。」
諾曼還稍微舉了點例子來證明自己的話，「拼音的整體思路，就是用通用語來呈現古語發音，它將通用語的字母抽出了26個來，用這26個字母，呈現出了萬千古語最準確的讀音，我的發音便是因此而得益。」
修聚精會神地聽著，別提有多專註了，而聽到諾曼的話之後，他已經基本上確信無疑了。
拼音和古語牢籠不同，拼音至今為止都非常神秘，除了一個「拼音」的名稱外，外人對此的了解幾乎為零，不過修對於拼音的了解還是比很多法師要多一些的。
他曾經付出過極大的代價換來了一個有關拼音的消息，想要從中探求一些拼音的奧秘。在那個消息中聲稱，拼音確實就是用通用語來呈現古語！諾曼作為一個灰袍法師能知道這一點，除了他自己確實會拼音之外似乎再無其他的解釋了，畢竟修可不認為他能有自己那樣的家底去購買那樣一個昂貴的消息，而且那個販賣消息的人也不會紆尊降貴到去見一個卑微的灰袍法師。
更別說諾曼還準確地說出了26這個數字！這在修看來已經是鐵證了。
因此他見諾曼說到這裡竟然不說了，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繼續說下去！」
諾曼卻是不為所動，反而盯著他神秘地笑了起來。
修回看過去，思索了一會兒，這才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你要多少？先來一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