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節:北京的金山上(一)
雷更響了,風更大了,電光在雲層里上下亂竄,天色卻是更加陰沉漆黑。
陳清河雙翼連扇,破開氣流向前疾馳,朝著和阿道夫他們相反的方向飛去。
雲層越壓越低,雷聲彷彿可就在腦袋頂上,坐在陳清河背上的諾曼都看到有兩道閃電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劃過了。
陳清河就在電閃雷鳴中疾飛。
面對這種糟糕的情況,除了那三個施展禁咒的傢伙外,沒有人的心情會好,都很沉重,所以諾曼他們都很安靜,就只有皮爾諾一個人在空中一直啊啊啊的亂叫,大概是因為他是生平頭一次被一頭巨龍抓在手裡疾速飛行吧。
「這是什麼禁咒!」
諾曼不知道是不是被皮爾諾的叫聲勾起了話欲,左右望了一眼幾乎看不到邊際的黑雲,朝著陳清河問了一聲。
但是陳清河的答案卻無法令人滿意。
「我也不知道!」
比面對一個禁咒更糟糕的事,那就是連這個禁咒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現在也不是很有所謂了,反正他們心在已經打定主意逃跑了,這個禁咒究竟是什麼對於他們來說意義也不大了。
就是這禁咒的範圍實在有點大,就算是以陳清河現在的飛行速度,一時半會也飛不出去,這令人有心中有些不安。
而馬上就有更令人不安的事情發生了:烏黑的雲層在翻滾了這麼半天之後,終於有了新的動靜了。
下雪了。
下雪?
諾曼雖然對於自然氣象這方面的知識了解的不多,但是以往的經驗讓他也知道打雷接著的從來都是下雨,這怎麼卻下起雪來了呢?他還真沒有見過打雷然後下雪的。
而且這雪也很古怪,諾曼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雪勢了,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個字來。
大。
除了一個「大」,諾曼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雪勢了,蘭斯洛特教過他的「鵝毛大雪」都無法形容眼前的雪勢了——這雪根本不是鵝毛,而是衣服。
一塊塊成年人衣服大小的雪從天而降,還特別密集,密密麻麻,令人窒息。
以諾曼過往十幾年的經驗,雪若是要把大地徹底覆蓋、變成白色,看不到下面的一點土壤,至少也得下半天才行,而且還得是那種鵝毛大雪,但是在諾曼面前,只是短短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他身下的這片大地已經是銀裝素裹。
朝下望去,整個杜阿拉已成了一片雪白的蒼茫大地,成了雪的王國。
「這是變魔術呢!?」
「我去,這雪也太恐怖了吧!這最多也就一兩分鐘,就變成這樣了啊!」
「作為直播間的老觀眾,之前的禁咒我也是見過的,但是從視覺上來說,不得不說還是這次的禁咒最震撼。以一己之力改變自然法則,創造出反人類常識的自然場景,這才是我心目中的正統禁咒啊!」
「我覺得咱們現在該為主播擔心才對吧?」
「太壯觀了,感覺像是整個世界都變快放了一樣,這視覺效果太震撼了!」
……
直播間的水友們也紛紛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彈幕密密麻麻。
不過水友們只能看到視覺上的效果,身為當事人的諾曼還能感受到別的東西。
比如說溫度。
這些雪除了大和密集之外,還特別的冷。
在這些雪開始落下算起,諾曼清晰地感受到周圍的溫度在急劇下降,到現在已經遠遠低出了杜阿拉平日里正常的溫度,這從皮爾諾身上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位之前還在大呼小叫的先生,此刻已經沒有了聲響,在下邊凍得瑟瑟發抖,集中了全身的力氣去禦寒,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去喊叫了。
這低溫對於皮爾諾來說很難受,對於諾曼他們三個修鍊過《葬日心經》的生物來說這點低溫暫時還不足為懼。可是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以這種快速降溫的速度,只要不飛出這片禁咒的區域,這溫度遲早會低到他們都受不了的,到時候搞不好陳清河凍僵到飛都飛不動了。
陳清河顯然也想到了這點,所以更加用力地揮舞起雙翼來,但是速度不升反降——在他周圍空間的大雪尤為密集,幾乎都快要從雲層到地面連成實心的一整塊把他包裹在裡面了。雖然陳清河憑藉自己強壯的身軀不斷撞開雪層往前飛,但是受到這阻礙之下,他的速度還是不由地大大下降了。
而且隨著大雪的愈發密集,溫度的愈發降低,周圍的雪層也越來越密集堅固,宛若冰牆一般,到了後面,甚至連陳清河的龍族之軀都無法輕易撞碎天空中密集的雪層了,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照這樣下去,再不採取什麼別的措施,陳清河甚至可能直接被冰凍在天空之中。
陳清河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眼瞼眯縫成了一條線,脖子一縮,隨後張嘴一噴,之前那純白色的火焰再一次從他口中噴出。
這周圍的冰雪在純白色的火焰面前可謂是如臨大敵,迅速消融,這天空之中硬生生是燒出了一片清凈的空間來。
陳清河就這麼一邊噴火一邊趁機往前疾飛,冰雪一路消融,速度一下子又提升了上去,但是沒飛一會兒,他的速度又慢慢降了下來:周圍的溫度更加低了,雪花更加密集堅硬,而陳清河那純白色的火焰卻是接二連三地動用,現在光從顏色上看就大不如前了。此消彼長之下,消融冰雪的效率也大幅度下降,周圍的清凈空間不斷縮小,眼看著又重新陷入了密密麻麻的雪花包裹之中。
諾曼也沒有閑著,再一次地施展出了烈火凈身——他所知的高級法術是在太少,這已經是他現在所掌握的威力最大的火法了。
烈火凈身威力雖然大,光從威力上來說堪比七級法術了,但是和陳清河的那白色火焰還是有差距的,消融冰雪的效率明顯沒有陳清河高,只能做點邊邊角角的工作。
可是陳清河噴吐出的白色火焰在越來越大的雪層面前都慢慢抵禦不住,烈火凈身更是不堪,並無法起到扭轉局勢的作用,所以諾曼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周圍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小,逐漸重新又被大雪所填滿。
「聖者諾曼?不過如此。」
突然,一道聲音在諾曼耳畔響起。
他現在視線全部被周圍的雪花所遮掩了,並無法看到說話的人,但是這聲音他不久前才聽過。
是阿道夫。
「傳聞終究只是傳聞,所謂的聖者諾曼,所謂的禁咒法師,看來只不過是一個憑著《趕海心經》的神妙裝神弄鬼的小丑而已。至於龍族,也不外如是,實在令人失望。」
阿道夫的聲音悠揚,甚是平靜,但是在平靜的波面下卻有著隱藏不住的得意。
現在禁咒已成,諾曼他們明顯沒有反抗之力,很快將會在禁咒的威力下身死。
大陸上最近風頭最盛的聖者和一個龍族聯起手來都不是自己的對手,這顯然讓阿道夫非常得意,尤其是殺了這位聖者后還能得到本族失傳的至寶,這更讓阿道夫欣喜了。
在阿道夫看來,諾曼之所以能夠在短短一年時間內名聲響徹大陸,顯然全是《趕海心經》的效果。這樣一個小丑得到《趕海心經》都能取得如此的成就,這海族至寶確實神妙非凡,自己若是得到了《趕海心經》,那實力豈不是更為突飛猛進,遠日可期族中最頂尖的位置,及至世間第一強者,甚至於……覬覦神格?
一想到這,阿道夫就喜不自勝,心情都前所未有的活潑起來,禁不住有些飄飄然了。
隱隱然之間,他感覺四海已經盡在自己掌中。
……
對方果然是為了《趕海心經》!
諾曼終於確認了這一點,但是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空間中的溫度越來越低,甚至已經低到諾曼的動作因為凍僵而遲緩了——這在修鍊了《葬日心經》后的諾曼來說,可還是頭一回,他自從修鍊《葬日心經》以來,就再也沒有因為溫度而影響到自身的機體,今天這是頭一回。
空間中溫度之低,可見一斑。
在如此的低溫下,周圍的雪層也越來越厚實堅固,進一步地壓縮了他們的活動空間。
陳清河現在已經不再想著飛出去了,他竭盡全力地噴吐著火焰,保證自己不被凍成冰雕已經是最大的願望了。但是在他的白色火焰越來越弱的情況下,他們周圍的活動空間還是在不斷地縮小。
就這麼完了?
諾曼看著周圍越來越小的活動空間,心中如此問自己。
禁咒沒有用,跑又跑不掉,他現在確實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冰冷侵襲上他的腦子,讓他的動作更為遲緩,最終僵立在了陳清河背上,不得動彈。也虧他一手下意識地搭在陳清河背上的一根犄角上,被冰雪凍結在了一起,這才沒有從陳清河的背上摔下去。
然後諾曼就像是一座冰雕一樣了。
他現在不但是身子無法動彈,思想上也不想動彈了。
他所有的底牌都已經翻盡,再掙扎也是無用。
也許他早就應該死了,在卡德納斯的那個夜晚,就應該死了,他這一路狼奔豕突而來實在太累了……
這不知名禁咒的寒冷似乎不僅局限於物理上,連諾曼的熱情都給凍結了,讓他的心中一片冰涼,沒有了半點生機。
「這下真完了!」
「主播的眼睛是不是都凍上了?怎麼白花花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了啊。」
「還有人嗎?沒人我關播了。」
「靠,剛看沒兩天就結束了?」
「這個主播要是死了還會有新的接著播嗎?」
「鬼知道,你打電話問問時空管理局去?」
……
直播間亂鬨哄一片,有為諾曼著急,有幸災樂禍的,有不關心諾曼死亡與否只關心是否還會繼續有異界直播的,什麼都有。
這些聲音就像是蚊子一樣,在此刻的諾曼聽來像是浮在水面上一樣,他則沉在水底,聽不真切。
而在此時,有一道聲音如雷霆一般,突然劈了下來。
「別放棄,還有希望!」
希望,希望……
不知道是這個關鍵字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個聲音在諾曼聽來無比熟悉,他突然從僵硬的狀態中驚醒了。
是蘭斯洛特的聲音,這可以說是諾曼最熟悉的一個聲音。
「就算那兩個禁咒不行,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一百個,兩百個,三百個!只要不放棄,總能找到一個可以成功施展的禁咒!所以,趕緊起來繼續嘗試!千萬別放棄,還有希望!」
蘭斯洛特的話像是一股暖流,把諾曼凍僵了的思想漸漸融化。
是啊,自己怎麼竟然想要放棄了?
一個禁咒不行,那就試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一百個,第兩百個,第三百個……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隨著蘭斯洛特的話語落下,聖殿騎士團的成員們已經行動了起來,大量疑似禁咒的咒文出現在了諾曼的眼前,響徹在他心中。
這個世界上,他大概是唯一一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觸到如此海量疑似禁咒咒文的法師了。這些艱深繁複的咒文每一條拿出去都能讓掀起一陣腥風血雨,讓人搶的打破頭,如今卻像是不要錢的爛白菜一樣往他面前狂扔……
自己不但有《趕海心經》,《葬日心經》加身,有龍族護身,有星空下第一強者傳承,更有聖殿騎士團這樣不可思議的存在盡心相助,不但給自己發明了魔力池這種逆天神器,還能把禁咒咒文不要錢地扔過來。
這麼一想,自己真是太牛逼了,簡直就是父神的私生子,佔盡了天下的所有便宜。
自己這麼牛逼的存在,怎麼能死在這裡?
諾曼心中豁然開朗。
他身上烈焰猛漲,熊熊烈焰雖然無法將周圍的活動空間擴大,卻是將他自身解凍了。與此同時,陳清河一口火焰噴出,將周圍的雪層又燒出了一個大洞。
透過洞口,諾曼見到外面的蒼茫大地。
他目光所及之處的整個世界,已經徹底成為了雪的海洋,到處都是白色。白色的反射之下,這漆黑的天都似乎亮了許多。
景色在目,情緒胸中縈繞、鼓脹,諾曼情緒勃發。
此情,此景,讓他對於聖殿騎士團成員們此刻所提供的其中一條禁咒深有感觸,雖然無法詳解,卻從情感上產生了共鳴。
那或許就是蘭斯洛特所謂的語感,抑或天賦。
諾曼情緒翻滾,心念閃動間定了下來。
就從這條開始試吧。
然後他開始吟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