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節：百合花開
在奧古斯都聯合王國中，重男輕女是一項傳統，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傳統存在，所以現在聖維塔中的那位攝政女王辛西婭大人只能是攝政女王，在很多人看來成不了真正的國王。
在杜阿拉，重男輕女的優良傳統當然同樣存在。
如果正常的規矩，仙妮這位將來終歸是要嫁出去的女兒是無法像希瓦爾那樣擁有自己的專屬區域的，她最多也就只能擁有自己的一個房間而已。但不知道是因為奧布里對於他這個女兒特別寵愛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仙妮雖然不像她的兩位哥哥一樣擁有他們自己的專屬區域，卻也擁有好幾個房間和一些僕人，隱隱也算是一小片專屬區域了。
現在她和諾曼兩人就在其中的一個房間內。
僕人們已經被全部趕了出去，沒有得到命令不允許進來，房間里只有他們兩人在。
仙妮站著，背對著諾曼。
諾曼看著仙妮的背影，心中琢磨著對方找自己究竟有什麼事。
其實他本來打算在希瓦爾那邊就把事情說完的，但是仙妮一直沉默不語，就是不開口，一路就只是往前走，他礙於他現在的身份也沒有辦法，就只能跟著過來了。結果沒想到就算是已經到了，仙妮還是不開口，還把背對著他。
自己是哪裡惹到她了嗎？自己不記得有過啊，而且這也不應該呀，畢竟自己身上現在可是有迪厄特納斯的神血，仙妮這樣的人類女孩不是應該對自己相當有好感才對嗎？
但是仙妮現在看起來好像確實是生氣的樣子。
所以自己究竟哪裡惹怒對方了？
諾曼苦思冥想起來，卻是遲遲想不出原因。
諾曼在這裡苦思冥想，卻不知道背對著他的仙妮心思一點都不會比他少。
仙妮今天一早聽到雨果大師和他的妻子離開了城主府的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當時的那種心情太過複雜，以至於只是半天的功夫，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的具體心情了，只記得很複雜，似乎什麼都有，五味陳雜，而其中唯一讓她記得的，就是後悔。
深入骨髓的後悔。
那種感覺，像是一條潛伏在她體內的毒蛇一樣，從她的身體里四處遊走、鑽來鑽去，雖然不痛，但是那種彆扭難受的感覺擾的人根本無法正常地思考和生活，心彷彿被人握住、擰成了麻花兒一樣，讓人神不守舍，魂魄彷彿丟失了。
她不是沒有經歷過分離，她和從聖維塔來的那位先生也分離過，但是兩次的心情卻是不一樣：那次是不舍，這次是後悔到絕望。
她中間甚至想到過，如果就此錯過，這一生再無法和對方見面，那她活著似乎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輕生，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想法，即使在得知父親想要把她嫁給北方的那隻獅子的時候都沒有過。
但是這次有了。
而和諾曼的再次見面，讓她恍若重獲新生。
在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內，她經歷了從人生的巔峰落到底谷、再從底谷升回到巔峰的整個過程，這使得她的心情無比複雜，腦子裡一個想法接著一個想法不斷地閃過，這也是為什麼她重新見到諾曼之後，不但沒有說話反而一直沉默的原因了，因為她現在腦子也太亂了。
並且隨著她一點點地想下去，她的腦子越來越亂，一個無比大膽的想法在她的腦海中漸漸生成。
這個念頭原本只是小小的一個，但是它卻有著致命的魔力，如世界初始的那一顆禁果，一旦出現，就令仙妮無法再忽視掉。
這個念頭散發著邪惡的魔力，讓仙妮明知道這樣實在不妥，但是還是不由自主地一點點陷了進去。
她痛苦地掙扎著，想要擺脫，但是最終，她完全地沉淪了進去……
諾曼看著面前仙妮一直沉默的背影，已經不再去想自己究竟哪裡惹到對方了。
他現在只想趕緊找個由頭離開，去找陳清河。
而正當他想到個由頭、正組織語言準備以符合自己身份的方式說出來的時候，一直沉默的仙妮突然開口了。
「沙利婭。」
仙妮在叫了一聲諾曼的名字后，轉過身來。
終於要說正事了嗎？那自己剛才想的那個由頭還要不要說？看情況吧，看仙妮要說的是什麼事再說。如果她的事說完就沒了的話，那就不說了，趕緊走人就是，如果像平日一樣廢話特別多的話，那還是要把自己剛才想的那個由頭搬出來的。
諾曼一瞬間的功夫就把接下來的情況應對方案想的差不多了，但是仙妮卻遲遲沒有說出下面的話來。
「我……我……」
她只是站在他面前，不停地「我」著。
這傢伙是怎麼了？
諾曼看著面前的仙妮，很是不解。
在他的印象中，這位仙妮小姐不說能言善辯，但至少口齒還是非常清晰的，怎麼今天一句話都說不連貫、直接卡住了？她今天喉嚨不舒服嗎？
還有，她現在的模樣也很奇怪。
只見諾曼面前的這位仙妮大小姐，此刻雙手垂在身邊、緊緊地握起了拳頭，整個身體繃緊了，整個人看著像是一張拉滿了的弓一樣，似乎稍微一碰她就要爆發了。
不只如此，仙妮的臉色也很奇怪，非常紅潤，眼神飛快地閃爍遊離，嘴唇在不停地顫抖。
這位大小姐今天身體不好嗎？
身體不好就去休息，還非要找自己幹什麼？而且找自己也不說有什麼事，純粹是耽誤自己時間。
腦子有問題！
諾曼心中如此憤懣地想著。
而與此同時，諾曼直播間中的彈幕逐漸多了起來。
「難道說……不會吧？」
「這一大清早地，這是要幹什麼啊！」
「這嬌羞的小表情看得我實在太爽了！第一人稱直播真是太好了，感覺真像是我自己面對著這樣一個美女一樣！爽！」
「原本以為她已經夠美的了，沒想到她害羞起來更加漂亮。」
「這也太紅了吧？我真怕她的臉會爆炸……」
「這種場景，似曾相識啊，彷彿想到了十七歲那年的夏夜，想到了曾經的那個女孩。」
「誰說不是呢？一想到曾經，就兩個字——真特么青澀！」……
這些彈幕大部分都被諾曼一一閱讀傾聽到了。
雖然他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都沒有睡，但是他有獨特的分裂精神力的法門，這讓他可以精神力輪休。所以他即使一直沒有睡覺，但是在部分精神力經過了輪休重新上崗的狀況下，他現在的精神反而要比剛煉製完解藥時要精神的多了，其中有很多就被用來放在了直播間方面，通過彈幕來磨練這部分精神力，這也是他的日常修鍊內容。
不過雖然能夠聽到直播間的這些水友們在說什麼，但是諾曼卻不大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拆分成每個字每個詞他都能聽懂，句子也能聽懂，但是他們說的真正意思是什麼，他就聽不懂了。
這些水友們似乎都在說同一件事，人盡皆知的一件事，而且似乎還是仙妮即將做的一件事，但是他卻不知道那是什麼事。
諾曼都有些想要現場打手勢詢問聖殿騎士團了，不過馬上他面前的人就讓他知道了水友們口中那心照不宣的事是什麼事。
仙妮的嘴皮子顫抖的越來越厲害，甚至連繃緊了的身體都隨著顫動了起來，眼神也愈加飄忽不定。
突然，她整個人猛地一滯，眼睛一下子閉上了，緊緊地閉上，因為閉的太緊，兩邊眼角都夾出了大量的眼角紋出來。
最後，她嘴巴一張，說出了那句話來。
「我喜歡你！」
這句話的出口像是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漲紅的臉孔上，原本的那些潮紅一下子全部褪掉，變得煞白起來，她繃緊了的身體也瞬間鬆懈了下來，整個人甚至都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了。
她的精氣神，像是隨著那句話的出口全部被抽離走了，唯一沒有變的是，是她的雙眼依舊緊閉著，不敢睜開。
她喜歡自己？
諾曼此刻有些愣。
真的很愣。
他長到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對他說這種話。
這種東西和他的生活離的太遠了。
在去到卡德納斯之前，他的生活中只有努力種糧食、活下去，最多是在空閑的時候暢想一下將來要找個能幹的老婆，但那也不是因為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而是為了多生幾個兒子來幫忙幹活而已。而在艾什麗村中，所有人也都是和諾曼一樣的想法。
在去到卡德納斯之後，他的生活條件確實是越來越好了，吃到了很多以前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更是不會再為了生活而發愁，但是他卻是越來越忙了，忙著學習，忙著逃亡，忙著救人救龍……
他太忙了，而且他還是神使、聖者。
有哪個女人夠膽對聖者表露愛意？那和向聖女求愛沒什麼差別。要知道，諾曼當初還是一個無名小卒的時候，都沒有向艾格尼絲表露愛意，只是因為艾格尼絲主動接觸過他就導致了他的殺身之禍。
所以諾曼長到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接觸到情情愛愛這方面的東西，完全一點經驗都沒有。
諾曼沒有經驗，他直播間的那些人卻是經驗豐富。
要說地球世界上的這些人，或許在野外求生、種地幹活這些方面遠遠不如諾曼，但是在情情愛愛這些東西，卻是一個個都足以當諾曼的老師了。
「果然說出來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對我表白了，我要爆炸啦啊啊啊啊啊啊！」
「拜託，人家根本不是對你表白的好嗎？」
「我之前還咒罵第一人稱視角讓我在高空飛翔中吐了出來，但是我現在不得不承認，第一人稱視角實在是太棒了啊！沒有第一人稱視角，我這輩子哪可能被這麼漂亮的絕世美女表白啊！」
「話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主播一直都是以女性身份出現在她面前的吧？！」
「破案了，她是個拉拉！果然，美好的女孩子就應該喜歡女孩子啊！」
「這也太刺激了吧，百合啊！」
「屁個百合，主播可是個純爺們。」
「媽的，主播真心主角光環籠罩啊，扮成女的都能被這麼漂亮的女人表白，老天不公平啊！」
「別人表白都是臉紅害羞，她怎麼臉色煞白？」
「從心理學和行為學角度分析，她顯然是一個自信心極強的人，她絕世的外貌、優渥的家境都給了她充足的信心，甚至讓她自信到了自大的地步。她就像是世界上最驕傲的一隻白天鵝，從來只有別人去仰望她的份，但是現在她卻在別人的面前低下了她最驕傲的頭顱，這讓她有一種羞辱感，她的異常臉色正是這種心理的反應。同時從這裡也能看出她確實用情極深，深到讓她這種永遠不會低頭的人，都心甘情願地低頭了。」
「這個直播間真是藏龍卧虎，哥們可以試著去報名聖殿騎士團了，聽說待遇相當不錯呢。」
……
大清早的，正是直播間一天中人數最少彈幕最少的時刻，但是現在被這不同尋常的內容一刺激，人數沒有上漲多少，彈幕量卻是飛漲，密密麻麻地堪比晚間黃金時段了。
而也是通過對於這些水友們的彈幕觀察，諾曼也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是女人啊，」
諾曼喃喃自語。
演員的自我修養已經深入到他的骨髓之中了，所以即使是在這種前所未有的莫名其妙的狀況下，諾曼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定位，這句話是用女聲來說的，總算沒有露餡。
「我是女人啊……」
諾曼又再念叨了一遍，像是在對仙妮說，又像是在對他自己說。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
諾曼雖然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是他也在每年經過村子的吟遊詩人那裡聽過「喜歡」「愛情」這種東西的。
就像是人們所共同認知的那樣，在這樣的故事裡，主角雙方必定一位是男性，另外一位是女性才對，一個女人對著另外一個「女人」說我喜歡你是怎麼回事啊！
不過諾曼也猜到了，這很可能是迪厄特納斯的神血在作怪。
這東西威力也太大了吧？直接讓對方忽視掉了性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