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節：阿道夫
列完清單之後，諾曼就讓紀若兮出面去找希瓦爾商議接下來的事宜了，而他自己則是來到了陳清河他們的房間里。
皮爾諾這位大畫家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流亡之後，原本富態的臉龐稍有些削瘦了下去，可是在城主府中休養了一陣子之後，他的臉龐又重新紅潤肥碩起來，足以證明希瓦爾這位城主之子對他們著實不錯。
在諾曼進來之後，他只是對諾曼點了點頭，然後走上前去關好了門窗之後，這才面色一變，恭恭敬敬地稱呼了一聲「諾曼大人」。
經過這段日子的日夜操練下來，他們這行人都快全部變成專業的演員了。
諾曼對皮爾諾的招呼點了下頭，然後走過去來到床邊，看向正躺在床上的陳清河，眼中隱隱有著憂色。
光從外表上來看的話，現在正躺在他面前的這個無疑是最專業的了。
只見在他面前的陳清河是一副經過他易容術裝扮的老者模樣，但是那上面的虛弱憔悴神態卻是他化不出來的，完全失去了光澤的皮膚也不是他易容出來的，而是陳清河現在真實的皮膚狀態。
他就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要不是他的胸膛還有著微微的起伏，鼻翼也能觀察到有規則的細微擴張的話，真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今天有起來活動嗎？」
諾曼輕聲地問著身後的皮爾諾。
皮爾諾答話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只在用餐的時候睜開了眼來，其他時間一直都在睡覺。」
一直在睡覺……
這情況是越來越不妙了。
剛進城主府的時候，陳清河雖然身體虛弱，但還是能夠跟著他們一起出席希瓦爾舉行的晚宴的，可是隨著時間慢慢流逝下來，陳清河連這樣的晚宴都無力參加了，平日里的話也越來越少，越來越沒有存在感，現在更糟糕，竟然是一整天連床都沒下過。
諾曼站在床前，看著陳清河沉靜的面龐，彷彿能感受到陳清河的生命力在他面前一點點地流失著。
眼前的場景讓他想到了初見陳清河的時候，一人一騎自遠方洒然而來，攔住了整個使節團的去處，讓他們所有人都如臨大敵、膽戰心驚，他卻滿口的文言文，怡然自得，瀟洒無比。
現在從眼前這具身軀上，哪裡還能看到當初那絕世風采的半點影子？
對比之下，愈顯凄涼。
並且也可以看出，龍族對於自身死亡的那種神奇預感確實很奇妙：陳清河現在已經形容枯槁，按照這種情況繼續惡化下去而不採取措施的話，最多再有幾天的時間他應該就會徹底地死亡了，這也就難怪今天的紀若兮看起來會特別的焦躁了。
時間所剩不多了，解藥的煉製已經不能再拖，今天晚上必須得開始。
諾曼心下這樣想到。
……
諾曼他們急，希瓦爾比他們更急。
雨果大師當天就回復了他的超快速度讓希瓦爾大喜過望，深感自己這段日子的禮賢下士沒有白做，效果還是很顯著的，接著也沒有拖拉，同樣是當天就派人帶著紀若兮去了他所安排的那處專門用來打造兵器的住所，諾曼也被紀若兮找了個由頭帶著共同前往了。
那處地方在杜阿拉的城南，並不在普通居民的聚集區中，而是一個專門臨街的小鐵匠鋪——因為兵器打造的特殊性，往往需要特製的大火爐，所以在城主府中打造兵器是不怎麼現實的，希瓦爾也才會特地聲明會安排他們出城主府來打造兵器。
同理，這樣的住所放在普通的居住區中也不合適，就算勉強放進去了，一個外接的大火爐也太過突兀另類了，所以一個不起眼的臨街小鋪大概是最合理的了。
進入到這間關著門的小鐵匠鋪內之後，由那帶他們前來的僕人領著參觀了一圈，諾曼更堅信了希瓦爾對於這事早有準備：這間小鐵匠鋪雖然地方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上下兩層中，打造的地方，住宿的地方甚至連做飯的地方都有，裡面的各種傢具擺設、廚具設施也是一應俱全，匆忙之間可準備不了這麼齊全。
屋子一樓主要是以爐邊為主的打造空間，此刻已經堆放了分門別類地堆放了許多材料，粗略一看之下，諾曼可以從中見到好些個熟悉的材料，都是他今天的時候專門列在清單上的，應當是希瓦爾在拿到清單和派人帶他們過來之間，安排人馬上放過來的。不過時間終究匆忙，材料並不齊全。
帶他們過來的那僕人也特意說明了這一點。
「希瓦爾大人說這裡的東西你們先用著，後續的材料會在這兩天陸續到位。」
說實話，希瓦爾在這間屋子中體現出來的那點長遠之見還是讓諾曼頗為驚訝的，也稍微改變了些他對於這位奧布里城主次子的刻板印象。
諾曼這裡對希瓦爾有所改觀，但是在城主府中，希瓦爾的私人房間中，這位奧布里城主的次子卻是腦袋耷拉著，像一隻垂頭喪氣落敗了的鬥雞一樣。
而在他的面前，那位最近城主府中廣受眾人歡迎的紅人，仙妮小姐的舞蹈老師阿道夫先生正一聲不吭地站在他的面前，側面朝著他，雙手背在身後，身板挺直，一動不動。
阿道夫的面上沒有半點表情，如最平靜的湖面一般，雙眼一眨不眨，偶爾間有一抹色彩流轉而過。
室內除了這兩人外再沒有第三個人了，兩人都不出聲，室內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有人開口了。
「希瓦爾先生，你這樣做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阿道夫終於開口出聲，聲音大體上算是平和，只是稍帶了一些責備，卻令站在一旁的希瓦爾腦袋更低了，身體都不自覺地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在這種時刻，我們更加地需要保持警惕，一點差錯都不能出，你這樣擅自的行為是有可能造成令人遺憾的結果的。」
希瓦爾低垂著腦袋，好半天，他沉悶的聲音才傳來：「他們……他們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我專門調查過，他們確實是從傑貝爾丹納來的，和拜倫並沒有什麼關係，我們之間當初的相遇也完全是一個巧合……」
阿道夫很有禮貌地靜靜聽完了希瓦爾的敘述，這才語氣溫和地道：「或許他們和拜倫沒有關係，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是否和你的父親奧布里先生有關聯嗎？又或者是遠在聖維塔的那位先生，因為你那位妹妹的關係，他可是你父親的忠實盟友，這些都是有可能的，尤其是在他們的身份有些蹊蹺的情況下。當然，現在討論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我的人已經秘密地去注視他們了，就算他們真有問題，我的朋友們也不會讓他們造成麻煩。」
他側頭一看，似乎這時才發現希瓦爾的沮喪害怕模樣，燦然一笑，安慰道：「沒什麼可自責的，希瓦爾先生。我和他們也都接觸過，事實上你想的沒錯，他們確實應該沒什麼問題，應當只是一位遺落民間的工匠大師罷了，這樣的人王國中並不少見，我這樣做也只是謹慎起見而已。而照你這麼做，結果很可能將是我們得到一些鋒銳的兵器，這對於我們接下來的計劃確實會大有幫助，你做得很好，只是如果能再謹慎一些那就更好了。」
這一番安慰下來，終於讓眼前的希瓦爾抬起了頭來，卻又再度道歉道：「很抱歉，大人，聽了你這一番話，我才知道我的做法可能讓你陷入了危險之中。」
此刻的希瓦爾滿臉的自責，往日的自信自得半點都不見了。
阿道夫則是搖了搖頭，「沒什麼，就算最糟糕的情況，也只不過是一點小麻煩罷了。」
希瓦爾又問道：「那麼那邊還要繼續嗎？」
阿道夫很自然地道：「當然，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結果極有可能是好的。何況你那位兄長珍藏的那把武器我可見過了，確實是一把罕見的神兵利器，我都有些心動了。」
阿道夫提到拜倫，這讓希瓦爾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拜倫可是把大人你當作偶像的，處處都在模仿你。」
阿道夫點點頭，「看出來了，但是這對他來說，也許註定是一種悲哀……」
他說著，重新把頭轉了回去，看向前方，眼神重新又再漸漸沉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