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節:往事
笛福四十歲不到。
對於平民來說,這個年紀已經是人近晚年了,但是對於他們這樣的大貴族來說,這正是他們的壯年時期,精力充沛的很。
尤其笛福還是一位騎士。
雖然限於天賦、以及城主的身份導致他無法投入太多精力在騎士的訓練上,但是現在他怎麼說也是一位白銀騎士,比起同樣年紀的普通人來看著可是要精神多了,但是現在這位平日里總是精力充沛熱情洋溢的杜阿拉城主此刻正陰沉著一張臉,在書桌前靜坐不動。
昏暗的夕陽從他背後的窗戶里照進來,灑了他一身都是,卻把他的面孔遮蔽在陰影當中,逆著光看過去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只有眼中的兩點星芒隱隱可見。
突然,書房的門響了,隨著笛福低沉的一聲「請進」,書房的門打開了,一位穿著整潔已經一頭白髮的管家模樣的老人推開門進來、站定,優雅地微微鞠躬,然後輕聲道:「晚餐已經準備好了,侯爵大人。」
面孔在黑暗之中的笛福盯著這位看著他長大的老管家,靜默了一會兒,才問道:「酒都準備好了嗎?」
老管家微微一點頭,「已經準備好了,按您的吩咐,都是1832年份洛克菲莊園出產的。」
笛福又問道:「人呢?」
老管家表情平靜地答道:「克里夫蘭大人已經入座,另外的幾位大人們也都已經在場了,而吉洛德、海拾茲和英格瑪三位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了他們在附近的房間里用餐,陪同的是奧布里大人的私人騎士。」
笛福默默地聽著,一切都安排得很妥當——這位老管家辦事一向穩妥,讓他從來都很放心,所以才會把這樣的事交給他去主持。
聽老管家說完后,笛福又問道:「奧布里那邊呢?」
老管家說:「按照您的吩咐,奧布里大人一家出發去了許勞莊園,現在已經出城了。」
笛福只是在安靜地聽著。
他覺得自己想多了,以他現在這樣的布置,怎麼可能出事呢?但是笛福的性格特點就是謹慎,所以他最終還是找了個借口把奧布里支去了許勞莊園,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就當讓奧布里一家出遊去散散心了吧,畢竟最近這段時間,城堡里的風言風語可不僅讓笛福鬧心,就是奧布里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笛福靜靜地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天才終於出口道:「好。」然後從書房後面站起身來,隨著老管家下樓去了。
城堡的主餐廳在一樓,和很多大貴族一樣造得空間很大,餐桌都有好幾條,最中間的那條主餐桌最長,粗略一看同時容納幾十個人用餐沒什麼問題。
笛福到的時候,餐桌上已經坐了好多人了,其中主座右手邊那排的第一個是個紫色眼睛的男人,正是笛福辦這場晚宴最主要的針對對象,克里夫蘭騎士。
在場的人除了克里夫蘭之外,全部都是身材健碩之人,一個比一個的手臂粗壯,大半的人胳膊比小女孩的大腿還要粗,就只有克里夫蘭一個人最是纖弱。
其實克里夫蘭的身材說不上瘦,是個健康的正常人體形,只不過放在這些專修肉體的騎士們中間,就顯得纖弱了,但是在場的這些騎士們卻沒有一個敢對他露出挑釁的神色來,相反,這些騎士們一個個偶爾看向這裡時、見到安靜坐著的這位先生的時候,眼中都是閃過忌憚的神色。
他們中有一些是親身被克里夫蘭打趴過,一些是聽聞過這位騎士的大名——據說這位先生有可能是一位大騎士呢!
而在眾騎士們的等待中,笛福終於到場了。
這位城主大人進入餐廳之後,遠遠地走過來的過程中就已經未語人先笑,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看著很讓人願意親近。
等到他來到主座前,在場的騎士們都站了起來,兩排齊刷刷地分列桌子兩邊,而笛福站在主座上,看著在場的眾人,很感慨地發起言來。
「先生們,很高興我們今天晚上能夠歡聚在這裡。今天這份晚餐我之所以邀請各位過來用餐,就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感謝各位對於杜阿拉做出的貢獻。如果不是有各位的英勇作戰和不懈努力的,杜阿拉不會有今天這樣安定的局面,是你們,驅趕走了那些流寇盜匪……」
作為一個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十幾年的城主大人,笛福的屁話還是很多的,一套又一套,都是打雞血的那一套,但是卻很有效,說得這些和法師們相比起來智商普遍偏低的騎士們漸漸地熱血沸騰起來,感覺自己的人生價值得到了體現——對於這些不愁吃穿的騎士們來說,追求的東西已經延伸到精神層面了。
不過在場還是有幾個人面色沒怎麼變化的,一個是克里夫蘭,這傢伙從頭到尾一直都是一張木頭臉,像是不會有表情一般,還有幾個則是幾位剛剛加入到城堡中的騎士。
笛福在放了一大通屁之後,總算結束了,招呼眾人坐下,然後就是喜聞樂見的用餐環節。
在笛福的示意下,早已準備好的廚房僕人們把一道道的菜推了上來,逐漸把長長的餐桌擺滿了。
因為人太多,老管家也就沒有再按照貴族們常用的私人聚餐的順序上菜,而是直接採用了大型宴會的上菜方式,所以餐桌上的菜品琳琅滿目,很是豐富,從肉類到蔬菜再到湯品無一不足,菜式也都較為精美,在這麼大的菜品需求下,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隨著笛福的一聲令下,晚餐終於開始。
這些騎士們很多都是同僚,相互熟悉,這交談起來沒什麼阻礙,沒一會兒餐廳內就熱鬧起來,到處都是人聲。
而在主座附近,卻是頗為冷清。
克里夫蘭話很少,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安靜地用自己的餐。
笛福倒是一個健談的人,表現得也很平常沒什麼兩樣,對克里夫蘭談不上熱情,但是也絕不冷落,經常吃著吃著就舉起杯子來邀個酒。
可是他的內心卻不平靜。
其實在用餐的過程中,笛福好幾次有意無意間目光從克里夫蘭身上瞥過,內心裡都生出了一股衝動,想要說出一些暗示性的話語——這大概是一種類似於衣錦夜行的感覺。
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按捺住了自己的這種作死的念頭:克里夫蘭可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騎士,能有他這種實力的騎士,頭腦就不可能簡單的了,到時候他不要搞的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那就不好了。
所以最終笛福還是如往常一般進食這頓晚餐,而當大家都已經喝了不少,有些酒量不是很好的騎士甚至臉上都已經微微泛紅了之後,笛福因為喝太多,起身上廁所去了。
這位先生剛才一直憋得很好,沒有露出半點馬腳來,可是在他快要離開餐廳的時候,他憋了半天的心思終於忍不住了,忍不住回頭看了克里夫蘭一眼。
這一眼中包含的情緒很複雜,嘲笑、仇恨、忌憚、暢快等等,種類繁多,五味陳雜。但是還好笛福的性子終究還是謹慎的,所以他也只是這麼看了一眼,就趕緊扭過頭去,離開了餐廳。
一離開了餐廳之後,笛福就突然加快了腳步,匆匆上樓轉彎再轉彎,走了好一段路之後來到了一個房間門口。
這是一個在四樓的房間,周圍警備森嚴,進入到房間之後,可以見到裡面也有騎士在守備。
這房間布置得不錯,書櫃、沙發等一看都是名貴的物件,地上還鋪著木地板,上面是一層柔軟的毯子,鋪得整個房間能落腳的地方都是。而在房間里,除了這些騎士之外,還有一個女人,正是笛福的妻子蕾佳娜,另外還有一樣東西,那就是在房間中央的空中懸浮著一個像是鏡子一樣的光屏,有半身鏡那麼大,裡面的景象赫然就是餐廳,蕾佳娜正在沙發上緊緊地盯著光屏觀看。
看到笛福進來之後,蕾佳娜一下子把目光轉了過來,幾乎是一瞬間就大聲問了出來:「你想要對他做什麼!」
笛福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的這位妻子,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走到蕾佳娜身旁坐下,也盯著光屏看起來。
而就在笛福坐下沒一會兒,光屏里的景象就發生變化了。
可以看到,餐桌尾端的幾位騎士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吵了起來。很快,這爭端就蔓延到了整張餐桌,整個餐廳都亂了,這些四肢發達的騎士們甚至不顧這裡是城主府,直接當場就推搡起來。
爭端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大傢伙兒晚餐也不吃了,整個餐廳亂作了一團,甚至有人動起手來。
動亂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一會兒動亂就停止了,只不過就是餐廳里的形勢變了一下:原本是大傢伙兒分成兩排坐在餐桌兩旁的,結果在剛才莫名其妙的動亂中,餐桌都被這些四肢發達的騎士們給拆了,食物酒水灑的一地都是,而現在原本分成兩排的騎士們大體上圍成了一個圈,圈圈的最中央是克里夫蘭。
這位可能是大騎士的先生還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著他往日的同僚們把他包圍在了中間,臉上沒有絲毫變色,就是他的動作有些奇怪:他的雙手像是肌無力一樣,自然地垂落在身邊。
這其實也是他為什麼坐著的原因,不是他想要裝逼,而是因為他動不了了。
笛福安排了這一切,所以他自然也是馬上看出來了這一點,這讓他的心一下子大定——一個騎士,如果身體動不了,那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也都只能任人宰割了。
不枉他付出那麼大的價錢來求得了這份魔葯,果然威力十足。
就是不知道如果這個克里夫蘭真是大騎士的話,這魔葯對他會不會有什麼不足?他現在這樣子會不會是裝出來的?
雖然那位魔藥師大人信誓旦旦地說這東西對於大騎士也是有效的,但是大騎士的名頭畢竟太響了,總讓笛福沒什麼安全感,這也是他為什麼還要再額外請好些人來幫忙的原因了。
「你對他做了什麼!?」
蕾佳娜似乎也看出了克里夫蘭的不對勁來,表情一下子焦急起來,大聲責問笛福,身子甚至都微傾,看樣子一言不合像是要撲上來一樣。
這看在笛福的眼裡,讓他的眼中滿是嫉妒和痛恨。
隨後他一聲令下,旁邊的一位騎士立刻上來,把蕾佳娜按回了沙發上坐著。
這位城主夫人就只是個普通人,儘管她現在正拚命掙扎,但是在一位騎士的手底下她掙扎不出什麼花兒來,只能用憤怒的目光緊緊盯著笛福,不知道的人看了,還真不會想到這兩人竟然是夫妻。
這讓笛福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濃重的悲哀,然後他馬上就轉過頭去,不再看他的妻子,把目光聚焦在面前的光屏上,盯著那上面坐著的那個人,眼神平靜中蘊含著風暴,內心的心思無人知曉。
其實笛福對於自己的妻子和克里夫蘭通姦並不是萬分憤怒,這也不是導致他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原因,他之所以會安排下今天的這場鴻門宴,完全是因為這兩人偷情已經偷到眾人皆知的程度了。
如果這兩人只是偷偷地偷情,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話,那麼看在克里夫蘭高超的武技上,只要確認了克里夫蘭對他的忠誠,笛福很可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在貴族當中,偷情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但是這兩人的事已經鬧到了整個城堡皆知了,他還能怎麼辦?
笛福想不做點什麼都不行了。
……
旁觀的諾曼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他覺得自己算不上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人,但是和亞德里安一比,他覺得自己還真算挺不錯的了。
亞德里安後來還發生了那麼多事,顯然沒有栽在這裡,從種種跡象來看,結果應該是亞德里安反殺了在場的這些想要殺他的人。
別人救了他、收留他在城堡里養傷,他不但用了人家的妻子,還殺了人家全家,這實在……
這讓諾曼覺得別人叫自己聖者還真是沒叫錯了。
不過他馬上就知道,他還是把亞德里安想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