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節：審判（三）
那是……什麼情況？
斯坦利身處高空之中望著下方，面上表情無比震驚，雙眼瞪大，驚疑不定。
作為一名四星白袍法師，他所經歷過的事情、看過的風景、見識過的壯景遠超普通人的想象能力。
他親吻過王后的手背，見識過教宗的慈祥，他去過北地之境，和這一代的龍族首領面對面交談過，他曾親身參與過禁咒的施放，也曾在禁咒面前落荒而逃，他見過聖維塔的壯觀，聞過皮隆的草香。
可以說，對於這片大地上的一切斯坦利多少都略知一二，但是他還真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樣的景象。
聽都沒有聽說過。
那些白色的光粒是魔力吧？他從上面感受到了無比濃厚的魔法氣息，應當是魔力無疑了。
這是斯坦利第一次見到魔力在現實世界中呈現出了形態來。
與這一幕所帶給他的震撼相比，諾曼從這麼搞摔下去竟然沒有死也就不是那麼令人震驚了。
而在一號音樂廳中，諾曼繼續緩緩往上漂浮著。
他摔落的位置在一號音樂廳後部分的觀眾群和前部分那群輕甲戰士之間，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被諾曼砸出了一個大坑來，碎裂的地板、磚塊、還有下面的泥土一片狼藉，呈一個中心凹下去的圓形。
可諾曼的身體卻是完好無損，除了他的衣服之外。
在剛才的烈火凈身中，諾曼的衣服就已經被徹底燒沒了，現在他身上的火全部熄滅了，光溜溜的身子在眾人眼中一覽無餘，最醒目的，要數他腰間的那個金屬帶了。
德爾維克的手藝和選料著實不凡，魔力池1.0的保護套在經過剛才那樣一番激烈的戰鬥和各種各樣的撞擊之後竟然還沒有壞，也沒有太大形變，依然保持著它的大致模樣牢牢地套在魔力池1.0外，保護著這個設施。
但是可惜的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經過剛才的各種撞擊都沒有損壞的金屬帶此刻正在不斷地震顫著，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樣，原本烏黑色的金屬色澤也逐漸泛紅。而隨著它色澤的變化，它震顫的頻率也越來越大，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下面衝出來一樣。
下面是什麼？
這是一號音樂廳中還沒有撤走的那些觀眾和輕甲戰士們、還有那兩位龍族此刻心中所想。
在下一刻，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知道的答案。
隨著金屬保護套的震顫頻率達到了它本身的臨界點之後，它猛地爆裂開來，化成無數碎片向著四面八方爆射了出去。
左右兩邊的爆炸碎片都嵌進了一號音樂廳的兩邊外牆中，向著舞台那邊射去的碎片被輕甲戰士們擋了下來，朝後方觀眾們那邊射去的碎片也被眼罩男和他的副官擋了下來，倒是沒有產生人命。
而在金屬帶爆裂開來之後，人們終於見到了那下面的東西。
纏繞在諾曼腰間的，是一條同樣像是腰帶、比起剛才的金屬套卻要精緻得多的金屬腰帶。
現在，這條金屬腰帶正在諾曼的腰上緩緩地旋轉著，上面閃爍著銀色的光芒，非常炫目。
這又是什麼？
一號音樂廳中的眾人都不知道，天上的斯坦利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情況很糟糕，諾曼前所未見的異狀讓他想到了一個詞。
禁咒。
上次這個父神教的聖者就是做了奇奇怪怪的事，把他自己千刀萬剮最後直接一匕首捅進了自己的心臟，從而施展出了那個可怕的禁咒來，徹底扭轉了當時的局面，讓自己這方萬人大軍只能落荒而逃，現在這傢伙又在做奇怪的事了，不由得斯坦利不會想到禁咒方面去。
但是亡靈天災的起始場面並不是這樣的，所以……
這傢伙竟然掌握了兩條禁咒？！
他在繼上次獨力施展了一條禁咒之後，這次又要再獨力施展第二條禁咒了？！！
作為人世間最終極的力量，能獨力施展出一條禁咒就已經是每位法師的人生終極目標了，而獨力施展出兩條禁咒，就算是斯坦利這樣的法師都不敢想。
不過斯坦利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深切地知道禁咒的可怕的他，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傢伙把禁咒施展出來！所以即使父神教的那位法師就在他身邊不遠處，斯坦利還是下定了決心，立刻瞬發了一個法術出來，這也是他的瞬發法術中少有的攻擊性法術。
只見一道長槍形狀的電光向著下方激射而去，借著重力加速度飛行速度飛快，槍身上無數的密小電光纏繞在一起，交織在一起，形成了這桿閃電槍。
這是4級法術，達拉瑪的閃電標槍。
這個法術對於當時烈火凈身加持於身的諾曼而言並沒有任何作用，所以之前斯坦利也沒有把這拿來對付諾曼，不過現在諾曼身上的烈火凈身沒有了，倒是可以試著用一下了。其目的也不在於真的能對諾曼造成傷害，只要能夠干擾到諾曼施展這個禁咒就行了，接下來斯坦利自然另有后招。
那位認出來了諾曼來的父神教法師本來看到下面的奇異場景也是一怔，正在發獃呢，結果眼角瞥到了有東西向著諾曼飛去，再一看，見到是一桿閃電標槍，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馬上就抬起頭來瞪向斯坦利，眼睛睜得更大了，熊熊怒火在其中燃燒。
不過這位法師馬上又低下頭去，暫時抑制住自己對於斯坦利的憤怒，擔心地望向諾曼，卻幫不上什麼忙——他剛才準備的法術是飛行類的，想要把諾曼接住，對於現在的場面可沒有任何幫助。
很多人也都看到了這桿從高空向諾曼射來的閃電標槍。
閃電標槍的速度非常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快要接近地面了，精神力鎖定的瞄準方式也非常精準，從落勢來看，這桿閃電標槍將會準確地擊中諾曼。
但是它落不下來了。
在來到一號音樂廳上空時，這桿閃電標槍突然停頓在了空中，一動不動，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了、按在那裡一樣。
同樣被按住的，還有以一號音樂廳為中心的人們。
那些輕甲戰士們駭然發現他們全身上下都動不了了，甚至連眨眼睛都做不到！
時空在一刻，像是被凝滯了。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倒懸漂浮在空中的諾曼明明是閉著眼睛閉著嘴巴的，卻有古語聲從他身上傳來，但是傳到他人耳中之後，卻是變成了另外一種聲音。
幽遠、空靈，仿若從天國傳來，詠嘆著從沒聽過的話語，卻令人自然而然地知道那其中的含義。
強大如陳清河這樣的龍族，此刻都無法動彈了，只能任由那些聲音鑽到他的耳朵里、腦海里。
在這一刻，他和那些以往被他視作螻蟻的人族沒什麼差別。
時間靜止？！
當發現自己身上的異狀時陳清河腦海里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是這個辭彙，但是又覺得不大像——據說禁咒時間靜止施展了之後，是將所有一切徹底靜止，連思維都會靜止，可他現在還能思考，所以這應該不是時間靜止。
那這是什麼？
即使是以陳清河的博學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他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法術。
地上的人是這樣，天上的也一樣。
見到閃電標槍沒起任何作用已經讓斯坦利心下一寒了，但是接下來更糟糕的事發生了，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和那桿閃電標槍一樣被靜止住了！
怎麼辦？
斯坦利想不出來。
很顯然，這確實就是禁咒了，只有禁咒才會有如此神奇詭異的力量，這位聖者大人又獨力施展出了第二個禁咒來。
斯坦利上一次面對禁咒的時候是逃跑，可他現在連跑都跑不了。
不過這位大法師到底是見識過無數風浪的過來人，見到自己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這個禁咒的施展勢不可擋，他乾脆也就放棄了掙扎，仔細地觀看起來。
禁咒可不是想見就能見了，大陸上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有見識過，他這都第三次見了，而且還是和他前兩次所見完全不同的陌生禁咒，有必要好好欣賞一下——到底過來人，老油條，想得也真是夠通透的。
而因為斯坦利飛得高，所以他見到的也多。
他看到，這種時間靜止像水波一樣以一號音樂廳為中心蔓延了開去，城市中的人們一圈圈往外逐漸被靜止住，整個鮮活的城市，以城市中心為中心慢慢靜止，這種景象非常詭異。
他見到，他身邊不遠處的一隻黑色的飛鳥在空中展翅，雙翅卻是再也落不下來了，就這麼被按在半空中。
他還看到，天空中隱隱有光芒透下來，絢爛的光，比太陽還要奪目。
在這一片靜止的時空中，只有諾曼是活動的。
他繼續向上慢慢漂浮，身邊的那些魔力光粒愈加濃厚，纏繞在他身邊，像是一層薄薄的光膜一般。他腰上的那條腰帶的銀色光芒也愈加閃耀，像是一個小型的太陽。
在一號音樂廳中後方觀眾群中，德爾維克在人群之中看著前方的這一幕，無法動彈的眼眸深處滿是懊悔。
他之前怎麼光想著從諾曼身上套煉金技巧的秘密出來呢？諾曼讓他幫忙提供意見打造的這腰帶可是個絕對的好東西啊，他之前應該多花點心思在這上面的！真是，路過寶山卻又錯過，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地上有這麼一個小太陽，在天上，又多出了一個新的大太陽來。
雲層之上的光芒越來越熾烈，最後有一束穿透雲層徹底地射了下來，直射地面。
光束不斷地從上方射下來，在這些光束的作用下，雲層劇烈地顫動起來，支離破碎，最終這些光束把雲層徹底撕碎，聚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無比粗壯的超大光柱從天射下，連通天地。
整個傑貝爾丹納被光束籠罩在裡面，每個人、每棟房子、每棵樹、每隻飛蟲都被照得明亮。
而也是在光束的照射下，原本已經化作了一座死城一般的傑貝爾丹納又活了過來。
人們發現，他們能動了。
但是他們又不能動。
隨著巨大光束的籠罩降臨，在城市中心上空，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幻象。
那似乎是一個人類的形象，分不清男女，看不清面貌，甚至連他有幾隻眼睛都看不清，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而幻象的中心，是漂浮在空中的諾曼。
隨著這個幻象的出現，那些無法抵擋鑽入人們腦子裡的聲音更加響亮了，在這些聲音的影響下，傑貝爾丹納的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情緒：恐懼、驚惶、彷徨、無措、後悔、懊惱、絕望、不舍……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聖人，每個人都犯過錯，此刻，這過往的錯誤被無限地放大，種種負面情緒順著這漏洞鑽進每個人的心理。
那些精神力不夠強的普通人，在這些情緒面前完全沒有半點抵抗能力，即使能夠動了他們也沒動，都在原地不斷地顫抖著。
騎士們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的精神力並不會比這些市民們強太多，此刻也都默默地站在原地顫抖著自己的身體。
法師們精神力要強上不少，但是就算是精神力最為強大的陳清河，面對著這個法術也是毫無辦法。
對於他這樣的法師來說，平日里是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的負面情緒的，但是此刻這些情緒就是硬生生地闖入了他的心理，和他融為一體，進而影響著他的身體，讓他的身體顫抖，無法自如行動。
對他這樣的法師都能產生這樣的影響，這法術實在是太可怕了！
而更可怕的是，在這法術的作用下，所有人心中的負面情緒都越來越沉重，沉重到都不需要別人動手光是這些情緒就能徹底摧毀他們的意志。
但當這一切將要發生的時候，諾曼所幻化成的那個巨大人像突然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單音節音。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一聲，所有人也莫名其妙地都聽懂了這一聲。
於是，一時之間，天上地上，屋裡屋外，人獸鳥蟲，所有生物轉向諾曼的方向，無比虔誠地跪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