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節：扎心了，老鐵
「我剛來卡德納斯的時候連一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多虧了富蘭克林先生你，我才能不用被雨水淋濕……」
諾曼一邊想，一邊從肚子里往外擠話說。
他實在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傢伙。
聖殿騎士團的那些法師讓他真誠地去感恩富蘭克林，不喊停不能住口，可是他把幾件重要的事一講完之後那些法師們還沒有喊停，於是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了，只能硬著頭皮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一件件地拎出來講。
「你的孩子小哈利很可愛，他讓我有了弟弟的感覺。我還記得有一次用餐的時候，他偷偷地把他的麵包塞給了我吃……」事實上小哈利當時只是不喜歡吃那麵包罷了。
諾曼一開始的時候只是照著聖殿騎士團的指示在做，按照他們要求的去說，並不是他自己的真心話的，所以最開始的時候他雖然說著感謝的話，語氣卻是乾巴巴的，就像背書一樣，毫無感染力。
但是說著說著，他被自己催眠了。
好像他還真是要萬分感謝富蘭克林啊？
如果不是富蘭克林的話，他現在應該還在和托瑪仕那個老酒鬼一起睡大街；如果不是富蘭克林的話，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嘗過肉的滋味；如果不是富蘭克林的話，他更加不能和自己身體里的這些法師們交流，不能賺到現在這麼多錢……
他確實得感謝富蘭克林，從他出生到現在，除了老諾曼之外，富蘭克林確實是對他最好的人了。
逐漸有了這樣真誠的心意，諾曼後面的話就順暢多了，情緒也漸漸飽滿起來，甚至連表情都不僵硬了，柔和下來，眼神中帶著感激和笑意。
「……葛芮絲本來8鐘的時候就能睡覺了，可就是為了給我開門，她一直要等到我回來才能睡。而且她還沒有半點抱怨，每次都是笑眯眯的，還說我像她的孫子……」
「……你完全可以讓我晚上不要再出去了，畢竟我現在住在你家，就應該遵守這個家的規矩，但是你並沒有這麼做。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每天晚上都出去幹什麼……」
「……你有一位美麗又賢惠的妻子，她烤的麵包是我吃過除了肉排之外最美味的食物，而且她也是第一個會問我喜歡吃什麼的人……」
真實的情緒是最能感染人的。
富蘭克林一開始非常詫異，不知道諾曼想要幹什麼，可是聽著、看著，他被眼前的諾曼那越來越自然真摯的感情給感染到了。尤其是在他的學生們都對他群起而攻之的現在，諾曼的存在更是鶴立雞群，難能可貴。
於是富蘭克林臉上的詫異逐漸隱沒，只是看著諾曼，安靜地聽著，整個人沉默不語。
「……十分感謝你，富蘭克林先生。」
對於不善言辭的諾曼來說，能講這麼多真的是有感而發、發自肺腑了，再多的實在也憋不出來，於是就只能說到這裡了。
雖然他還沒有看到那些聖殿騎士團的法師們喊停。
「666666666」
「扎心了，老鐵！」
「富蘭克林老鐵看樣子是真的被扎心了。」
「主播這就很有靈性，剛才那一番話說得還是非常有感情的。」
「感覺主播剛才是真的入戲了啊。」
「果然，想要感動別人，先要感動自己，說得一點都沒有錯。」
……
他身體里的這些雜亂的聲音中，就是看不到聖殿騎士團的身影。
而就諾曼說完，富蘭克林看了他兩眼，嘴巴微微一動正要說話的時候，諾曼等待了良久的聖殿騎士團的法師們終於又開始了統一的音陣交流。
「跟他告辭，說你要搬出去。」
告辭？搬出去？！
諾曼有點懵，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這些聖殿騎士團的法師們到底是在幫他還是在害他了。
之前讓他感謝富蘭克林，雖然諾曼一開始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感謝完了之後覺得還是有道理的，自己確實是該感謝富蘭克林，但是現在說要搬出去是怎麼一回事啊？
自己在這裡住得好，吃得好，富蘭克林也沒有開口讓他離開，他憑什麼自己主動要求搬出去啊？！
不搬！
諾曼下意識地咬緊牙關，不打算開口，但是聖殿騎士團的那些法師們卻像是猜出了他的心理活動一樣，採取了密集的音陣攻勢，大量重複地說著「快點，這是你參加入學考試的唯一希望了！」
參加入學考試的唯一希望？
說實話，這誘惑實在太大，讓諾曼都不禁動搖了。
他的腦袋飛速運轉起來，在把聖殿騎士團以往的做法和對他生活施加的變化回顧了兩遍后，他終於一咬牙，一瞪眼，決定還是再相信聖殿騎士團的這些法師們一次。
希望他們還是一如既往的睿智。
「富蘭克林先生，」
諾曼搶在富蘭克林前頭開口了，這讓富蘭克林剛剛張口的嘴又閉了起來，安靜地看著諾曼，示意他說下去。
「我……」
雖然已經決定了，但是事到臨頭諾曼還是有點說不出口。不過還好，他是一個既然決定了就會去做的人，最終還是一咬牙關，說了出來。
「我決定從你這兒搬走。」
「哦？」
富蘭克林似乎也沒有想到諾曼會說這樣的話，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自己大概是個傻逼。
諾曼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好幾遍之後，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決定從你這兒搬出去。」
富蘭克林不自覺地雙手交握在身前的桌面上，沒有接諾曼的話，沉吟良久，就是不說話，這讓諾曼已經陷入了黑暗的心中咯噔一亮。
什麼情況？富蘭克林先生真的好到這種程度，自己要走他都不讓走的？
他卻不知道，富蘭克林的心中也在天人交戰。
這條教令一下，諾曼今年又已經十八，對於富蘭克林來說，諾曼顯然再沒有半點用了。一件東西沒用了自然要扔掉，這是富蘭克林的習慣，於是他就想著隨便找個由頭把諾曼趕走呢——既然已經不能給他創造價值了，那不趕走還留著幹什麼？麵包不要錢，肉不要錢，葡萄酒不要錢嗎？
可是富蘭克林卻沒有想到諾曼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而且最後更是主動提出要搬出去，這反而讓富蘭克林心中糾結了起來。
真是個讓人心疼的聰明孩子。
他和其他的學生都是金錢往來，只有從面前這個看著粗野的傻大個身上，才感受到了那種細膩的師生情誼。如果不是有這條教令的話，那該多好啊……如果說把他推薦給其他的黑袍法師們，是否可行呢？他似乎不該太自私了，這樣的古語天分，不當法師似乎真的有些可惜……
富蘭克林交握著的手鬆開，右手食指在書桌上有節奏地一下一下地敲擊著。
諾曼按照聖殿騎士團的教導，也不說話，只是坐著，室內一片寂靜，唯有富蘭克林手指敲擊桌面的輕聲和諾曼心中的沸反盈天。
「趁虛而入，以退為進，攻心為上？」
「66666666」
「富蘭克林老鐵怕是要中招了。」
「之前聽聖殿騎士團的那些人說對富蘭克林建立了數據模型，我還當個玩笑，現在一看好像分析得還挺準的。這要不是對目標有個精準的定位和分析，絕壁做不到啊。」
「要我看關鍵還是主播發揮得好，剛才那番表現不說影帝吧，拿個最佳新人還是沒問題的，很有靈性，真的走心了。」
……
不用他們說，諾曼自己也看出了富蘭克林的狀態和他之前面對那些學生們時的不同來，心中又生起了希望。
聖殿騎士團的這些法師果然睿智無比！雖然他們要自己做的東西都不知道在幹什麼，但是確實是能起到效果的。
這怕不是一種極其厲害的精神類法術？
對於法術一竅不通的諾曼在心底胡亂猜測起來。
而終於，在漫長的寂靜過後，富蘭克林收起了他的手指，看向諾曼。
成了。
諾曼看著富蘭克林這樣想到。
此刻，他對於聖殿騎士團的法師們所施展的精神類法術充滿了信心！
「好，你走吧。」
富蘭克林對他這樣說道。
你走吧？
如果說諾曼對於這句話還有一些不是很理解的地方，那麼當他中午的時候背著包裹站在第三區的街道上、看著來往人流的時候，他終於理解了。
確實就是「你走吧」，不帶有任何別的意思。
富蘭克林順著他的話把他趕出家門了。
而在諾曼心底，所有法師都彷彿成為了聖殿騎士團的成員，一起刷著同一句話。
「扎心了，老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