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緊繃
正月十五月兒圓,萬人空巷看花燈。
謝青梓早早的換了衣裳過去尋陸夜亭。今兒陸夜亭竟是穿了一件深色的衣裳,金冠束髮,看著格外成熟三分。
謝青梓今兒穿的倒是青蔥,淺草綠的顏色,月白綉桃花的小襖。襖里配的是淡粉色的小衫子。頭上戴了個簡單的小花勝,耳上是琉璃桃花墜。唯獨脖子上金燦燦的珍珠八寶綴綠玉的項圈最是燦爛奪目。光是那一顆主珠都有大龍眼大小。
這個項圈還是冊封郡主時候,衛皇后叫人一併送過來的。
謝青梓今兒第一次戴出來。
陸夜亭看了一眼,眉頭微微一皺,隨後就側頭掃了一眼竹露:「怎麼不給你主子戴個披風?」不等竹露說完,就吩咐陸行:「去把我那個墨雲色的貂皮斗篷拿來。」
謝青梓本想說不冷,可是看著陸夜亭那般關切的樣子,就乾脆的閉嘴了。笑著將自己之前穿的那個玉佩拿出來,親自繫到了陸夜亭的腰上。
陸夜亭這才又露出笑來。
待到陸行將披風取來了,陸夜亭接過來搭在自己臂彎上,也不讓謝青梓穿,便是笑道:「走罷。」
謝青梓疑惑的看了一眼陸夜亭,本想問問,心頭琢磨了一番又將這個心思壓了下去。
一路到了宮門口,謝青梓低聲輕笑一聲:「一會兒娘娘瞧見我們的長相,也就什麼都明白了。哥哥可做好了心理準備?」
陸夜亭的事兒還瞞著衛皇后呢。
陸夜亭笑笑:「娘娘事務繁忙,哪裡有功夫注意我?」
衛皇后此時已是在城樓上,得了衛皇后允許后,聞香就下來親自接謝青梓。聞香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看陸夜亭,看了一眼倒是有些詫異。
不過陸夜亭身份擺在那兒,聞香縱是在衛皇後跟前得臉,也沒有詢問陸夜亭的道理,當下就將心思壓了下去。
聞香引著二人上了城樓,衛皇后今日盛裝,自是鳳威凌冽,威嚴自生。
謝青梓和陸夜亭上前去各自一拜:「娘娘。」
衛皇后一側頭就看見了陸夜亭,登時就是微微一愣,只是卻是並沒有多說:「嗯,來看焰火?今年焰火和往年不一樣,你們都在本宮身邊看著罷。別跑遠了。」
說完了這話,衛皇后也就會轉過頭去,並不多看一眼陸夜亭。
衛皇后這樣的反應自然是讓謝青梓有些納悶,越發心頭覺得不對勁兒。更是微微的生出了幾分不安來——以衛皇后對她生母的感情,看見陸夜亭這般相似,年歲又相仿,怎麼會不在意?
謝青梓抿著唇角,看了一眼陸夜亭,又看一眼衛皇后。只覺得今日兩人都是有些不對勁兒,只是具體哪裡不對勁兒,謝青梓仔細想了一想,卻也是沒想出什麼來。
謝青梓什麼也沒多問,只沉下心來仔細的去看樓下的人。
城樓底下還有扎得美輪美奐的花燈。有蓮花樣式的,有巨大的走馬燈籠樣式的,最好看的是一組飛天仙女花燈,一共八個飛天仙女,不管是飄帶還是散落周身的鮮花都是做得精緻,就連身上釵環也是一應具備。這般夜裡點亮起來,只覺得讓人彷彿如臨仙境。而這幾個飛天女仙隨時隨地都能夠活過來,在天空之中飛舞旋轉。
謝青梓看得連連驚嘆,只覺得新奇:以往雖然聽人說起過,可是到底不如親眼看見來得震撼。
聖上今日也同樣是出現了,聖上是掐著點的上了城樓的,許是年歲大了爬上城樓有些費勁兒,便是並不曾親自爬上來,而是命人直接抬上來的。
不過如此也並不損了聖上半點的威嚴。畢竟是身居高位過年,只一個眼神一個抬手,就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直至聖上出現,眾人才抬了第一個焰火上城樓來——這個是要給聖上親自點的。而每年卻都是如此的開端。
聖上掃了一眼,而後側頭吩咐一同跟過來的太子:「朕老了,懶得動,太子你去罷。」
太子微微一震,竟是有幾分不願意的意思:「這事兒本該父皇來,兒臣不敢如此。」
「太子本是儲君,替朕做這些事兒也並沒有什麼不妥的。況且太子能幹,替朕做了不少事兒,哪裡還有什麼不敢做的?」聖上目光落在太子頭上金冠之上,目光里蘊含了不少東西。最後就聽聖上如此話裡有話的說了一番這般話。
謝青梓站在衛皇后旁邊,聽得十分分明,心頭還暗暗驚了一下。
忽然就覺得自己明白了為何今日陸夜亭和衛皇后都表現得如此不一樣來——只恐怕他們是一早就知道這些的。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謝青梓嘆了一口氣,心頭只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倒是不覺得他們瞞著她就要惱,而是心裡頭明白他們是為了她好,不願意叫她為了這些事兒操心。說白了就是疼愛她,一心護著她寵著她。如此這般的呵護,反倒是叫她心頭不是滋味。
既覺得是感動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還覺得自己有些無用。
而這些心思複雜的東西,其實也不過是一眨眼就從心裡頭晃了過去。她仍是聚精會神的聽著,想聽聽太子怎麼回答。
太子似乎是有些吃驚,不過更多的還是鎮定:「父皇說的這話,兒臣卻是不敢當。兒臣也是為父皇分憂——」
「那既是如此,你就去將那燈點了罷。」聖上的語氣重新變得慈和,彷彿之前的話裡有話以及質問的架勢不過是眾人眼花了,而且是根本就不存在那樣的情形。
聖上甚至還笑了一笑:「你既是說替朕分憂,那朕的吩咐,你聽還是不聽?」
不只是謝青梓,所有的人都是明白,這也不過是聖上變著法子的一種逼迫罷了。事到如今,不管是誰也大概都是能夠看得出來那一隻焰火只怕是有問題的。
不拘是太子的推諉,還是聖上的逼迫,都明明白白的說明了這個問題。
謝青梓微微攥緊了手指。
聖上改變了方法,不再咄咄逼人,反而是這般柔情攻勢,這樣反而是更加叫太子一下子招架不住了。
太子半晌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來。
聖上則更是語氣又慈和三分:「這是怎麼了?太子不敢點不成?」
也不知是這句話觸動了太子,還是太子想到了什麼,太子忽然就又態度一變將這個事兒應下了:「既是父皇這般吩咐,那就讓兒臣來替父皇效勞罷。」
謝青梓看著太子伸手接過那一隻精緻得不像話的小火把,手上甚至微微帶了幾分顫抖。心頭立刻就確定:那東西是真有問題的。
心頭悚然一驚,而後就下意識的往前一步,去將衛皇后一把拉住了。
衛皇后側頭看過來,面上有些訝然。
陸夜亭見謝青梓上前去,眉頭一皺也是想也不想的就上前去護著謝青梓,連帶著衛皇后也是護著了。
衛皇后越發訝然三分,定定看了陸夜亭一眼,隨後一笑,輕輕將手堅定從謝青梓手裡抽出,低聲緩緩道:「你們兩個孩子,這還沒放呢,激動什麼?還不快都站好?」
自己卻是朝著聖上走了過去,笑盈盈道:「太子怎麼還不點?別誤了時辰。」
看著衛皇后那樣,誰也不能猜到衛皇后是提前就知道這個事兒的。只道是衛皇后什麼也不知,就是隨口那麼一提醒。
謝青梓還要再追,卻被陸夜亭死死拉住。
陸夜亭沉聲道:「別亂跑,娘娘自有主張。」
陸夜亭如此沉穩,沉穩得甚至不像是個十五歲的年少。而且他力氣出奇的大。一下子就將謝青梓拽住了,幾乎是紋絲不動。
加上大庭廣眾,謝青梓也不敢掙扎,而且陸夜亭那一句話也實打實的安撫了她,所以最後猶豫片刻,她還是只又站在了原地。可是心頭到底不安,還是緊緊看著衛皇后那邊。
衛皇后這樣的舉動,也叫聖上微微愣了一下。不過很快聖上一笑,伸手將衛皇后拉到了自己旁邊站著,二人就這麼並肩站著,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只是見過了衛皇后那日的態度,謝青梓如今再看見帝后二人如此,卻是只覺得心頭彆扭得厲害。
謝青梓最緊張的還是太子手裡的那個小火把。
只需要他輕輕一點,最後也不知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兒。
一根弦綳到了極致,說不得就斷了。謝青梓緊張到了最緊張的那個地步,忽然整個人也就冷靜了下來,然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若說是那焰火不對勁兒,聖上還會非要讓太子去點嗎?
聖上總不會拿著自己性命去冒險。
所以,或許……早就不是原本的那個焰火了。
但是這樣一想,更有趣的是,那麼太子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一點呢?太子剛才接過那個火把,是想明白了,還是……真的被聖上逼迫,不得拒絕才那般硬著頭皮接過來?
謝青梓覺得太子肯定是不那麼蠢的。她既是能想到的東西,太子肯定是能想到。
所以……只怕也還是後者。
謝青梓抿了抿唇角,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底僅剩的緊張散去之後,反倒是就剩下了看好戲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