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涼的草莓冰淇淋
和她的相遇,是在一個悶熱難耐的中午,我從剛剛搬來的房子里出來,按下電梯的按鍵。
酷熱難耐的天氣,連電梯按鍵都熱的黏糊糊的,上面不知道沾了什麼東西,帶著一種燒電燒出來的膠皮味,這種發臭的味道充斥了狹窄而擁擠的走廊。
最討厭了,39層的電梯房,據說住了上萬人的小區,宛如這個繁華城市一座巨大的鴿子棚,塞滿了腐臭的,失去靈魂的肉體。
即使如此,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依舊是遙遠的,人的心靈是封閉的,即使住的在近也是孤獨的,也是寂寞的。
能想出這樣句子的我,似乎也有點厲害了嘛!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電梯門開了。
很顯然,在這個鴿子棚小區里的電梯雖然有空調,但基本維持在不會讓人中暑暈倒的程度。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比稍微有點涼的空氣更加撲鼻的是酸臭的汗味,和原先不管好聞不好聞都變的讓人反胃的香水味。
但在這中間,亭亭玉立站著一位粉色頭髮的少女。
粉色的,但有點發白的頭髮,被她握在手中半舉著,呈馬尾的樣子。那難以形容的顏色就像是在冰箱里凍了很久的草莓冰淇淋的樣子,冰冷而甜蜜。姣好而有點肉肉的臉上,是一對有點慵懶的暗紅色眼睛,半虛化的往前望著。
在她的前面,就是我。
於是少女稍微收起了慵懶的眼帘下垂的樣子,她的眼睛微微往上撩,介於少女和御姐之間,有神彩的時候非常好看,充滿靈氣。
「你不要出去了,外面下雨了。」少女的聲音很溫柔,溫柔而清脆。
她就這樣說著,從我身邊走了過去。
「那個,等一下。」發了一會楞,我沖少女的背景喊道。
少女慣性似的又往前走了兩步,反應慢半拍的扭過頭,她吐著舌頭,像小貓小狗熱的喘氣一樣,兩三秒之後,她才把舌頭收起來。
「謝謝你。」我說。
「哦。」少女哦了一聲,她鬆開了半舉著頭髮的手,清爽的髮絲飛揚在空氣中,我似乎能感覺到那種冷冽的香氣。她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在關門之前,我聽見她打了個哈欠。
我之後會知道的,梁卡姿只有在睏倦疲憊的才會有這種比棉花糖還有柔軟甜蜜的聲線,至於其他時候……那是我和她交往以後,才會知道的事情。
哼哼哼哼——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甚至還哼起了小曲。我放棄了出去的想法,打開了回家的門。
忽然想到剛才那個美少女打開的不就是隔壁的門,於是我更開心了!雖然關上房門之後,我又有點難過了。
悶熱的房間里沒有一絲風,臟髒兮兮的地板上橫七豎八的堆著搬家用的硬紙箱,搬傢具用的塑料布被撕碎了,扔的七零八落的。我的媽媽就躺在剛剛收拾好的床上,在這麼熱的天氣里,沒有開空調,也沒有開電扇,就這麼疲倦的睡著了。
我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開始收拾房間。
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的父母離婚了。我當時並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離婚,只是自己的世界彷彿灰暗了,我非常害怕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我很乖,但是也沒有辦法,即使在法院的時候,他們問我是想要爸爸還是媽媽的時候,我哭著說我想要媽媽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辦法。他們還是離婚了。
我媽媽帶著我回了外婆家,有很多人來看我們,但我知道他們都是不懷好意的。他們都表面上裝的一副很關心的樣子,東問西問,實際上一轉臉,就在背後嚼舌根。說什麼男人只是出個小軌而已,女人老大不小了了,連孩子都這麼大了,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離婚。
那些人都是壞人,只會讓媽媽更傷心。
不過沒過多久,媽媽就帶著我離開了那個讓人傷心的城市。
在長大之後我整理出了起因:有一天在幼兒園,忽然是爸爸來接我了,平時都是外婆來接的。我不想和他走,那個男人用力抓著我的手,很痛,嚇的我躺在幼兒園的地上,抱著滑梯柱子又哭又叫。
幼兒園的阿姨出來質疑我爸爸根本不是我家人,那個惡劣的男人罵罵咧咧的解釋,大聲呵斥我。然後我媽媽就來了,和我爸爸吵了一件,我立刻抱住媽媽,和她離開了。
在外婆家,媽媽把我放在卧室,關上門,和外婆外公吵了一架。我聽見他們說我是拖油瓶,媽媽帶著我會嫁不出去的,反正我是男孩,長大后一定會找爸爸的。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詭異的邏輯,當天晚上我媽媽就簡單的收拾了一個行李箱,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帶著我坐上了火車,離開了那所有著悲傷記憶我不愉快的城市。
大人們都以為小孩子是不會記事的,但當年的事,每一件我都記的很清楚。
在綠皮火車上,有一站停的時間很長,火車上很多人都下車活動了。我媽媽抱著我,沒有動,但實際上我已經被吵醒了。
「寶貝,你永遠都是媽媽的孩子,媽媽一定要堅強起來,一定不能讓人小看媽媽,因為媽媽最愛你了。有你在我身邊,健健康康的,快快樂樂的長大,媽媽就是最棒的媽媽,媽媽一點都不害怕,真的,媽媽一點都不害怕……」
有溫熱的眼淚落在我臉上,這是我媽媽第一次哭,也是我長這麼大見到的最後一次。
我的媽媽是個很帥氣的,說道就做到的人。在這麼多年中,我們去了不少地方,媽媽從來都是自強自立的,從來沒有依靠過任何人,也不接受他們的接濟。
我也一樣的同樣認真的,堅強的長大的。我想成為我媽媽這樣堅強的,從來不自哀自怨的,在人格上瀟洒孤立,從不依附任何人的強者。
也許炎熱的天氣本來就讓人煩躁,或者是這個大城市太吵了。
我們上一個居住的地方,是個風景柔美的小城市。那裡的樓房很矮,車很少,空氣清新,人們的生活都很悠然,很安靜。
我和媽媽在那個美麗的地方住了五六年,比起從前東奔西走不斷轉學和搬家的時光,這是在一個城市裡住的最長的一次了。我很平靜的上了最後一年小學,考上了最好的初中,安穩的上了三年初中,然後考上了最好的高中,並且讀了一年。
我很不情願離開那個優美的地方,哪裡有我可愛的同學,親密的朋友,嚴肅又溫柔的老師,包括校門口看門的的老大爺,對面小賣部胖胖的老闆娘……以及夏天柳枝上的蟬鳴,清涼的風,冰涼的溪水。
在這個城市裡,我能擁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