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娘[親],酷炫的風
斷水崖山腹內院的橢圓夜空上,月已西行。
月光斜投在院子東邊一圈弧形透著燭光的洞府。今夜將軍府東壁燈火光明,西壁更顯得暗黑。在孩子們難耐的啜泣聲中,林韻和尼東稍做準備,便快步走進離崖道最近的,第一個洞府。
九平米的小[洞]府,左右靠壁各有一張木板床,分別躺著兩個孩子。
他們是小五和小三七。林韻進門后,正在低聲呻[吟]的小五,臉上僵了一下,疼痛讓他已無法再有其餘表情,咬著牙,撇過臉,祈求的目光投向林韻身後的尼東。
林韻頓了頓,便轉向右側,木板床[上]躺著的將軍府最小的孩子。
三歲的小小孩,本該最不耐疼痛,本該讓人撕心裂肺地嚎哭,而他卻一聲不吭。林韻在他床邊輕輕坐下,看他懵懂的大眼獃獃地望著前方,嘴裡似乎喃喃有詞。
林韻細聽之下也呆了一下,隨即就不再看他,直接把小孩那雙滿布可怖水泡的胖胖小腳輕輕移到自己腿上,然後從裙下掏出魚鱗鞘匕,抽[出]鞘內匕首。那是一枚半個巴掌寬的流線型完整魚骨,頭、脊、刺、尾俱全,尖利的吻骨透著淡藍的寒芒,一道細細的藍線貫通了整條透明的魚骨。
這個應該不能用火燒吧,林韻想著,反握著尾骨便要下手。
「她……」小五看得差點暈過去。尼東卻乾脆移過身去,擋住小五的視線,然後也抬起小五的一條腿放在自己腿上,嘴裡念到,「乖啊,別動啊。刺破水泡就好了。」
他手裡拿的是一根手指長的光滑骨刺,尾部帶孔,也是十分尖利。安放好小五的腿后,他就轉回頭來看林韻。林韻朝他點點頭,便用手裡的魚骨匕,穩穩地朝小胖腳上最小的一塊水泡紮下去。
她拿著匕首從來就不會手抖,現在也不可能抖。
「娘[親]……」
透著些歡喜的小聲呢喃清晰地傳來,林韻心一顫,手一抖。
她迅速看向破開的水泡,又驚見魚骨匕宛如復活了一般,貪婪地飛快吸完水泡里的水,又帶著林韻的手扎向另一個最大的水泡。
林韻忙握緊魚尾骨,拖著它的力道。
所幸她的力量還能駕馭住這把復活之匕,但就算這樣,還是驚出了一頭冷汗。再看小三七安然的神態,林韻便聚精會神,一絲不苟地,專註於拖魚骨匕的後腿。
一人一匕配合默契,越來越嫻熟。魚骨匕很快吸完了一隻小胖腳上的所有水泡,小三七腳上的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乾癟后裂開,露出皮下白白的小腳丫,比原來還白[嫩]。
太神奇了。
林韻深吸了一口氣,才放鬆下來。移目卻見兩雙目瞪口呆的眼睛,看看小三七的腳,又看看她手裡通體已發著藍光的魚骨匕,渾然忘我。
林韻沒管他們,她也無法解釋這玄妙。回眸見小三七已閉上懵懂的雙眼,呼吸均勻,似已安睡。林韻這才真正放下心來,握緊魚骨匕,開始對付另一隻小胖腳上大大小小的靈水泡泡。
心池的靈水很純,不是傳說中,對普通人如砒霜鴆毒般暴虐的靈水。並且,還有治癒作用,連尼東帶著的那盆他所謂的「仙人掌」都沒派上用場。
孩子們中午晒傷了腳,晚上用靈水浸泡后,吸的太多,外皮完好,經脈未通,鼓[脹]的皮肉自然會疼痛。
直到林韻安放好熟睡的小三七的一雙小腳丫,尼東才從震撼中清醒過來,也不多言,忙過來開始收拾小三七的蛻皮,決定退居二線打下手。
林韻沖尼東點了下頭,將目光移向了小五。
小五才似乎又感覺到了痛楚,誇張地張大嘴,卻將頭扭向了崖壁那一面。此刻,他的心情萬分複雜,全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神轉折的小姐。
林韻挑了下嘴角,手持魚骨匕,起身直接過去便刺開了他腳上的水泡。她心裡默算著還有六十二隻腳丫,無心去看小五掉在衣領外的小瓶子上的姓氏。她才是沒有父母祭血的遺孤,沒時間幫別人家調[教]熊孩子。
當所有孩子腳上的靈水泡泡都挑完后,尼東和林韻一樣的疲憊。林韻做事的時候,他也沒閑著,除了安撫孩子,收拾蛻皮,還要關注林韻和神奇的魚骨匕的動向,同樣心累。
魚骨匕到後來,變得通體幽藍,猶嫌沒吸夠的樣子。林韻哪管它的想法,反正她也感應不到,直接將它還進了魚鱗鞘里。靈水那麼珍貴,說不定還能洗筋伐髓,全給它估計都不夠。
這把魚鱗鞘匕,顯然是一條魚煉製的,林韻還幽幽地為它默了一陣哀。魚終歸還是敗在了人手裡,這世界有了靈魚,就有對付靈魚的修士。
今夜,將軍府除了尼東而外,所有孩子都抱著小五一樣的複雜心情睡下了。
站在崖道邊上,林韻和尼東都不想現在討論靈水,互道晚安后,在尼東的目送下,林韻從狹長陡峭的崖道,輕靈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門前。
察覺洞府里有異,她腳步一頓,稍停,悄無聲息地推開門,旋即便驚見洞府里舞動著無數黑乎乎長滿毛刺的長條,而一身白色戎裝的風將軍,正穩穩地護在她的床周圍,一團海帶般的怪物肢體發出密集的攻擊,卻怎麼也攻不進罩在木板床和屏風外的淡金色光圈。
見風將軍只防不攻,好象不敵,林韻迅速抽[出]魚骨匕,便要衝上去,「嗖」的一聲,魚骨匕卻脫離了她的掌握,飛向了風將軍。風將軍原本手裡沒有武器,得了魚骨匕,只一揮,一道藍光便從中斬斷了「海帶」的頭。
「海帶」頭滾到一邊,「啵啵啵啵」,幾聲后裂開,露出裡面一截手指長鮮紅的珊瑚樣節肢,「海帶」肢體則無聲掉落,落滿了一洞府。風將軍面容冷肅,帶著光芒,大步朝門口走來。
林韻身體微僵,站在門口看著越走越近的風將軍,終於還是張開嘴,低聲喚道:「娘……」
風將軍卻腳步不停,直接穿過她的身子,化為一股金藍色的風,卷向了西面。
將軍府洞府西壁不知何時,整個壁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藤條狀怪物,還在繼續往東壁攀爬。在一股突襲而至強大的金藍風摧枯拉朽的酷炫狂卷中,「噗噗噗噗」,全部分崩離析,支離破碎,跌了滿院。
最後,金藍風又炫酷地帶著光尾回到林韻的洞府。魚骨匕回到了林韻手上魚鱗鞘里,風將軍則消散在了雲紋石屏風前。隨即,淡金色光圈散去,在黑暗安靜的洞府中響起「啪」地一聲微不可覺的石裂聲,卻那般讓人驚心動魄。
雲紋石屏風上的雲紋,又斷掉了一條。
良久,一直呆立在門邊的林韻,忽然扔下魚鱗鞘匕,踩著一地的「海帶」殘體,撲過去跪在了雲紋屏風前,將臉緊貼在石面上,閉上了雙眼。
她知道冰冷的雲紋石不會回答,還是輕輕地喚了聲:「娘。」
她也知道,風將軍冷漠的目光,從開始到結束,就沒有看過她哪怕一眼。
她知道那冷漠不是對她。因那是,風將軍的緣影。
雲紋石上的裂紋有幾條,酷炫的風,就出現過幾次。
每次她都在睡夢中,從來不知。
也不知,之前因星血的緣故,才引來了海里高階怪物,而風將軍的緣影也不會再出現了。
黑暗中,雲紋石屏風上的紋路彷彿有微光牽引,纖雲一般,依戀地縈繞在已睡著了的少女身上。
林韻,一夜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