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圓圓

  說起我爸,他在法律意義上已經確認了死亡。他的死亡認定書,在上個月法院才剛剛給判下來的。


  至於他死沒死,我真就不知道了。


  聽我媽和我說,我爸以前在一家日企做翻譯,後來和一個雲南的女人看對眼了。還和人家又生了一個女兒,圓圓。


  他很疼愛圓圓,但是甚至不肯分一半的愛給我。


  圓圓五六歲的時候,他還在,後來他就帶著圓圓,跟他在外面養的這個女人跑了。連他爸他媽,就是我爺爺和奶奶也不知道上哪兒了。


  他走的時候,翻箱倒櫃的把我媽那些年在飯店裡做服務員領班賺的錢,小費全部都拿走了。


  家裡面被他翻的一片狼藉,什麼也沒有剩下,存摺里的錢也全部取走了。我存壓歲錢的小豬存錢罐兒,也被他砸碎了。


  我和我媽,一夜之間,一貧如洗。


  他甚至不考慮留一點,更不擔心我們兩個人將來要靠什麼生活。


  反正自此以後,我爸這個人,就算是沒了、失蹤了。誰不知道他腦子裡想什麼,不喜歡我和我媽,離婚斷絕關係也就算了。在他失蹤了很多年以後,我還是中學的時候找人綁架我,管我姥姥姥爺勒索要錢。


  那一次,我差點就人被捂死在麵包車裡。


  我知道是我爸乾的之後,得了很重的抑鬱症,醫生都說治癒的希望很小。我姥姥和我說起的時候,還說,當時我病發,拿著刀要自殺的時候,我爺爺奶奶就在旁邊看電視。


  他們對我不管不顧,就好像我只是這個房間里的一縷空氣。雖然這些,我都不記得了,卻都是不爭的事實。


  因為我自己也有記日記的習慣,翻開小小的抽屜里,看著以前用稚嫩的筆跡記錄的一樁樁往事,心裡的傷痛真的是難以抹平的。


  抑鬱症,我是不藥而癒。他們都說是我媽精心的照料和開導,讓我活下來,並且重新站起來面對生活,所以我的心性比一般人要堅強一些。


  我姥爺說,唯一能懲罰我爸這種良心給狗吃了的人,那就是等他失蹤了一定時候,直接讓法院判定他死亡。


  只要他在法律意義上死了,那他就永遠不能活在陽光下。


  「我爸、我爸這次又想要錢了?還是說,他連錢都不想要了,就想要我死?」我的手指頭輕輕的扣了一下皮質沙發的表面,內心特別的脆弱。


  我爸恨我,我知道。


  他現在沒有身份,別說坐飛機出國了,就連動車都做不了。而且,當年他綁架我,姥爺救了我,他一分錢都沒拿到。


  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錢都揮霍完了。


  他現在,又要開始報復我們母女了。


  我姥爺他把竹籤放進了簽筒中,我舅舅雙手捧著簽筒,就像是拿著進貢給太上皇的貢品一樣,雙手舉進了書房放好。


  那隻白色眼圈兒的「綉眼兒」小鳥自己乖乖的飛進了籠子里,籠門還開著,我舅媽順手一戳籠門,籠門就關上了。


  鳥兒好生機靈,在籠子里上竄下跳的,好像在邀功。


  「行了,別鬧,一會兒就有好吃的了。我給瓊兒,看看手臂。」


  姥爺瞥了一眼那隻活躍可愛的「綉眼兒」,寬大的手掌在我的手臂上輕輕的推拿。看著手法還不錯,挺老練的,只是我的手臂實在太麻木了,完全沒有了感覺。


  他那一雙滄桑的眼睛好像看透了世間百態,卻很寵溺的對我說:「瓊兒,這種人,你就別管他叫爸。他……他可能是想管你借命吧,圓圓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她也許出了事。」


  「什麼?她要拿我的命救他女兒,憑什麼?圓圓小時候就欺負我媽,我日記里都記著呢。這種熊孩子長大了,能成什麼好人?」我氣得從沙發上站起來,我這火氣不是沖著圓圓的,圓圓那時候還小,不懂事欺負我媽,倒也不算嚴重。


  但是我就是氣不過,同樣都是他的孩子,為什麼我和我媽,就要被他這樣對待?他不養我,不教我,不管我就算了,為什麼還要來取走我的生命?


  想到這裡,我的心莫名的抽痛。


  所以,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的,總是口不對心。


  「芸香,把鳥籠送到陽台上掛了,去煮個雞蛋吧。」我姥姥臉色沉下來,吩咐我舅媽去做事。有力的手掌輕輕的就把我給拽回了沙發上,就繼續給我揉捏麻木的手臂,「你在乎他幹什麼?他這些年做的事情畜生都不如。有姥爺在,還能讓他把你給害了不成?」


  一開始,我的手臂還感覺不到任何知覺,隨著我姥爺這幾通揉捏。我已經能感覺他粗糙的掌心,傳來的溫熱。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讓眼淚全都給縮回去,笑了笑說道:「姥爺,我就知道您最厲害了。對了,金蠶蠱,到底是什麼蠱啊?」


  我姥爺就是個明白人,知道我在轉移話題。我問他這些問題,就好像能把他祖傳知道的見識和絕活都傳給我一樣,很願意和我講這些。


  他給我講說,金蠶蠱並不是下在我的身體里。


  而是這個下蠱的人吃到肚子里的本命蠱就是金蠶蠱,下蠱人有了本命的金蠶蠱,想要害人就容易多了。


  因為金蠶蠱和冰蠶蠱是苗疆兩大齊名的蠱蟲,都能殺人於無形。我中的蠱毒,就是下蠱的人利用我親人的血作為媒介,還有我的生辰八字和姓名,遠程給我下蠱。


  聽到這裡,我摸了摸我自己的胸口,皺起了眉頭,「這麼說我身體里,是有寄生的小蟲子的了?那得多噁心啊。」


  「你這孩子,打小就這樣。膽氣足,也不怕被害死,光顧著噁心了。」我姥爺放開我的手臂,開朗的笑了笑,又想到什麼,有些失望,「你的天分可比你舅強多了,要是當初沒放你去滬上讀書,也許你就能繼承我的衣缽了。」


  我看到我舅媽端著雞蛋過來了,趕忙一隻手摟著我舅媽的胳膊說道:「姥爺,我學不了您那一套,可以和我舅媽學中醫啊。到時候在衚衕里掛個中醫診所,沒事的時候就陪您遛鳥。」


  我估摸著,我嘴甜的本事,是我媽遺傳的。


  但是,我說的可是實話,我是真心實意的想陪著我姥爺一塊過。我這一句話,把我舅媽也逗樂了。


  她捂著嘴笑了一會兒,說道:「那我這門扎針的絕活就有人學了,爸,這雞蛋是給瓊兒吃的嗎?她早晨起來到現在,都沒怎麼吃東西,空腹吃雞蛋不怎麼好吧?」


  「不能吃,這不是用來吃的!」我姥爺臉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拿了雞蛋,剝了殼遞給我。他讓我進房間,解開衣扣在胸口的地方上下來回的滾動,說是這種辦法能先把一部分的蠱蟲吸出來。


  不過這不是新生的雞蛋,所以效果不好,只能暫時克制住蠱蟲發作。


  即便是用新生的雞蛋滾過,也難保我體內沒有別的蠱蟲。現在只等那個人等不及自己出現,到時候管他要解藥,才能給我解毒。


  我按照我姥爺的辦法,用雞蛋嘗試把蠱蟲給吸出來以後。把它捧在掌心裡,感覺過去,它好像膨脹了一下,比剛剛拿進客房的卧室中還要大了那麼一些。


  我把白生生的雞蛋帶出去,我姥爺接過了雞蛋,順腳就上了陽台。我跟在他的後面,親眼看見他把雞蛋放進了鳥籠子里。


  我姥爺一邊放雞蛋的時候,一邊還喃喃的和「綉眼兒」說話:「今天還算勤快,這個就當是我賞你的。下次也要這麼勤快,知道嗎?」


  那隻看似嬌小活潑的「綉眼兒」看到雞蛋之後,目光一下變得銳利起來,好像一隻翱翔在天際之間的雄鷹一樣。


  這小傢伙就這麼輕輕的啄開了薄薄的一層蛋白,裡面沒有蛋黃,全都是一隻又一隻粉色的當中帶著黑絲的蟲子。


  看著這些細長的蟲子透明蠕動的身子,我真有點噁心的感覺。


  可是對於「綉眼兒」來說,也許就是一頓讓人興奮的美餐。它小小的鳥嘴一啄一啄的吃的正歡,就好像品嘗一頓美味佳肴一樣。


  「誒,瓊兒,你肩膀不疼了嗎?還沒上醫院打石膏啊,就那麼幾下揉捏,不管用的。」我姥爺轉過身來,發現我還在,他掃了一眼我的胳膊問我。


  我這時候才感覺一陣刺麻的疼痛傳來,差點沒把我疼暈過去。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點了點頭,讓我舅舅開車送我去醫院。


  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我已經痛的腦袋都要炸開了。副駕駛座上的皮墊子,被我咬著牙生生的摳破了一個洞,也虧得我忍著疼沒喊出來,這一路上都很順當。


  在我的世界里,充斥了間歇性的黑暗和模糊。


  我周遭物體的感知能力下降了許多,只是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很冷的世界,冰冷冷的。但我知道,有一個人在抱著我,衝進醫院的急診室。


  這個人應該是我老舅,他看到我暈倒了,一定很擔心我吧。


  我想著想著,就連思維都變得很疲憊,反應也遲鈍了許多。等到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一片的漆黑,清冷的一襲月光照進來。


  月光將碩大的玻璃窗框的影子,印在了地板上。


  窗外面的景色好生的陌生,不是我家的,也不是我舅舅家的,我應該是在醫院裡住院了。這裡面,是我最不熟悉的病房。


  其他床的床位都是空的,好像暫時還沒有別的病人入住,讓人感覺到無比的空蕩。還好耳邊一聲又一聲的鼾聲,十分的響亮,劃破了這詭異的寂靜,緩解了幾分人內心深處緊張的情緒。


  我在昏暗中看了一眼,我舅在病床旁邊睡著了。


  我的心放了下來,剛想轉過頭來,繼續睡覺。這病房外面一遍又一遍的開始又一個奇怪的女生喊我的名字:「王瓊……王瓊……姐姐……姐姐……」


  姐姐?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喊我姐姐?


  是圓圓嗎?


  這麼多年沒見了,她的聲音成熟了好多,我都快聽不出來了。


  「姐姐,你快過來……姐姐……你快過來……」貌似圓圓長大以後的聲音繼續在叫我,我心裡有些毛了,情不自禁的順著聲音去看門口。


  門口站著一個白色的模糊的身影,她長長的頭髮遮了兩頰,讓人看不見她的容顏來。我心口一縮,推了推我老舅,他居然沒動,身子也冰涼涼。


  我老舅,他……他好像咽氣了。


  我忍住了心中的悲痛,憤怒的看向那個女人,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病房當中?我舅舅也是被她害的嗎?

  那個女人發出了笑聲,那笑聲凄慘無比,讓人不寒而慄,「姐姐,你不跟我走,你舅舅他就真的行不過來了……」


  她說完,就順著廊道跑出去了。


  我……


  我發現床下沒有鞋,只能光著腳丫,提著打了石膏的臂膀追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把圓圓抓到了才能知道!


  醫院的地板,是那種冰冷的瓷磚,光腳踩在上面都有鑽心刺骨的寒意。


  她的身影就這樣失蹤在了醫院的廁所里,我抬腳埋進去,發現地上是一地的玻璃渣子。這些玻璃渣子一看就是藥瓶子碎了的,或者是試管碎了的玻璃渣。


  我要是踩上去,估計得染上一身的病毒。


  我收回了腳,目光在廁所里一掃,還要防止後面有人推我。


  就在我的眼前,洗臉的水槽中,有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人,她被我背對著我。下半身被人活生生塞進槽中的下水口中。


  那下水口只有手臂粗細,人的下身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辦法塞進去的,一片的血肉模糊。


  這……


  這是一起謀殺啊!


  血液順著這個女人的身體,從白色的染著銹跡的水槽上的瓷磚,就這麼緩緩的「一滴,兩滴,三滴……」的流在地上。


  這窗外,疏影婆娑,樹榦上還站著一隻黑色的老貓,黃橙橙的眼睛看著我。


  我感覺身後一道影子在慢慢的靠近,雖然還打著石膏,卻迅速的就轉身一閃。那個身影沒推成我,推到了空氣,還被我一腳踹在屁股上。


  這一下,黑影是臉著地的趴在了滿是玻璃渣子的地上。


  我就知道,會有人想在後面推我,沒想到真的來了。這走廊上的監控探頭,怕是也被他們破壞了吧?

  窗的貓忽然受驚逃跑了,我也沒注意摔進那堆玻璃渣滓里的是誰。就見到從黑暗的夜空中,飛來了一頂紅色的轎子。


  轎子是由一群手短腳短,一聲黃色皮毛的黃鼠狼抬著。


  轎子前頭還和之前在小樹林里遇到的一樣,有舉桿放鞭炮的,也有吹嗩吶和喇叭,敲鑼打鼓的都有。


  這頂轎子,就這麼穿過了緊閉的窗戶,落到了廁所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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