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半山小屋
第二百零三章 半山小屋
從塑料袋裡拿出剛才喝了一半的紅酒,灑了一些在父母的墳頭上:「爸,媽,你們也喝點,自從離開這座城市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來看你們了,今夜,就陪我一起分享這寂靜吧。」
人死如燈滅,她知道父母早在沒有呼吸那一天,就永遠的離開她了,留下的,也只是她一人的想念與留戀罷了,如果連這份心裡依靠都失去的話,會更加一無所有。
月光下沒有星辰,只有稀稀落落的幾顆人造衛星,明亮的很呆板。
墳地的風吹來有一種陰冷感,那種陰冷不是很尖銳恐怖,而是被人遺忘的死寂。
唐晚寧拿起酒灌了一口。
思緒在這片死寂中沉浮,大腦一片的空白。
歐擎遠在接到唐晚寧信息的時候,只是看了一眼就放進了口袋。
跟邱家又談天說地的坐了好一會,唐晚寧還沒有回來,歐牧夜就知道,那小妮子溜掉了,心裡輕嘆之餘,他也是鬆了一口氣。
邱家這邊也沒有問什麼,對他們而言,唐晚寧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大約是十點鐘,他們結束了談話,一起離開。
邱慧陪自已的父母回酒店,先走了一步。
歐擎遠跟歐牧夜目送他們離開后,看向彼此,曲徑通幽的深巷中,兩個男人的對視帶出些許的殺氣。
「九叔,今天可真是巧,怎麼就剛好來這邊吃飯,還坐在我們對面呢?」歐牧葉的聲音幽冷中帶出一絲深刻的玩味。
歐擎遠淡淡的微笑:「是巧!不過如今這裡挺有名氣的,我想到的你也會想到,也就不稀奇了。」
歐牧夜嘴邊的冷笑泛的更大:「聽起來,好像是我故意跟隨你的步伐。」
「這哪有誰跟隨誰,只是想到了一起去了。」歐擎遠依然很淡定。
歐牧夜的綠眸發出危險的光芒:「九叔,老實說,你對晚寧到底是抱著什麼想法?」
歐擎遠雙手插袋靠在車子上:「晚寧,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撞了我一下,那天的她紅著臉很可愛,後來嫁了過來,相處下來發覺她真的是一個很有舒服的女人,不做作,不矯情,堅定,勇敢,這樣的女人一旦仔細的去看她,應該沒有男人不被吸引。」
他像是講故事一樣,用無比平和自然的口吻講完。
沒有明著說,但也足以讓人聽懂了。
歐牧夜臉上蒙了一層冰:「天底下那麼多的女人,為什麼非要是她。」
「因為她讓我心動了。」歐擎遠回答的很乾脆,嘴角還有極致溫柔的笑,可這笑細細品來還有一絲悠哉的得意。
「心動?這話你最好去對爺爺說,問問他老人家看,叔叔對侄媳心動可不可以。」歐牧夜知道他最忌諱的人就是爺爺。
歐擎遠笑了:「這麼無聊的問題我不會去問他的。」
「是不敢還是不會?」歐牧夜逼問,氣勢強硬。
歐擎遠靜靜看了他許久,不逃也不避:「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情是完美無缺的,你要魚就必須要捨棄熊掌,反過來說,如果一心一意想要熊掌,那麼魚,就必須做到一樣都不看,猶豫,只是讓人失去一切!」
「哼,所以你準備為了魚捨棄一切了嗎?」
歐牧夜綠眸深邃幽冷的彷彿兩團冷空氣。
歐擎遠轉身打開車門,拉開,坐進去的時候,微笑的對他拋下一句話:「你猜猜看!」
他坐上車,發動車子離開。
「老狐狸!」歐牧夜漲了一肚子的悶氣。
他想要晚寧,絕對不可能。
在巷子里站了三分鐘,抽了一根煙,他才上車準備離開。
車子剛剛發動,他的手機響了。
停下手頭的動作,拿出來看了一眼,是顧佳傾打來的,這瘋丫頭又要拿什麼刺激他?
想了想,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
「歐牧夜,你在哪裡?」顧佳傾有些緊張的聲音傳來。
歐牧夜面色平靜的反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在哪裡?」
「哎呀,你別問那麼多了,晚寧,晚寧她到現在還沒回來,都十點鐘了,吃個晚飯吃到現在總不可能吧,那,別說我不幫你,我跟你說今天晚寧是跟你就家叔叔去約會了,弄不好這個時候,已經跟他去。」顧佳傾頓在這裡。
她想他應該明白的。
歐牧夜眉頭第一時間蹙起:「她沒跟九叔在一起!」
「你怎麼知道?」這下換顧佳傾好奇了。
「因為我剛剛看到九叔離開,我們在吃飯的地方遇到了,晚寧兩個半小時前就已經離開了,這個時候照理早就回去了。」
聽歐牧夜這麼說,顧佳傾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你的意思是,她獨自一個人先離開了?她失蹤了?」
天哪,還不如去跟歐家九爺開房呢。
起碼人家還是鑽石王老五呢,可這樣的失蹤無論是哪種可能,都讓人毛骨悚然。
「目前來看也不能說是失蹤,我去找她。」歐牧夜的一顆心早已提起。
這個傻瓜!
「我也去找,誰先找到就先給誰打電話。」顧佳傾抓了一件外套,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跑。
吃宵夜的喬看到她這麼急沖沖的往外跑,也放下叉子跟出去。
歐牧夜發動車子:「好,就這麼辦,對了,你打過她電話沒有。」
「還沒有呢,我以為她跟九爺在一起嘛,她說過不能打擾,那我以為他們,」顧佳傾據實回答。
「行了,」歐牧夜煩躁的打斷她的話:「你馬上打,問她在哪裡,然後再打電話給我。」
「好吧。」顧佳傾把電話掛了,打給唐晚寧。
電話通了。
可就是沒人接。
唐晚寧在墓地早已喝高了。
手機放在包包里,她開了一個震動,聽是聽的見,可神經早就麻痹了。
顧佳傾打了好幾次都沒有打通,又打給歐牧夜了。
「怎麼辦啊老歐,電話通著,可就是沒有人接,我好怕,我覺得她出事了。」這話有一半是真,其中也不排除危言聳聽的小心思。
就是要急一急他。
「好,我知道了,她的手機開著應該有衛星定位系統的,我讓人幫忙查。」
「呃,那個,她的手機好像沒有這個功能吧。」顧佳傾訕訕的說。
「……」歐牧夜揉了揉額頭:「知道了,我會想別的辦法。」
他掛了電話,車子已經開到外面的馬路上。
設想晚寧從餐廳出來,她沒有開車,一定會叫車的,那麼載過她的司機一定知道她在那裡。
歐牧夜立即讓人去出租公司查7點半左右這個路段的計程車司機,問他們有沒有載過一個白衣女人。
而他自已則是在附近找。
反正不是坐車走了,就是還在附近溜達。
顧佳傾跟喬也到處尋找唐晚寧。
時間越來越晚。
過了十二點以後,氣溫更低了,墓地比城裡更是冷,只穿著裙子的唐晚寧冷的抱住了手臂。
她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手錶,但是太黑了,看不清。
從表裡翻出手機,按了好幾下,發覺已經沒有電了,真是倒霉。
沒電話就沒辦法打電話讓人來接她。
不過。
其實就算電話通著,她又能打給誰,她不想聽佳傾的嘮叨,也不想看任何人的同情。
站起來又跌坐到地上,幾次之後,她就頹廢的不想努力了。
她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的月亮,眼皮開始發沉。
快一點種的時候,歐牧夜接到一個電話。
「我們已經全部聯繫過這個時間段的司機了,都說沒有見過,不過有一輛計程車本來十點多要交班回去,但是到現在也沒有出現,他當時走的就是你說的那條路。」
「能不能想辦法找到那個司機?」歐牧夜心裡越來越沉重,不好的想象也全都都來了。
「我們也在全力的尋找他。」
「再加把勁,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給找出來。」
「好,我會去努力辦的。」
這邊切了電話,那邊顧佳傾又打電話來了。
「你找到她在哪裡了嗎,以後我們常去的地方我都去過了,都說沒有看到她的人。」顧佳傾的聲音很急。
「我這裡也沒有。」
「完了,她不會被某人變態給弄走了吧。」
歐牧夜心裡就有不好的想法,聽到她這麼說,更是焦急,無法聯繫到的司機,打不通的電話,這些線索都是讓人腦洞大開。
「繼續找吧!」他無力切斷電話,焦急沒法發泄,就捶了一下方向盤。
唐晚寧,你到底是去了哪裡。
在另一頭掛斷電話的顧佳傾拿著手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在旁開車的喬輕聲的問:「他那邊也沒有消息嗎?」
顧佳傾若有所思的說:「我在想,有一個人或許知道晚寧去了哪裡,可是我在猶豫該不該打給他,因為如果讓他找到的話,又要引起一場血雨腥風了。」
「血雨腥風這麼嚴重?」
「一點也不誇張!」顧佳傾鄭重其事的說,表情又糾結了:「所以我才猶豫啊!」
「但現在寧下落不明,我們跟大老闆都找不到寧,如果那個人可以幫忙找到的話,我覺得可以試試,畢竟血雨腥風是之後發生的事,但找到寧是眼下的事。」喬按照他的美式思維分析事情,他不懂什麼陰謀詭計,也不懂中國人的那套陽奉陰違,他只知道眼下要把人找到,就不要考慮那麼多。
「你說的對,」顧佳傾認同的點頭:「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找到晚寧,我馬上給他打電話。」
有了喬的支持,顧佳傾就放開手去做了,她拿出手機,找出很久沒有打過的號碼,清了清喉嚨,放到耳邊。
忽而想起這個時候大多都睡覺了,夜深人靜,要是被那個刁蠻公主聽到是個女人打電話他老公,那唐北琛還出的來嗎。
她趕緊把手機放在喬的耳邊:「你來說!」
「OK!」喬點頭。
電話通了,對面傳來唐北琛滿是睡意的聲音:「喂!」
「你好,我是寧的朋友,她出了點事,我們想要找你幫忙,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出來,當然,我們也知道很晚了。」喬很自然開口的說道。
「好,知道了,我馬上來一趟。」唐北琛也聰明,並未多問什麼,簡單的回應了之後,就掛了電話他從床上起來,歐雲裳在旁打了個呵欠,因為是男人的聲音,她沒有那麼緊張:「誰啊!」
「公司那邊的事,早上我回來后在跟你講,你睡吧!」唐北城彎腰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嗯,那你早點回來。」他的溫柔舉動,讓歐雲裳安心了不少,她又閉上眼睛繼續睡覺了。
唐北琛迅速的穿了衣服出了門,在中途回撥了顧佳傾的電話,這一次接起的是顧佳傾。
「晚寧出什麼事了?」唐北琛披頭蓋臉的問。
顧佳傾就把事情跟她說了:「我們這會也不知道她是自已躲起來了還是被人,我想你跟她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或許會知道她還會去什麼地方。」
「我是知道有個地方,不過都這麼晚了,我不能肯定,我要先過去看看。」唐北琛眉頭緊皺的說。
「什麼地方?」顧佳傾忙追問。
可唐北琛已經掛了電話。
顧佳傾氣結的把手機扔在一邊:「在兩個傢伙怎麼都一個德行啊!」
歐牧夜那邊,接到計程車公司那邊傳來的消息:「我們失蹤的那個司機聯繫上了,他說自已遇到了女鬼,這會掛精神科呢。」
「什麼女鬼?」歐牧夜困頓。
「司機說自已在那條路上拉了一個女人,一上車就要去南郊公墓,還說那女人滿身都是血,也不知道真的,這麼晚了,誰還會去公墓啊。」
「那他有沒有把那個女人送去公墓?」
「有,送到了門口,他說那女鬼還跟他要電話號碼,嚇得他立刻就跑了,過了很久才折回來開車逃出來的。」
歐牧夜全都明白了,他掛了電話,立刻去了南郊公墓。
雖然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不過只有一點的開能性他都回去看看。
設想晚寧真的去了那裡,那一定是去親生父母的墓地了,只是一想到她會去那種地方,他心裡就不由來的一陣疼痛。
先一步到的是唐北琛。
他從下車后,直接從竹林鑽過去,從前只要她不開心就會跑來這裡,因為這裡埋著她的親生父母,記得上高中那段時間她來的尤為的勤,青春少女,總是很情緒化,後來大了,自已能夠調整好了,就不經常來了,但是他想,如果她存心想躲起來的話,還是會選擇這裡。
誰會想到她晚上來公墓呢。
之因為這樣,這裡成了她逃避最好的地方了。
很快的找到了那座墓,在它前面的草地上赫然躺在一個女人。
他幾乎想也沒想,就撒開腿奔跑了過去。
只見唐晚寧躺在草地上,抱著肩膀,已經睡著了。
唐北琛嘆息的鬆了一口氣,蹲下身去,拖下外套蓋在她身,拍了拍她的臉:「晚寧。」
「嗯。」唐晚寧嚶嚀著翻了一個身,彎起身體繼續睡。
陣陣的酒氣加上旁邊的兩個空瓶子讓他知道她是喝多了。
唐北琛將她從地上抱起,出了墓園,將她放進車的後座。
他這邊剛剛關上後車門,一道強光從後面打了過來。
看清了車子的款式,他二話沒說就上了前面的駕駛室,發動,調轉了車頭開走。
歐牧夜本想停下車子,可還看到他竟然調轉了車頭,不悅的按了喇叭之餘,更是立刻就跟上。
從後面上來他就看到唐北琛的臉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
顧佳傾!他立刻就猜到了,除了她,誰還知道晚寧不見了,那個女人真是,他都無力吐糟了。
歐牧夜撥了唐北琛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已關機!」
哈,他竟然敢給他關機,他是不是瘋了,知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
他以為他為人父了,應該已經對晚寧死心了,可現在看來,他依舊如此!
他一路跟著他。
顧佳傾的電話連番的打給歐牧夜跟唐北琛,可這兩個人一個不接電話,另一個關機了。
「搞什麼鬼啊!」她怒罵,想把手機都給砸了。
「會不會沒有空接電話。」一旁的喬說。
「鬼他娘的知道啊!」
「誰?鬼他娘?那是人名?」喬一個純老外中文學的還不錯,可面對中國罵人的話,他就變成二愣子了。
「……」顧佳傾不想解釋,只想靜一會。
唐北琛的車子開出南郊公墓,一路往北,那不是城外。
歐牧夜在後面猛按喇叭,恨不得再拿個擴音器對著他喊:把車給我停下!
他這究竟是要帶她去哪裡?就算是挾人私奔,他跟在後面也沒辦法得逞吧,到底是怎麼想的。
兩輛車子咬的緊緊的開了一個多小時,又是高速公路,又是小路,又是盤山公路,幾番折騰,唐北琛的車子才停在隱藏在半山腰的一處木製的小洋房前。
車子一停,歐牧夜就下車,步伐生風的走到唐北琛的車子前,一把拉開,什麼都不質問,用命令的口吻說:「你現在給我馬上回家。」
唐北琛不做反應,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休息,嘴裡幽幽的吐出一句話:「晚寧與你還有何相干?」
「那與你就有相干了,你可別忘了,當初答應過我什麼,我能讓你爬到什麼高度,也能讓你跌到何種低處。」歐牧夜陰寒的語氣很是駭人。
他現在心底滿是無法掩飾的怒氣,唐北琛根本就不該再對晚寧動什麼心思。
唐北琛張開眼睛,側頭,笑:「你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是警告,當初你用利益拋棄了晚寧,之後你用再次為了利益答應放棄晚寧,你做到了,我也給予了你要的,但如果你對不起雲裳,仍然就晚寧抱有幻想,那麼唐北琛,我會試試什麼是真是的一無所有。」歐牧夜極少暴露自已的怒氣,可是今晚,他壓抑了太多太多的東西,而唐北琛的舉動,無疑是扔進火藥庫的那一根致命的火柴。
「你以為我真的會怕嗎?」唐北琛笑的依然無所謂:「我早就已經試過最可怕的事情了,可是到頭來,我發現最可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時光不能倒退一次!我們總以為最重要的不是感情,因為她曾安靜美好的坐在你的身邊,讓你習慣卻漸漸忘記重要性,等到有一天她離開了,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時候,才會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其實什麼都不重要,可惜,已經不能回頭了,因為被前方的繁華堵住了,而且再回頭,她也已經無從尋覓,因此我只能往前走,歐牧夜,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是不想,而是已經不能,你給我的不過是幫你妹妹在我腳上多拷了幾幅腳銬,讓我永遠都不能離開她。」
他說著這番話的時候,眼底流露出來的是怨恨,無奈,痛苦,與疲憊,彷彿被鎖在籠子里已經被折磨的筋疲力竭的獅子。
但歐牧夜不同情他,同樣身為男人,能夠理解卻不能同情。
歐牧夜的目光依舊清冷殘酷,仿若冰刀:「這是你自已選擇的路,你怨不得誰,雲裳為你付出了一切,你可別忘了,一年前之前為你跪在歐家求情的人是她,為你生下孩子的是她,你給了她那麼大的傷害,可她依然護著你,唐北琛,你若沒有良心,真的會遭天譴的。」
唐北琛無話可說。
後座的唐晚寧迷迷糊糊間把這一切都給聽了去,心裡陣陣泛著酸痛。
愛而不得。
世界上最深的一種痛!
歐牧夜打開後座的門,把唐晚寧給抱出來,然後對唐北琛說:「現在馬上回家,雲裳要是找不到你,她會著急的。」
說完,他走進眼前的洋房,也不管木門是不是上了鎖,一腳踢開。
今天的暗火,能將森林變成微波爐。
走進去后,歐牧夜暗亮了牆壁上的燈,把唐晚寧暫時放在沙發上,他坐在一旁休息。
外面,唐北琛沒有下車,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車裡久久的凝視屋裡的那點光亮,遙遠的,迷濛的,而後思緒又被往事一點點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