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蒲姬

  這是個寧靜典雅的書齋，小巧精緻的香爐上，檀煙裊裊，而在保家仙的面前，一個穿著樸素的清秀女子正看著他。


  「我回來了。」


  保家仙看著女子的眼睛，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蒲姬。」


  「歡迎回來。」


  名為蒲姬的女子，就像是個教書先生，她走到保家仙面前，然後好奇的看著他：「好不容易回來，怎麼心情那麼差。」


  「對了對了，」蒲姬拍拍手：「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可以了，蒲姬。」


  保家仙打斷了女子的話，說：「你的故事，我已經都聽過了。」


  蒲姬看著保家仙，沉默了，她笑了笑，眼眶卻紅了：「是啊，我的故事，你都聽過了，也都聽膩了。」


  「我很喜歡那些故事，可終究，你所講的人鬼狐，還有那花妖，都是假的，」保家仙：「這些故事，什麼也改變不了。」


  「你已經改變了。」


  「其實，並沒有吧，我想要的，與今天我們一起做到的，相差太遠。」保家仙知道蒲姬一直看著自己，一直都在幫助自己，因為她是自己的本命，不離不棄，最重要的那個人：「以前，帝吾老師教我昆虛祖之法，我學不會，因為我想當革舊兵，而不是去做昆虛祖。」


  「可一直以來，只有你知道，我為什麼學不會。」


  不是志在革舊兵，而是保家仙，真的學不會昆虛祖。


  「面對著陡峭的懸崖，攀爬前，我不知道這山有多高，而當我開始攀爬，我無時無刻都想知道，還有多久，才能爬上它。」


  保家仙的聲音很平靜，他並不畏懼死亡，而對於自己的人生，他也從不曾後悔，他就是他，一個為了他人而努力，希望他們能彼此理解，希望整個社會都像一家人般和睦的傻子。


  「帝吾老師曾問我，我到底在恐懼什麼。」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願接受，」保家仙：「我所渴望的，是那一方大同，可這世上，真有那種東西嗎？」


  「根本沒有，人與人，不可能親密無間，我所追求的這個道，本身，就是錯的，」保家仙看著蒲姬：「就像我攀爬不周山的時候，這山的無限，就是我內心最大的恐懼，我怕這條路，根本沒有盡頭。」


  保家仙想要創造一個和諧的社會，並為此付出心血，無論自己多苦，多累，都要盡心竭力的為每一個人付出，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守護住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可現實呢？


  保家仙去過很多很多的城市，他變著法子，不斷思考，不斷去嘗試，希望能夠得到哪怕一座城市，一個人的認可！

  可結果呢？


  沒有一個人，願意挽留他，都說他，是錯的。


  不，不不，至少他們還會在辭行時，對他說一句話：『滾吧，革舊兵！』


  「你後悔過嗎？」


  「呵。」


  保家仙笑了笑，他很清楚，自己的內心並沒有那麼強大，這世上，誰人一生無悔，誰，不曾懷疑過自己是否還記得那份初衷！


  「人人都說，革舊兵，死路一條，可又有多少人懂這句話的含義？」


  「這句話，並不是說革舊兵會過得很慘，凄苦無依。」保家仙：「這句話是在告訴每一個革舊兵，他們所走的路，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明知是錯，也要一錯到底！」


  這是一條死路，但我，死不回頭！

  「你從來到佛城后，就拚命的工作，一刻都不曾休息，你在強迫自己，因為你知道，你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初衷了，」蒲姬太了解保家仙了，她從一開始就陪伴著保家仙，兩人走過了太多風風雨雨：「你越來越清楚，自己做不到，甚至根本沒有那樣的社會，人與人，永遠都有隔閡，這是人性，是本性，更是天性！」


  「所以你認為，自己所選擇的路，從根本上，就存在巨大的問題，你根本看不到終點，因為它，根本沒有終點。」


  死路，有終點嗎？

  自然是有的。


  回頭是岸，退一步，自然海闊天空。


  「但捨得嗎，一生求道，道就在這，哪怕它是錯的，你願意放棄它，不再追求嗎？」蒲姬說出了保家仙的心聲，這麼多年來，看著保家仙的沉默，看著他嘔心瀝血，廢寢忘食。


  可蒲姬一直都知道，他這麼拼，只是想隱藏自己最害怕的東西，選擇！

  他不敢選擇！

  「你不願相信這條路是錯的，你害怕，它是錯的。」蒲姬：「所以你拚命的做事，拚命的去拚命，你想忘記現實與夢的距離，你想在意識到錯誤，做出選擇前，就死去！」


  死了，就不需要選擇了！


  死了，就可以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這是他的堅持，是他的不甘，是他的依依不捨，想要用自己的死，來掩蓋內心的迷茫，想要讓自己在這條路上，選擇一個『儘力了』的終點，然後死在那裡！

  「死在自己選擇的死路上，忘記前方的迷茫，到死都堅信自己，是對的。」


  蒲姬的聲音，就像一把吧利刃，剖開了保家仙的心臟，她在讓他面對現實：「但這是你的恐懼嗎，不，你是保家仙，是我的保家仙，你害怕走下去，所以選擇一死，如此捍衛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以死明志，死而無悔。


  「可現在，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的內心，是那麼的迷茫，」蒲姬：「你從不曾如此恐懼過什麼，哪怕自己的道，選擇錯了，你也會堅定的走下去，因為你是保家仙，你無怨無悔。」


  「能告訴我嗎，為什麼你現在這麼害怕，為什麼，你前所未有的迷茫？」


  「是他們嗎？佛城人。」蒲姬：「因為他們回頭看了你一眼，因為這是你第一次被人認可，也是第一次有人對你說，讓我們一起走下去？」


  「你知道，你什麼都知道，可你知道又有什麼用，你除了會說那些無聊的故事，你還會什麼？！」


  「除了說故事你什麼都不會，」保家仙：「除了知道我，懂我，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