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聞簫八點過關上電腦,送外婆去機場。
夏季白晝漫長,這個時間都還沒有完全黑透。路燈開了,小區里不少住戶年紀都不輕,搖著扇子出來散步。
見聞簫一隻手隨意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的袖子挽在手肘,拖著行李箱走在前面,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又精神,外婆拎著一個素色手提包,笑眯眯地跟在後面:「簫簫下午在玩兒遊戲?」
步子慢下來,聞簫跟外婆並肩走:「嗯,跟以前明南的朋友一起。」
「是趙一陽他們對不對?好好放鬆放鬆,不過看電腦久了,記得往遠處望望,不然對視力不好。」外婆習慣性地絮叨完,又想起,「池野一起的?」
聞簫握著行李箱拉杆的手緊了緊,幾秒后才「嗯」了一聲。
注意到這個細節,外婆自顧自地提起:「上次池野過來找你,就是怕你們不自在,所以我沒出來打招呼。」又打趣,「不過早戀被家長發現了,不自在是正常的,對嗎?」
迎上外婆促狹的眼神,聞簫只好繃住表情:「對。」
在街沿邊上等約好的網約車,路燈的光從茂盛的樹葉間落下來,聞簫站到近馬路的一側,把外婆擋在身前,想了想說道:「我以為您不會贊同。」
抬頭看著聞簫清冷的眉眼,外婆放緩了聲音:「說到底,這輩子喜歡什麼人、想跟誰一起過,都是很個人、很自我的事。況且,喜歡的人是同性本就困難得多,因為這是在挑戰約定俗成的大眾觀念。路已經很難走了,要是我都不支持這段感情,你多難過?外婆不想你難過,想你好好的、開開心心的。」
抬手仔細理了理聞簫斜斜的領口,外婆垂下眼:「這件事,如果你爸媽在,肯定也跟我是一樣的態度。」
聞簫眼睛有點澀。
再說話時,他啞著嗓子叮囑:「飛機上先不要睡覺,不然倒時差睡不好。電腦放在跟你一起去的學生那裡,你每次都忘拿電源線和插座轉換器。還有房卡,找前台拿一張備用的,也放你學生那裡。」
「知道了知道了,」見聞簫還要繼續說下去,外婆擺擺手,「我就開個會,幾天就回來了,跟我一起去的學生有經驗,你別胡亂擔心。倒是你,自己在家,想去哪裡玩兒了,跟我發個微信說一聲就行。」
車停到了路邊,聞簫將行李拎到後備箱里放好,又囑咐司機把車裡的空調溫度開高一點。
回了家,隨意煮了雞蛋面吃完,聞簫開微信戳池野,發了個句號過去。
幾分鐘后,池野撥了視頻過來。
畫面里,他頭髮還是濕的,應該剛洗了澡,身上穿著一件白色t恤,牛仔褲鬆鬆垮垮,整個人都有種懶散感。手機應該是被立在書桌上了,池野湊近鏡頭,笑得不正經:「怎麼,簫簫想你池哥了?」
聞簫也順手把手機立桌上,在椅子坐下,提醒:「某人今天買了可樂。」
池野勾唇:「所以?」
聞簫嗓音冷淡,眼睛卻看屏幕里的人看得專註:「所以讓你看看我。」
「艹,」池野被聞簫的眼神盯得有點躁,他起身把窗戶推開,夜裡的風吹進來才算降了溫。
再回到鏡頭前,就發現聞簫起了身。然後,猝不及防地,他就看見聞簫手指拉著t恤下擺,手臂交叉往上一拉,把上衣脫了下來。
渾身冷白的皮膚在燈下像鍍上了一層淺淺雪光。
隔著屏幕,池野喉嚨乾涸,像幾天沒喝過水了似的。他手指搭在桌面上,連續快速地敲了好幾下,「青州很熱?」
「不熱。」聞簫把脫下來的t恤搭在椅背上,低腰的牛仔褲圈出勁瘦的腰線,有種少年的青澀氣息。他解釋,「準備去沖個澡。」
沖個澡你現在就把衣服脫了?
等聞簫從鏡頭畫面離開,池野盯著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口乾舌燥。
沒過幾秒,說去沖澡的人重新出現在鏡頭前,留下一句「我故意的」,又走了。
池野閉上眼,回想聞簫冷冷清清的模樣,忍不住抓了礦泉水瓶,猛灌了兩口冰水。
艹,要命,真他媽要命。
視頻一直開著沒關,手機要沒電了就連上充電器。明明已經考完了高考,兩個人這時候反而有點像下晚自習回家的晚上,開著視頻一起刷題。
聞簫做了幾頁高數題,捏捏眉心緩解酸脹,問池野:「在幹什麼?」
「在網上接了兩個翻譯,對方時間卡得緊,我看了看,能翻,順手就接了。已經差不多了,三點前能完。」池野從整頁的單詞里抬起頭,看向屏幕里的人,忽地說了一句,「想喝可樂了。」
手機擺放角度的問題,池野只能看見聞簫的側臉。眼睫垂著,細細密密的睫毛藉由燈光落下淺淺的陰影,眼角小痣像故意綴上去的。因為內雙,弧長的眼尾彷彿鉤在他心尖上。
聞簫刷題的筆一頓,抬眼,冷淡回問:「不是今天才喝過?」
池野只是笑,意有所指:「可樂是整天都想喝,有時候夢裡也想。這東西上癮,戒不掉。」
黑色塑料殼的中性筆在聞簫手指間轉了好幾圈,最後聽他回答:「既然有癮,那就不用戒了。」
到凌晨兩點睡覺時,兩個人都沒說關視頻。按熄了燈,陷在枕頭裡,聞簫側躺著看向鏡頭:「明天幾點起?」
池野:「十點左右。」
聞簫「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等池野用二十分鐘刷完兩頁高數題,把燈關上準備睡覺時,聽見視頻里傳來一句含糊的囈語:「池哥。」
他仰躺在床上,輕應了一聲:「嗯?怎麼了?」
隨即,他聽見聞簫回答,夢囈一樣:「沒什麼,只是想跟你接吻了。」
池野為此做了一晚上的夢。
他夢見在明南附中的球場打完籃球,回到教室,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他把聞簫壓在教室最後面的牆上親吻,教室外是疊疊的蟬鳴,教室里,他和聞簫的手肘蹭到了黑板報上的粉筆灰。
六月的明南天氣很好,池野趿著拖鞋打了個哈欠,給窗台上的兩盆花澆水時被陽光刺的眯了眯眼。
許睿陷入了查分前焦慮,在微信群里嚎了大半個小時。
「趙一陽:買定離手,現在後悔題做錯了沒用,而且你這焦慮地也太早了吧?現在才十二號,成績二十三號才出來!」
「上官煜:你清醒一點,現在應該抓緊時間放飛自我。」
「許睿:大師!要不……你幫我算算我這場考試是吉是凶?」
「趙一陽:施主,我要是有這技能,我能立刻在孔子像下面拉一張課桌擺卦攤,一夜脫貧半年暴富你信不信?」
「池野:要組隊打遊戲打籃球分散注意力就說一聲。」
「許睿:靠,考了700+的人沒資格在這時候出現!我仇富了!對了,我昨晚失眠,我竟然不知道池哥真談了戀愛,還不知道池哥戀愛對象姓甚名誰,我他媽有愧於『附中新聞第一人』的稱號!」
「趙一陽:哈哈哈哈什麼鬼稱號,你自封的?好沒創意啊你!」
池野正準備打字,忽然傳來了敲門聲。隨手把手機扔桌上,池野懶洋洋地過去把門打開,「找——」
下一秒,聲音就斷了。
聞簫穿黑色t恤和牛仔褲,單肩掛著黑色書包,站在門口。
兩人對視。
見池野沒動靜,聞簫不管他,直接進了門。只是拖鞋還沒換好,一聲門響后,他就被池野逼得退後兩個半步,背撞到了牆壁上。
後頸被手掌牢牢扣住,兇悍又橫衝直撞的吻壓上來,很快抵上了他的齒關。
嘴唇被咬得發疼,呼吸跟不上,聞簫本能地側頭,卻又被池野捏著下巴轉回來。
書包落在了地上也沒人理,貼著聞簫的唇,池野嗓音低啞又溫柔,剋制著情緒:「不是來找我接吻的?」
聞簫冷白的眼尾染了紅,綳著唇沒說話。
鬆開的手指沿著乾淨利落的下頜線移動,捏了兩下聞簫的耳垂,池野視線凝在對方潤澤的唇上,勾出笑:「嗯?」
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聞簫單手拽了池野的領口,狠力把人拉近,重重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