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聞簫奪下池野手裡的可樂,湊到嘴邊喝了一口,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人。
「操,」池野喉結上下滑動,眼神像狼一般釘在聞簫的唇角,心底的火「轟」地燃了起來。
明明聞簫沒有給出一丁點的曖昧信號,但不管是握著瓶身的手指,還是斜斜看過來的眼風,甚至細微的吞咽聲,都像一劑猛葯。
從池野的眼裡看出了點什麼,喝完可樂,聞簫晃晃空了的塑料瓶,回答他剛剛的問題,「確實很甜。」
許睿瞥見這一幕,摸不著頭腦,「咦,可樂沒買夠嗎,不對啊,池哥,你旁邊有瓶沒開的,幹嘛搶聞簫的來喝。」
趙一陽動作快,大咧咧地把可樂拎起來扔池野懷裡,「池哥趕緊多喝點,補充補充體力!」
池野接下可樂,「我體力不用你擔心。」
這個年紀,對某些關鍵詞十分敏感,趙一陽「欸」了一聲,笑嘻嘻地,「是是是,體力好!特別特別好!」
池野一腳踹過去,笑罵:「趕緊滾!」
趙一陽幾個動作誇張地往旁邊竄,笑聲滿球場都能聽見。
擔心再休息場子就要被別人搶了,幾個人又到了中線站好。
上官煜建議:「這次我們分個組,把池哥和聞簫分開怎麼樣?」他認為基於現在情況,這個方案是最好的。
許睿率先反對:「我覺得我們二打三好了,池哥和聞簫組隊,我們三個一隊,比較公平!」
上官煜目露懷疑:「朋友,你覺得人比他們多一個,就公平了嗎?」
許睿疑惑:「不然?」
上官煜放棄了對自己水平完全沒數的學委,轉向趙一陽,沒想到趙一陽心裡更沒數,「我贊成學委!或者我們二對二,我們這邊三個上兩個,輪換著來,車輪戰!累死池哥和聞簫!」
上官煜扶額,覺得跟這兩個傻子站一起,每一立方微米的空氣里都充斥著一個「蠢」字。
球賽開打,不到五分鐘,池野跟聞簫就進了三個球,許睿目瞪口呆,攤攤自己的手,「卧槽,我特么球都沒碰到過一次!」
這時,聞簫望向球場旁的林蔭道,「那邊的,是不是舞蹈隊的人?」
被「舞蹈隊」三個字打通了任督二脈,趙一陽拍球、起跳、投球,一氣呵成,動作流暢——就是單有動作,手裡沒球。
自覺自己剛剛非常帥,趙一陽問聞簫,「舞蹈隊的在哪裡?」
聞簫下巴點了點方向,「那裡。」
趙一陽眼睛尖,看清了林蔭道上走著的三個人,激動,「這什麼運氣竟然真的是我女神!不枉我又在課桌里刻了她名字!真的有用!」
聞簫比較客觀:「我認為,這是概率問題。」
望著越來越遠的背影,趙一陽深沉道:「不,這是緣分,你不懂。」
那邊上官煜指出要去舞蹈練習室會經過籃球場,這邊,池野靠近聞簫,兩人肩膀撞到一起,「你視力很好。」
聞簫一開始沒懂,再咂摸了兩下,明白了,「你好酸。」
池野理直氣壯:「不能酸?」
聞簫看他兩秒,勾手指,「過來,近一點,有話跟你說。」
不知道這人是要說什麼悄悄話,池野往前跨了半步,耳朵靠過去,「要說什麼給你池哥聽——」
話音還沒落,有什麼柔軟觸碰在了他的側臉上,蜻蜓點水一樣。
池野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莫名其妙地,腦子裡盤旋著一句——草,老子這是被輕薄了?
聞簫站直,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說完了,滿意嗎?」
池野回過神來:「不太滿意,要不再說一句?」
聞簫:「……」
失敬,騷不過。
知道池野下了課就要走,聞簫跟著去了超市後面,「傷口還沒塗藥,塗了再走。」
池野轉身背朝著聞簫,撈起衣服,「這樣行嗎?」
因為才運動過,他麥色的皮膚上有一層汗,幾顆順著背溝往下流。青紫的地方沒有變淺,顏色反而深了,視覺上有些駭人。
把噴霧噴上去,聞簫用掌根按揉,「疼不疼?」
「不疼,很舒服。」等按完了,池野拉下衣服站好,又扯開領口,露出鎖骨和肩線,「這裡呢,要不要檢查?」
聞簫看了眼,「結疤了,別亂碰就行。」
露出失望,池野:「我要是傷重一點,你會不會照顧我?」
眼風涼涼了看過去,聞簫嗓音也冷冰冰的,「要是受了重傷,管你自生自滅。」
知道自己這麼說要讓人擔心了,池野舉了雙手,趕緊挽救,「我很惜命的,絕對不會亂來。」他注視著聞簫清淺的眸子,嗓音隨之低下去,「前前後後十七年,來來去去千萬人,我才遇見一個你,惶恐珍惜都來不及。」
嗓音帶著變聲期末尾的一點啞,平時不明顯,一旦壓低,就分外觸動耳膜。
池野很少說這種話。
心裡想得多,但說得少,總感覺把心裡翻來覆去想過的那些話用嘴巴說出來,就是實打實的矯情。
但看著聞簫嘴硬心軟的模樣,他又忍不住把話說了出來。
池野還默默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這叫情難自禁、自然流露!
然後他看見,聞簫倉促「嗯」了一聲,把噴霧塞他手裡,轉身走了,有點慌張,耳尖還有點紅。
日啊,他同桌怎麼連害羞都這麼勾人!
聞簫回教室路上,遠遠看見教導主任正站樓道口跟老許聊天,兩人都皺著眉,一副憂愁模樣。又叮囑了什麼,程小寧背著手走開,留在原地的老許轉頭就看見了聞簫,「體育課上完了?」
對著得意的學生,他皺著的眉頭鬆開,笑眯眯地說話,「你們程老師也是不容易,學校馬上又要發《教師滿意度問卷》給學生填了,去年他拿了倒數第一,今年有陰影了,緊張兮兮地來問我,怎麼才能提高分數。」
聞簫話少,但是個安靜的好聽眾,許光啟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叨叨個不停,「我剛說了好幾條,但最根本的沒好意思說。」他左右看了看,確定程小寧沒在,「如果我是學生,碰見一個教導主任天天準時準點站校門口咆哮,我也悄悄打一顆星!」
「……」聞簫沉默,心道,這種話跟我說合適嗎。
「咳咳,」許光啟把憋心裡的話說出了來,全身舒暢,「不過呢,程老師確實是一個負責敬業、不辭辛勞的好老師!」
聞簫決定繼續保持沉默。
許光啟:「對了,池野那小子是不是又跑了?」
聞簫點頭:「對,剛走。」
說起池野,許光啟就嘆氣,又叮囑聞簫,「池野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你呢,千萬不要受他影響!就當你的這個同桌,是來……呃,會隱身!你看不見他的時候,其實他都是在教室的!千萬不要被他攪亂了情緒!」
隱身?聞簫見許光啟絞盡腦汁的模樣,決定不反駁這個極具想象力的形容。
鑒於第二天是五一勞動節,要放一整天的假,課代表陸陸續續到老師辦公室問作業,回來了寫在黑板的角落裡,然後就開始了漫長的發放試卷。
一張到手裡,還沒分清是哪一科,前面又遞來一張,跟下雪花片似的綿綿不絕。
趙一陽坐椅子上嚎,「老師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明天就放一天!一天!這麼多卷子,他們以為放三個月嗎?」
上官煜安慰他:「如果是放三個月,卷子能堆得比你高。」
「我雖然沒到一米八,但只差一點點!」強調完,趙一陽不得不承認,「陛下,你說的太對了,有被安慰到。」
池野的空桌子上,沒一會兒就擺滿了卷子,散發著一股油墨的氣味。聞簫整理完自己的,又順手幫池野也整理了。
背著一書包的試卷回家,聞簫按照科目分了分,顛倒著堆放在書桌的左上角。
等他捏筆在試卷簽完自己的名字,準備開始刷題時,腦子裡驀地想起前一晚,他被池野壓在桌沿邊親吻的場景。
這個年紀最是禁不起撩撥,聞簫呼吸有點促,轉了幾十圈筆才算是平穩了躁動。
不敢再想跟池野有關的一切——想一秒,就別妄圖刷題了。
做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微信提示音響起時,聞簫先下意識地看了眼顯示的時間——凌晨兩點。
捏了捏發澀的眼睛,聞簫站起身活動,順手把手機拿上打開。
微信消息列表的最頂上,是被設為了特別關注的池野,頭像上飄著一個紅色數字。
池野:「在幹什麼?」
聞簫打字:「刷題。」
池野:「看見你窗戶的燈沒關,就知道你肯定沒睡。還以為是想我想得難以入眠,沒想到是刷題。」
想打一串省略號過去,又想起白天池野在超市後面對他說的那些話,聞簫手指停頓幾秒,最後打字,「也在想你。」
這下,輪到池野好一會兒沒回消息過來。
聞簫等得很耐心,這個間隙里,他點開了池野一片漆黑的頭像。
不像趙一陽,滿是每日心情記錄和照片,也不像許睿,一天朋友圈發八百條。池野朋友圈那一欄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目光移到池野的頭像上,聞簫目光微動,手指先于思考,點開了頭像。
漆黑的頭像擴大,圖片佔滿了整塊屏幕。此時,聞簫清晰地看見,在漆黑如夜空的背景里,多了一顆細小卻極為明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