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周三是一個節點,前兩天難熬,后兩天飛快,過了周三,閉著眼睛就能捱到周末放假。

  理一班新出了一期黑板報,宣傳委員主刀,不知道是為了震撼的視覺效果還是粉筆顏色不夠,直接在黑板正中間畫了大大一朵紅玫瑰,讓人恍惚以為現在還在二月,紅玫瑰高價賣52塊錢一支的時刻。

  趙一陽從教室後門往裡竄,沒注意,手肘貼黑板上了,一蹭一刮,藍色校服就沾了一塊紅色粉筆灰。他下意識地往前看,果然,正對上宣傳委員烈火熊熊的眼神,趕緊三步並兩步到位置坐好,假裝蹭花的那一塊跟自己無關。

  把一沓試卷從書包里抽出來放好,等課代表過來收作業,又著重把昨晚沒做出來的題擺出來,「陛下,數學卷子借我用用。」

  上官煜頭也沒抬,只露出一個冷漠的發旋:「朕也沒做出來,跪安吧。」

  「靠,老許到底從哪裡找來的這些變態題,我昨晚算了快一個小時都沒解出來,深刻懷疑我智商是不是落學校沒帶回家。」趙一陽轉過身找聞簫,「聞簫,你數學卷子還在嗎?」

  他擔心已經被許睿捷足先登。

  「在。」聞簫抽出數學卷子遞給他,見趙一陽沒接,「怎麼了?」

  「哈哈哈沒事!」趙一陽憋著笑,「你裡面那件衣服是不是你媽給你買的?」

  聞簫校服拉鏈拉了一半,裡面白色衛衣露出了幾個英語字母。

  聞簫否認:「不是,我自己買的。」

  趙一陽清清嗓子,「前衛,且句子意思十分屬實!」

  上官煜捏著筆,聽見動靜轉過來,「什麼屬實?」

  「聞簫衣服上的英文,雖然只有一句話,但明顯是紀實文學。」趙一陽摸摸自己下巴,「這衣服廠家知識文化水平不太行,beautifulboy,『beautiful』這個詞太沒逼格了,配不上聞簫的顏值。」

  上官煜也看見了聞簫衛衣上印的句子,「用pretty?」

  趙一陽:「lovely?」

  上官煜:「geous也可以。」

  趙一陽:「dazzling?」

  「這詞不錯,」上官煜點點頭,「附議。」

  聞簫等他們說完,指指黑板上掛鐘顯示的時間,「要收作業了,卷子還用嗎?」

  「用!」趙一陽拿好試卷,放中間跟上官煜一起看。

  聞簫字跡勁秀,明顯是練過的,步驟一步不多,一步不少,比全擠在一起的標準答案賞心悅目多了。

  第一節是許光啟的課,他提前來教室溜達了一圈,又把收上來的卷子翻了翻,等開始上課,「今天先不講新內容,我看了你們的作業,倒數第二題能做出來的全班不超十個,最後一題幾乎全軍覆沒。趙一陽,上官煜,你們兩道題都做出來了,最後一題是自己做的還是看聞簫的?」

  擔心老許會讓他們站起來講解題思路,兩個人趕緊跟上了發條似的點頭。

  在意料之中,老許雙手撐在講桌上,做出一個標準的梯形:「這麼看來,除了聞簫和我的課代表,各位都在最後一題面前折戟沉沙啊,那個詞是什麼來著?對,實慘!來,我們從簡單的講,先看看讓同學們掉頭髮的倒數第二題,再看讓同學們掉頭的最後一題。倒數第二題,它是什麼題呢,它是個函數題……」

  一道題講了快二十分鐘,板書寫了半塊黑板,老許停下,目光殷切地問,「都聽懂了嗎?」

  整間教室沒幾個人應聲。

  喝了口保溫杯里的水,「正常,我已經有心理預期了,能聽明白一半已經很不錯,不對,聽明白三分之一,重本沒問題。」

  挽了袖子,「來,我們看看最後一題!聞簫,你上黑板來,把你的思路寫下來,我歇會兒。」

  聞簫起身往講台走,一路上迎來了全班的目光瞻仰,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校服裡面穿的衣服——正中間的「beautifulboy」十分顯眼。

  全然沒被這些目光影響,聞簫從黑板槽里拿起筆,開始寫計算過程。

  池野就是這時候來的,他站在門口,正好看見聞簫的側影。

  他同桌對著黑板,捏著白色粉筆的手指修長,因為握筆姿勢的緣故,中指指節和食指指尖上有一層繭。在他手下,解題過程一行接著一行,工工整整,行雲流水一樣,清晰又明白。

  因為方向,聞簫側臉的線條被窗外照進來的光細緻描繪了一遍。

  欣賞了一會兒,池野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浮出笑來。

  等聞簫擱下粉筆,池野才散漫出聲:「報告。」

  許光啟正一臉欣慰地觀看聞簫簡潔精確的解題過程,他不用眼睛都知道,門口站的肯定是池野。有點奇怪池野這小子今天竟然沒從後門溜進來,反而老老實實地站前門喊報告。他開口說了聲「進來吧」。

  教室里出奇得安靜。

  池野單肩掛著書包,校服拉鏈沒拉上,就這麼敞開,毫不在意地露出了裡面白色的衛衣,以及衛衣上印著的那行英文。

  他經過講桌,從前往後朝教室最後一排走,跟磁鐵一樣自帶目光吸引力。

  趙一陽瞪大眼,看了池野的衣服,又看向黑板前站著的聞簫,喃喃自語:「我靠啊,我他媽是不是沒睡醒,把眼睛忘家裡沒帶來教室?」

  上官煜扶了扶眼鏡:「朕也很慌。」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是趙一陽說出了那個虎狼之詞:「穿的是……情侶裝?」

  說完他又飛快道:「原諒我不甚純潔的腦子,暫時只能想到這個詞!呸,應該是社會主義好兄弟服飾!」

  上官煜提問:「大總管,池哥和聞簫,陰差陽錯買到同款衛衣且在同一天穿到學校,是什麼概率事件?」

  趙一陽壓著嗓子用靈魂吶喊:「一般的同款衛衣有很大可能,beautifulboy不可能!」

  接下來的半節課都有點安靜,老許以為是這道題的難度把學生給震住了,還在打下課鈴時說了幾句,「這題是很難,但大家千萬不要畏懼!只要平時做慣了難題,在考場上碰見難題,我們才他難任他難,清風拂山崗!」

  老許一走,教室里就炸了鍋。但沒人大聲說話,全都控制著音量,時不時往教室最後一排觀望。

  聞簫打開塑料袋,把早飯拿出來。豆漿還是溫的,入口剛剛好。

  趙一陽回頭看了眼,後面那兩人穿一模一樣的校服,一模一樣的衛衣,一個喝豆漿,一個笑著看人喝豆漿。

  他轉身捂住眼,「卧槽啊,太辣眼睛了。可是,單從顏值上,我竟然覺得匹配指數有101分!」

  上官煜:「總分多少?」

  趙一陽滿臉「我不應該」,回答:「一百。」

  衛衣的效果在池野跟聞簫做完課間操上樓后,得到了擴散。

  池野有種自己是黑猩猩的錯覺,還是參觀免門票那種。

  「同桌,這一撥兩撥三撥四撥,要是在門口圍觀的,和假裝不經意路過門口、剋制地朝我們看一眼的人,全部徵收門票,我們買衛衣的錢是不是就賺回來了?」把筆在桌面上顛來倒去,池野覺得這主意很不錯,「發揮最大經濟作用,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聞簫提議,「我可以站在門口收觀光票。」

  「不行,我們兩個缺誰都不行,不然達不到效果。」池野手臂搭上聞簫的肩膀,眉宇疏懶,「不用掙扎了,你跑不掉的。」

  話里沒聽出威脅,反倒全是笑意和拖長的音調。

  聞簫確實沒掙扎,但眼角眉梢全寫著冷漠,明顯不準備配合池野的壯志雄心。

  拿筆寫了「x=」,又停筆,聞簫感覺搭在自己右肩上的手,有種無法忽略的存在感。少年人體熱,池野的手心溫燙,隔了一層校服一層衛衣,熱意都阻斷不了。

  偏偏池野本人還沒發覺,他攬著聞簫肩膀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使勁兒,人也跟著靠近,「下節課什麼課?」

  「語文。」靠得越來越近,近到兩人的頭都快挨在一起了,聞簫甚至能從池野顏色不算深的眸子里,看清自己的影子。

  距離太近,近到能看清對方睫毛的間距、瞳孔的形狀、鼻樑的弧度,以及嘴唇的線條——

  池野驟然鬆手,就跟手背被火星燙了一下似的,重新靠回牆壁——這是此刻,他能離聞簫最遠的距離。嗓子莫名有些干,他沒話找話:「你睫毛很長。」

  聞簫回答:「你睫毛不短。」

  這種毫無營養的對話說完,兩人都在對方眼裡捕捉到了一點笑。

  許睿在教室里溜達了半圈排遣焦慮,他停在最後一排,「池哥,馬上期中考了,你緊張嗎?」

  池野扯了扯自己套在校服里的衛衣,字正腔圓地念出上面的英文:「iasohappy。」

  許睿:「……」

  我就不該問這個問題。

  他很憂愁:「我爸不遠萬里,準備搭高鐵回來參加我的家長會,可能是終於良心發現,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個拋在家裡十幾年的兒子。你們說,我現在買點排骨和水果去賄賂老許,讓他在家長會上幫我說點好話,來得及嗎?」

  趙一陽好奇:「你爸很兇?」

  許睿點頭,「你就想象,一隻非洲獅和一隻小羊羔的畫面,就是我和我爸了。」

  趙一陽上下打量許睿:「遺傳學很靠不住,你爸非洲獅,你怎麼就這麼弱雞?」

  「我特么是來求安慰的,不帶人生攻擊啊朋友!」許睿有點崩潰,覺得在這幫人面前是不可能得到一丁點安慰的,改了話題,「那你們家長會誰來?」

  明南附中在這個問題上很嚴,認為家長必須參與到學生的培養和成才上,所以要求家長會每個學生的家長必須要到。

  趙一陽翹起腿,得意:「我家保姆。」

  立刻,他就收穫了眾人羨慕的眼神。保姆好啊,可以暗地裡串供,免受爸媽一頓罵。

  上官煜決定以自己的悲慘安慰一下許睿:「我爸,他是律師。」

  許睿果然有被安慰到,他腦補了一下,語氣充滿憐憫,「實慘了,你的耳朵即將受苦受難。」

  池野家長會向來沒人參加,課桌都是空著的,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許睿直接跳過他沒問,轉向聞簫:「聞簫,你家裡誰來?」

  家長會時間是定了的,聞簫確定外婆那天沒有安排,能來學校。在說出答案的前一秒,想到什麼,他臨時改了口,「我家裡人有事,不會來參加。」

  聽見這句,池野看向聞簫。

  兩人目光觸碰在一起,聞簫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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