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見
東遠集團重心向國內偏移,傅家人歸國,至今也只辦過兩次宴會。忽然之間廣發邀請函,驚動了大半個四九城。
酒會時間定在立秋當晚。
誰都知道酒會只是個幌子,除了藉機交際深入國內圈子以外,另一個重點便是正式向大家介紹傅家的女兒。
聽聞那個深居簡出的傅老三有個女兒在國內,先前一直託付給遠親照顧,此番就是要她亮相正名。
——傅家是什麼家世,傅老三的女兒需要託付到遠親手裡?剛找回來還差不多,估摸著,怕是傅老三年輕時候遺留的問題。
都是人精,大家心知肚明,對此緘口不言,給足傅家面子。
當晚,收到邀請——還有費力弄來邀請的人,早早動身。天色將黑未黑,華燈初上,絡繹不絕的車流駛向宴會場地,像條小長龍。
虞星早就準備好,從下午三點開始被人團團圍住,打理妝發,做造型,一晃就是幾個小時。她不需要一開始就出場,雖說她算是這場酒會的「主角」,過於造作的流程還是省略了。
眼前有點花,虞星想呼吸新鮮空氣,偷偷躲開人,溜到偏廳休息,腳下往院中走,遠離主廳逐漸熱鬧的氛圍。
手機屏幕里,接到蘇秋的童又靖正和她彙報位置:
【我們在路上,差不多到三分之一了,應該很快就能到。】
既然是主角,自然可以邀請自己的客人。虞星想請的只有蘇秋一個,她今天太忙,抽不開身,接蘇秋的事交給別人不放心,想來想去還是童又靖靠得住。
他們一行快到了。
虞星讓她注意安全:【不著急,慢慢來。】
今夜賓客多得是心懷鬼胎,擠破腦袋也想進來的人。然而門第相差無幾的人家,不抱鑽營目的,無須從傅家身上謀求好處,派一個兩個來,做足禮數便可。
不僅是沈時遇和蔣之衍,秦懷也來了。以往這種大人交際的場合,年輕一輩躲都躲不及,今次他們自己願意,家裡長輩當然不會攔著。
倒有不少她認識的面孔。
只可惜,誰都在,唯獨盛亦不在。
在庭院里稍稍閑逛,燈柱錯落滿庭,一片亮堂。吹過風,壓力有所舒緩,虞星振作,打起精神奔赴即將到來的「戰場」。
沿來路折返,遠遠的,隱約已經能聽到觥籌交錯的聲響。
怕有人找,虞星腳步匆匆,誰知行過廳外長廊拐彎處,快到正廳入口門前,忽地迎面撞上幾個人。
踉蹌後退半步,虞星第一時間致歉:「抱歉!」
「你——」
對方斥責的語氣剛顯露苗頭,驀地頓住。
互相一看,不是生人,都認識。
邱卉妮幾人打扮得漂亮,裙子、妝容,無一不精緻。
她們打量的眼神同樣落在虞星身上。
「喲,精心打扮過了?」
邱卉妮話音一落,夏元晴接上,帶點內涵意味:「怎麼哪都能碰到你。」
虞星撫了撫裙面,鎮定道:「你們來得,我來不得?」
邱卉妮眼一沉,「盛亦不在國內,你和誰來的?童又靖?」
「這好像和你們無關。」虞星冷淡道。
夏元晴呵笑,上下一掃,眯了眯眼,「你身上這條裙子倒是好看,不過要我說啊,什麼樣的出身就穿什麼衣裳,上不了檯面的人,再穿金戴銀也一股窮酸氣。你說對不對?」
虞星淡淡睨她們,答非所問:「高三的一畢業,你們應該鬆了口氣吧。」
話裡帶著輕微的嘲諷。
邱卉妮瞬間變了臉色,夏元晴同樣。
在臨天,她們動不得虞星半點,因為盛亦他們在。
如今,他們那一屆畢業,加上盛亦眼下不在國內,在這種場合見虞星落單,難免一下有點忘形。
但她可不是孤身一人,沈時遇和蔣之衍都還在國內呢,哪個不能收拾她們?更何況還有童又靖,到時開學一回臨天,童又靖堵上門來要她們好看,跑都跑不掉。
邱卉妮忍著氣。對虞星,她可比夏元晴恨多了。
她愛慕盛亦,偏偏盛亦因為虞星而厭惡她,還為虞星出頭收拾她,比起旁人,她要痛苦的多。
咽不下這口氣,又不敢輕易動她,邱卉妮狠狠瞪她一眼:「我看你能狗仗人勢到什麼時候!」說著,一群人這就要走。
「站住。」虞星冷冷發話。
邱卉妮幾人一愣,立時橫眉倒豎:「你說什麼?」
虞星看向稍遠處站著的侍應生,招手叫過來,指指她們,道:「讓她們出去。」
邱卉妮火冒三丈:「你以為……」
說話間,走來一個穿正裝的男人,二十齣頭,清雋挺拔,打斷她們。
「怎麼回事?」
一聲問,帶著幾分主家氣派。
虞星頓了頓,對走來的人說:「我想讓她們出去。」
這個面生的男人從前沒見過,邱卉妮一想,覺得很有可能是傅家的人。
而虞星和他說話的語氣,明顯是認識的。
難不成她扒上了傅家?
聯想到前一陣時常來接虞星的豪車,邱卉妮很快下結論,或許虞星手段高明,勾搭上了傅家哪一個。就算這男人與傅家無關,肯定也是虞星另找的靠山,總歸不會是一般人。
趁盛亦不在,招蜂引蝶,勾三搭四,這個人絲毫不知廉恥!
邱卉妮立即道:「沒有,是個誤會。我們和她是同學,同一個班的。」她睨了虞星一眼,「剛好在這碰上,我們看虞星的男朋友沒在,就順口多問了她兩句。」
認定這個男的和虞星有非同一般的關係,邱卉妮哪能放過機會,故意咬重「男朋友」兩個字,給她上眼藥。
夏元晴和邱卉妮心有靈犀,立刻接著道:「對啊虞星,你男朋友平常跟你形影不離,今天他不在,你一個人?不習慣的話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呀?」
虞星懶得理會她們話里的深意,看都不看一眼,只問傅修遠:「我可以讓她們出去嗎?」
傅家大房這一輩三個兒子,年齡最小的便是這個傅修遠,今年二十二歲。前幾天傅家所有人回國,一起吃了餐飯,正式見過。
因生意上的事務繁雜,大伯家兩個堂兄翌日就飛赴國外。二伯家的堂兄正在進修的最後一年,沒辦法在國內久待,和他們前後腳離開。
於是,只留下大伯家的小兒子和二伯家的小女兒,一個是虞星的堂兄,一個是她的堂姐,這兩位是特地安排給她作伴的,怕她一時不習慣,怯場。
虞星跟他們不很熟,只說過幾句話,除了傅非臣,她和傅家任何一個都稱不上熟。
問完那句,她抿了抿唇。
傅修遠看在眼裡,輕輕蹙眉:「你開什麼玩笑——」
邱卉妮眼一亮,唇角下意識勾起,正要說話,就見他板著臉,認真道:「這是傅家的地盤,你是傅家的人,還問什麼可以不可以?」
虞星一愣。
下一秒,在邱卉妮幾人的怔愣中,傅修遠吩咐侍應生:「把這幾位請出去。」
侍應生點頭應下。
請出去,便再進不來了。有邀請函也沒用,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
「這位先生……」
邱卉妮略微堂皇,想說什麼。心砰砰亂跳,太陽穴也隱隱作痛。
他說什麼?傅家的人?
虞星是傅家的人?
腦子裡一片混沌,慌亂之意從腳底漫起,火燒火燎,霎時間遍及全身。
傅修遠卻看也不看她,對虞星道:「三叔在後面等我們。」
虞星回神,走到他身邊。
兄妹倆並排朝里走,身後的嘈雜,誰都不予理會。
傅修遠歪了歪頭,邊走邊小聲問:「那幾個女生和你說什麼?」
虞星輕聲道:「她們笑話我,說我上不了檯面,穿什麼都窮酸。」
話音剛落,傅修遠皺起眉,當即轉身。
她拉住他:「幹什麼?」
「去收拾她們,扔出去太便宜她們了。」
「……算了。她們跟我同班,別的事等我回學校再說。」
傅修遠壓下脾氣,理了理衣襟,走回來,他沉聲叮囑:「那你回學校以後,別忘了找她們麻煩。記得。」
虞星一怔,哭笑不得。
大伯家這個最小的堂兄,倒是記仇得很。
……
酒會開始半個小時,虞星跟著傅家人露面。二伯傅非渝領著她去見交好的舊友,以及各家來的先生、太太。
傅非渝待她態度十分親熱,一口一個「我侄女」,替她做足了面子。
傅老大畢竟是家主,沒有現身。但有傅老二親自為她做引介,已經足以表示傅家的態度。
周旋一圈,該見的幾乎都見過,傅非渝這才吩咐傅修遠帶她去別處看看。長一輩認過臉了,自然輪到年輕一輩。
虞星見了一大堆生面孔,累得半死,中途偷溜抽身,立刻奔向童又靖等人。
「累不累?」蘇秋給她捏肩。
見慣這種場面的童又靖鎮定得多:「慢慢習慣吧,這還只是開始。」
沈時遇幾人過來,他們這些相熟的,便又聚在一起說了好一會話。
不多時,有人來傳話,二伯家的堂姐找她。
虞星只好過去。
傅嘉懿正和幾個年輕男女在一塊,見她來,傅嘉懿沖她招手,「快過來。」
虞星加快步子,剛過去,肩膀就被傅嘉懿一把摟住。
她二十一歲,比虞星高半個頭。
「這就是我妹。」一手摟著虞星,一手端著酒杯,傅嘉懿挺著天鵝頸,沖他們抬起下巴,「怎麼樣,漂亮吧?」
語氣莫名有幾分驕傲。
虞星笑笑,跟他們打招呼。
傅嘉懿從小隻有兄弟,沒有姐妹,家裡就她一個女孩,突然之間多了個妹妹,忍不住炫耀。
虞星就慘了,一群人從她的長相誇到氣質,再從氣質誇到成績,要不是傅修遠過來,怕是頭髮絲都要被拿出來誇。
誰想,被傅修遠拉走,情況沒有好多少。他在國內朋友不多,挨個給她介紹,虞星迷迷糊糊跟著他轉。
大多是男生,有那關係好的,噙著笑眼問:「修遠,你妹妹有對象嗎?」
不等傅修遠上腳,一旁伺機的傅嘉懿立刻衝過來:「滾滾滾,她還小,上一邊呆著去!」二話不說拉著她走,「我帶你去那邊,我跟你說,傅修遠就不是什麼好人,少跟他玩。」
虞星一會兒被堂姐拉著,一會兒被堂兄帶著,像個陀螺連軸轉。
好不容易消停,虞星回去找自己人。只有沈時遇和秦懷在聊天,她一愣,正要找人,蘇秋小跑著從不遠處過來。
「你去哪了?」
蘇秋臉上微紅,閃過一瞬慌亂,很快鎮定:「剛剛去外面透氣,迷路了。」
「小心一點,有什麼事就問侍應生。」虞星拉住她的手,發覺她唇上顏色有點淡了,「你口紅怎麼沾到邊上了?」
「啊?」蘇秋摸了下,忙說沒事,「可、可能是剛才吃東西的時候碰到的。」
上完洗手間的童又靖也跑過來:「外面放煙火了,我們去看!」
興沖沖拉起她們倆就走。
……
蔣之衍噙著笑回到角落沙發處,「秦懷呢?」
沈時遇一個人歪在沙發上玩手機,「走開了。」
「你怎麼這麼頹廢?」蔣之衍坐下自顧自倒酒,「喝一杯?」
「不喝。」
蔣之衍嘖聲:「我說你呀,不就是剛才童又靖和別的男人說了幾句話?至不至於?」
說話?那哪是說話,分明就是有意過來和童又靖搭訕!沈時遇一想起來就火大,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一看那孫子眼裡亮的光,他就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然而,他空有一腔怒氣,無處可發。
他沒有資格。
費了多大的勁才和童又靖修復關係?他不想再出差錯。
「少在這說風涼話。」沈時遇睨著蔣之衍,冷哼,「我勸你還是先把嘴上的口紅擦擦乾淨,讓虞星發現你搞她朋友,她那脾氣上來,盛亦不扒了你三層皮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