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8章 轉機

  第58章轉機

  英雄救美的戲碼老套而庸俗,令蘇展不齒。

  這世上沒誰離不開誰,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的命更金貴——就算他撂下馮霏走了,又能怎麼樣呢?區區一個女秘書,閉著眼都能招一堆。

  可他還是有一念之差。

  扔下馮霏不管,著起火來,她必死無疑。屍體會像燒焦的柴薪,乾枯、皴裂、漆黑、而她生動鮮活的樣子,將成為永遠的過去式。

  生殺予奪的權利由蘇展掌控。蘇展心頭一動,生出微不可察的惋惜感。很多年前,在一個水波蕩漾的池塘邊,這種微妙的感覺,也曾經盤踞著他。

  蘇展彎腰伸出手,不費吹灰之力,拽起了馮霏。

  馮霏哭道:「蘇總……」

  蘇展拍了拍她的後背:「行了,眼淚流一臉,你的妝哭花了,下午怎麼開會?沒事了。」

  馮霏還在哽咽。

  方才絕望時,蘇展向她伸出了援手。她為他工作這麼多年,不會不清楚他的做派,正是因為她很了解,她的心情才會愈加混亂。

  馮霏止住淚水,關切道:「您沒受傷吧?」

  「我毫髮無損,」蘇展解開了西裝扣,稍微低頭,瞧了瞧馮霏的腳踝,「倒是你,你能走路嗎?」

  他實在長了一張很好的臉。當他如此關心馮霏——他們也曾有過肌膚之親,馮霏的心跳不由加快,她往常並沒有這樣的反應。

  馮霏脫下了高跟鞋。

  她搭著樓梯扶手,開口說:「我能走的……蘇總,咱們回去吧。保鏢和警察都快來了。」

  蘇展點頭,舉止蔑然道:「回去再查查,是誰膽子肥了,把程烈那老頭,安插進了公司。」

  人在什麼時候防備心最弱?

  ——當他自認化險為夷,轉危為安,高度警戒的精神便會鬆弛。

  蘇展背對著程烈,自認為警報解除,程烈被他弄廢了。他馬上就要返回辦公室,著手處理一切公務。

  程烈的臉上浮現了怪異的笑。

  他的右手脫臼,左手還能活動,鋒利的水果刀就落在他的腳邊,他無聲地撿起刀柄,刀尖向前,連滾帶爬猛地飛撲,像砍柴一樣,用盡全力劈上去。

  刀鋒刺進皮肉,鮮血濺了滿臉。

  程烈頓一頓,心臟縮緊,情緒舒暢,笑得像個瘋子:「蘇展,我每天做夢都想殺了你……」

  樓梯間聲音嘈雜,混合著警報和馮霏的尖叫。

  午休尚未結束,警車和救護車接連出現。主管召開緊急會議,員工亂成了一鍋粥,大家以訛傳訛,閑言碎語瘋狂流通。

  主管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安保部的人急得快要哭了。蘇展被抬上了救護車,他還有一口氣,囑咐保鏢護送自己,保持冷靜,封鎖消息,誰都不能靠近。

  他只中了兩刀,扎在後腰處,皮開肉綻,傷口崩離,興許能撿回一條命。

  程烈卻是實實在在地死了。

  彼時蘇展的保鏢突然趕到,三兩下解決了程烈。

  程烈身負重傷,極其頑強,他爬上窗欄,伸出兩條瘦如竹竿的腿。褲腳的火花熄滅了,他點不燃汽油——但見蘇展倒地不起,血流不止,程烈就是死也瞑目。

  他翻窗跳樓。

  妻子從二十八樓跳下,程烈也從二十八樓跳下。他圓滿地想著,死得其所,他們一家人,終於又在一起了。

  程烈砰然落地后,宏升的大樓外,多了一具摔碎的屍體。

  這也是顧寧誠的計劃之一。

  他預備好的記者們急急忙忙拍下照片,四肢碎裂,高清無碼,網民對什麼內容最感興趣?一是色情,二是暴力,顧寧誠好心好意地在今天滿足大家。

  恰巧,蘇喬的辦公室有一扇窗戶,正對著宏升集團的大廈門口。

  陸明遠坐在桌前寫日記,一邊練字,一邊和蘇喬說話,樓頂飄忽掉落一個人,頭朝下,腳朝上,面容凄厲,滿身血污,從陸明遠的眼前一霎飛過。

  陸明遠睜大雙眼。

  他扔開日記本,跑到窗前。

  蘇喬問:「你在看什麼呀?」

  陸明遠制止道:「你站著別動,別過來。」

  他側身向後伸了一隻手,被蘇喬懶洋洋地握住,她笑得沒心沒肺,局外人一般調侃他:「你的臉色都變了,什麼事能嚇到你?」

  陸明遠不讓蘇喬看,她偏要看。她擠在旁邊,往下一望,頓時慘敗。

  蘇喬的辦公室樓層不高,距離死者更近。

  她看到男人骨裂身碎,那白色的一灘,是腦漿嗎?她胸腔翻湧一陣噁心,捂著嘴,乾嘔了一聲。

  陸明遠拉緊窗帘。

  蘇喬靠上他的身體。

  陸明遠輕拍她的後背,難得溫柔。其實他自己都深受影響。跌得太慘了,那個人,從頭到腳,詭異扭曲,像是從三維摔成了平面。

  作為一個美術界的多年從業者,陸明遠審視細節的功夫比常人都強,他瞧得仔細,心情沉重,一時半會兒竟沒緩過來。

  他拿起茶壺,倒了兩杯熱水。

  「喝水嗎?」陸明遠把杯子遞給蘇喬。

  蘇喬接到手裡,抿了兩口,臉色稍微正常了些。

  陸明遠道:「生死有命,你別太在意。」

  「我知道……」蘇喬接話,「你有沒有發現,他穿著清潔工的衣服。」

  她喃喃自語:「他可能是從二十層以上的樓層摔了下來。」

  陸明遠略一思索,提出一個疑問:「你覺得,是自殺還是他殺?」

  他聽到走廊上的喧嘩聲,員工們腳步紛亂。他隨手收拾蘇喬的空飯盒,又問:「這個跳樓的清潔工,是你剛才提到的人嗎?」

  蘇喬茫然。

  那人的臉都沒了,她不願細看,只願他入土為安。

  「門口有好幾個記者,公司要亂套了,」蘇喬揉了下頭髮,想起自己的正事,「你先回家吧,我今晚遲點回來。」

  陸明遠根本不聽。宏升內部發生的事,超脫了他的想象,他和蘇喬說:「蘇展每天都帶著保鏢,你呢?身邊只有一個賀助理……隨便找個人,都能撂翻他。賀安柏根本不經打。」

  蘇喬道:「嗯,什麼意思?」

  她好整以暇地盯著他:「你要毛遂自薦,給我當保鏢嗎?」

  陸明遠竟然嘆氣:「你別嫌我煩。我認識你以前,挺懶的,喜歡畫畫和睡覺,很久沒像現在這麼勤快。你家裡的事情,要是能少一點,我自己待一個禮拜也沒關係。」

  蘇喬會意:「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擔心我嗎?」

  陸明遠點了一下頭:「是,我擔心你。你姐姐中毒了,你哥哥是假的,公司有人跳樓,門口來了警察,別說我見識少……我平常看電影,也沒見過這樣的劇情。」

  蘇喬與他對視:「哦,那你平常看的電影,都挺小清新。」

  陸明遠沒有否認。

  他的確喜歡看小清新的電影。

  蘇喬笑著緩解氣氛:「你不要這麼嚴肅,我做事比蘇展更小心。」

  這是假話。

  機會當前,放手一搏,不拼的人,才是傻瓜。

  公司的波動尚未平息。幾位匿名同事隱藏身份,在公司的內網上透露,死者是一位新招的清潔工,死前狠狠捅了蘇展一刀,蘇展進了ICU,董事會炸開了軒然大波。

  蘇展在公司里的地位舉足輕重,他這一走,不止是財務部,幾個項目都失去了主心骨。蘇展的父親別無他法,讓蘇澈暫時進入公司,代替他哥哥工作——除了自家兒子,大權旁落在誰手上,父親都是不放心的。

  財務總監的辦公室,接連幾日,都由蘇澈一個人坐鎮。

  他要應付很多不速之客,比如蘇喬。

  蘇喬傍晚來訪,誠意十足。

  秋風沁涼,天乾物燥,蘇澈口腔上火,嘴唇起了皮。

  他一天八個電話往醫院打,探查哥哥的身體狀況——翻閱以往的來電記錄,蘇澈驚訝地發現,蘇展也經常給醫院打電話。

  難道他的哥哥,也像他這樣關心兄弟?

  蘇澈認定了實情。他暗暗說服自己:他不會受任何人挑唆,更不被蘇喬影響。

  卻不料蘇喬和他一見面,就故意挑起硝煙:「我不是來和你談公事的。你剛上任,哪兒有公事好談,你空降成了財務總監,底下的人服管嗎?」

  蘇澈笑笑,交握雙手:「小喬,托你的福,他們服管的得很。」

  「真的嗎?」蘇喬亮出一條銀行通知簡訊,「我們組內結算獎金,好像都沒通知你啊。」

  蘇澈神色泰然。他從小在家潛移默化,深知父親和哥哥的做派,這幾天來,他有樣學樣,進步不少。

  他敲了敲桌子:「上我這兒打小報告來了?你這一狀告的,裡外不是人,沒錯,你蘇喬是不缺錢,你的同事們缺不缺,我可就不知道了。」

  蘇喬笑意不減。

  她聽見蘇澈繼續說:「小喬,你想鬧也要找准一個方法。我現在正愁著,要拿誰開刀……」

  蘇喬意興闌珊道:「堂哥,你比蘇澈大,還是比蘇澈小?我猜你比他小,你媽媽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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