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宋思年眼神閃了閃,手裡拿著的牛皮袋一揚,「不是什麼機密材料,我這個編外人員可以看看吧?」
孫得星沒遲疑,摸著後腦勺笑著說:「這只是案件資料,哪會是機密,而且您都是我們局裡的同事了,那肯定不至於的。」
宋思年比他還乾脆,孫得星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宋思年手裡的牛皮袋文件夾已經打開了。
將裡面的材料照片倒出來,宋思年垂眼安靜地看著。
素來不怎麼正經的青年此時難得沒什麼表情地沉默站著,眼睫在瓷白的下眼瞼處壓下一片淡淡的陰翳。
明明五官只算是清秀,此時看著卻有種別樣的美感。
孫得星看得失了神。
幾秒后他才恍然回過理智,連忙將目光移開,同時對認真看資料的宋思年說:「宋先生,其實有個事情…………」說到一半,孫得星糾結地撓了撓後腦勺,「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聽見孫得星欲言又止的意思,宋思年從資料上抬了眼——
「怎麼?有什麼事情你直說就是了,幹嘛扭扭捏捏得跟個小媳婦似的?」
「我不是……」
不知道是被這話憋得還是惱得,孫得星臉頰都漲得有點發紅。
宋思年原本只有分毫的玩笑心思頓時被勾起來大半,他把手裡資料一收,抱臂往側邊門框上一靠,然後笑吟吟地睨著面前的人。
「嘖,你臉皮兒還真薄。怎麼,要跟我告白不成?」
孫得星:「………………」
只有老樹知道宋思年此時那點惡劣心眼,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主人,您就算是被謝顧問冷落得無聊,也不至於要欺負個小孩兒吧?人家才多大……之前聽說他剛畢業沒多久就分配去市局了,也就是說才二十齣頭,您年紀的零頭都足夠做他爸了啊。」
宋思年語氣帶笑,「這你就不懂了吧?就只有小孩兒、而且是某種類型的小孩兒,逗著玩才能給點有意思的反應——比如你看老奸商那刀槍不入的臉皮,跟他磨破嘴皮子都別想讓他紅臉——至於這小孫,上次他去墓地接我和謝忱那會兒,我就發現逗他挺有樂子的。」
老樹:「……」
感情這是一早就被盯上了啊。
真慘。
而另一邊,在宋思年打趣的目光里,孫得星面紅耳赤了好半天,才放棄辯駁地直說:「……是我聽我朋友提起來的,他大學畢業后剛好就分配在這個案子所在轄區的局裡,資料還是他幫我收集的來著……哦我說偏了,他跟我說這案子非常詭異,勸我別參與。」
「好端端走街上突然脾破裂,沒任何外傷或病症前兆,能不詭異嗎?」宋思年聞言似笑非笑,「而且你可是市局信息偵查中隊的,你們中隊裡面有一部分不就是專門跟詭異打交道的嗎?你還怕這?」
「這次真不太一樣……」
孫得星急忙辯解,剛消下去紅的臉又漲起色來,他卻顧不得那麼多。左右看看確定走廊裡外和樓梯上下沒人後,孫得星向宋思年那兒湊了湊,把聲音壓得極低——
「他們局裡之前都打算當意外封檔處理的,結果沒想到就是走個過程地去這死者家裡取證…………折了好幾個警員在那兒呢!」
「……」
宋思年眼底笑色一涼。
須臾后他站直了身,嘴角雖然還勾著,但顯然已經沒了之前放鬆閑適的狀態。連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都繃緊了眼尾——
「折了好幾個警員是什麼意思?」
孫得星遲疑了下,才斟酌出個用詞,「……就是非死即殘……凡是去死者家裡了解情況的那幾個警員,有一個算一個,全瘋了。都是警校出來的硬漢子,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能搞得他們全部瘋瘋癲癲要死要活的……我朋友局裡都在傳呢,說是那人犯邪祟了。」
「邪祟?」
宋思年冷哂了聲。
孫得星:「您別不信啊,真的邪門!後面就有不肯相信的去了,照樣一個下場——他們局裡現在都把這事遮蓋起來了,所以說著死者意外猝死真不算什麼機密,倒是我跟您說的這個……我朋友以為我要碰才提醒我的,宋先生您可千萬別往外說。」
宋思年挑了挑眉,「不想別人往外說最好的方法就是別開口,這你都不知道啊?」
孫得星:「……」
宋思年:「所以你跟我說這個,是為了什麼?」
孫得星猶豫了下,「也沒什麼……只是我想勸謝顧問別碰這案子,又不太敢自己跟他說……」
宋思年失笑:「這有什麼不敢的,他會吃人嗎?」
孫得星:「……我們局裡都挺怕他的,倒是我看宋先生跟他親近,我看您不如勸勸他,何必要找這種案子跟自己過不去呢……您說是吧?」
「是什麼是?」宋思年要笑不笑地睖了他一眼,「怎麼,就他們說有邪祟,你就怕了?」
孫得星急了,「您怎麼也不信呢,是真的真的很詭異的!您——」
宋思年不耐煩聽他絮叨那一套,開口說道。
「到了那地方,如果真有邪祟,那也只能是我不會是別的什麼。」
「哎?宋先生要跟謝顧問一起去?」孫得星一懵,繼而恍然大悟,「哎喲,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您是捉鬼師了!」
說著這話的時候,孫得星看著宋思年的目光又多回了初見那熟悉的熱切。
宋思年心裡嘆氣,並對老樹說:「我是真的懷疑這孩子被什麼捉鬼傳說洗過腦,對捉鬼師這個行業都有一種異教徒似的迷之狂熱。」
老樹聞言笑說:「飛機被創造出來之前,人們都覺得能飛上天就是神仙、是諸神上帝。所以一樣的,在普通人眼裡,強大的捉鬼師能做到許多他們不能理解甚至不能想象的事情,於是就成為類似於神的、且近乎另一種種族的存在。」
聽了老樹的話,宋思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會兒,隨後一笑。
「你這幾百年,看來還真不是白清醒的啊,老樹。」
難得得了誇獎,老樹受寵若驚。
不過宋思年沒給它足夠回味的時間,就沒再搭理它了。
將帶著滿眼崇拜的孫得星送走以後,宋思年便抱著那一沓資料回了房間,爬到謝忱為了遵循他習慣特意買的仿古式長木榻上面,津津有味地研究起來。
還時不時發出「喲」「嚯」「厲害」……之類的感嘆。
如果不是老樹實在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資料,確定是正經內容,那大概它都要以為宋思年是在看什麼志怪小說了。
……
窗外天色徹底黑透的時候,謝忱終於回到了家裡。
一進房間門,他便見青年正趴在他落地窗邊的長榻上,枕著一沓散亂的資料,睡得安逸極了。
今晚月色皎潔,順著落地窗灑下來鋪了青年滿身,連發梢都被鍍上一層薄光。
謝忱邁進房的那一步驀地僵住,望著青年的眼神恍惚了下。
這一刻他眼裡長榻上的人,既是面前這個淺色碎發麵容清秀的青年,又重疊了已經離開了許多許多年的那一襲墨發裊裊的身影。
這恍惚里,他彷彿聽到那闊別千年的聲音,仍是把腔調把玩到最疏懶又勾人的熟悉味道,像就貼在他的耳邊廝磨喟嘆——
「謝大人……」
繾綣而情深。
「……」
謝忱眼瞳里的墨色盤旋翻湧,惹起滔天的情緒,最後又悉數沉澱下去。
從頭到尾他一動不動地望著長榻上的青年,目光幽深。
「其實我不怪你。」
「所以如果能選,那你會選記起來,還是會選忘記?…………宋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