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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城門之外,棺木擺放之處因滲著鮮血,頗為顯眼,尋常百姓也都因忌諱而繞著走。今夏在血跡旁蹲□子,手指蘸了點滲血的塵土,細細揉搓了下,皺眉道:「這人死了不會超過三個時辰。」

  楊岳從地上的痕迹,丈量了棺木的大小。

  棺木末端血跡最多,且地上有較深的痕迹,今夏在周遭來回走動,不知從何處撿了一塊馬蹄鐵來,聚精會神地觀察地面,幾次停住,半蹲下來仔細查看……

  「棺木不是抬過來的,是從馬車被推下來。」今夏指著地上的深痕,朝楊岳道,「從血跡來看,能淌這麼多血,應該是人剛死就拖過來了。以馬車的腳程,殺人之處距離這裡不會超過兩里地,大楊,我們過去看看。」

  楊岳忙拉住她:「還是先稟報陸大人吧。」

  「就兩里地而已,咱們先過去偷偷瞧一眼,然後再回來稟報。萬一倭寇已經走了,讓他們白跑一趟,豈不是要怪我們多事,咱們就去看一眼,又不和他們交手。」

  楊岳拿她沒轍,嘆口氣道:「……又是看一眼。」

  今夏拽著他走,,揚揚手中的馬蹄鐵:「大楊,你也留神看地上,是一輛雙輪馬車,卸棺木的時候,馬車后傾斜,馬匹蹬腿的時候后蹄鐵掉了。」

  兩人循著黃土路上時斷時續的線索,往東南方向直追下去,果然還不到二里地,就看見了一個村落。

  很尋常的村落,三三兩兩的炊煙,雞鳴犬吠,去井邊挑水的農家,還有孩童在路上追逐嬉戲,一切都再尋常不過。

  「不像有倭寇在此地呀。」楊岳朝今夏低聲道,「你會不會跟錯車,走岔了。」

  今夏顰起眉頭,接著查看地上的車轍和馬蹄:「不會錯,肯定是這輛馬車。」

  車轍最終拐進了一戶農家,她隔著籬笆牆望進去,看見那輛馬車,一匹棗紅馬安靜地待在馬廄里吃著草,左後蹄果然沒有蹄鐵。

  一個中年農婦自屋裡出來,瞧今夏和楊岳朝裡頭張望,奇道:「姑娘,你有事嗎?」

  見到這個農婦,楊岳愈發肯定是弄錯了,拉著今夏就要走,朝農婦笑道:「沒事,沒事。」

  「大嫂,撿了塊馬蹄鐵,不知曉是不是你家的。」

  今夏不肯走,朝農婦笑道。

  農婦一愣:「馬蹄鐵?」

  「是啊,你瞧瞧你家馬兒是不是掉了塊蹄鐵。」今夏繞到籬笆門外頭,揚起蹄鐵給她看。

  農婦也不去看,擺擺手道:「不是我家的,你走吧。」

  「走吧走吧……」楊岳也拉著今夏走。

  今夏未再堅持,順從地跟著楊岳,直至走開十餘步后,才暗暗長吐口氣悄聲道:「大楊,你也發現不對勁了?」

  楊岳說話時連嘴唇都不動:「你問話的時候,周圍三、四間屋子都有人探頭出來看,這裡壓根就是個賊窩,咱們趕緊走。」

  「這村子老弱婦孺全都有,怎麼會藏身這麼多倭寇。」今夏想不明白。

  「別想了,聽見後面的腳步聲么。」

  「得有七、八個吧?」今夏步子雖然仍是不緊不慢,卻覺得背脊冒寒氣,她的眼前,幾位農婦正飛快地把路上嬉戲的孩子抱走,「這是預備滅口的架勢吧,咱們打,還是跑?」

  「得回去報信才行。」楊岳道。

  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默契,同時猛地發足疾奔。

  才跑出不到幾丈,迎面有暗器破空射來,兩人皆被逼停下腳步,而身後數人也已追了上來。

  今夏與楊岳背靠背站著,前有三人擅長暗器,後有七人持刀而立,

  「還想跑!」其中一人惡狠狠道,「殺了他們!」

  「等等!」看似小頭目模樣的人制止住,朝今夏他們喝道,「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是不是把官兵也引來了?」

  「大哥,不管有沒有引來官兵都得殺了他們。」

  小頭目手一抬:「不急,橫豎他們逃不掉,先問清楚。」

  今夏揣摩他的意思,沒弄明白是問清楚之後就打算放了他們,還是問清楚之後再殺了他們?

  「誤會誤會,一場誤會!」今夏陪著笑道。

  「怎麼,非得見點血才肯說實話么?」小頭目遞了個眼色,擅暗器者手一抖,從袖底激射出三枚暗器,分打今夏、楊岳上中下三路。兩人各自旋身躲開。

  旋身之間,楊岳腰間露出六扇門的制牌,被小頭目收入眼底,狠狠道:「原來你們就是官府的人!那就不必再與你們客氣,殺!」

  「等一下!」今夏疾聲道,「你們為了報汪直的仇,綁走夏正,將其肢解,難道以為胡都督會放過你們么!大批官兵即刻就到!」她想讓他們有所忌憚,速速離去,她和楊岳才好脫身。

  小頭目冷笑道:「胡都督當日將夏正送來,就該想到有今日。他殺了老船主,難道還想養子能活著回去么!」

  夏正是被胡宗憲送至倭寇處?!今夏愣住。

  「上!殺了他們,免得回去報信!」小頭目一揮手。

  使刀者揮砍上前,今夏側身避過,擒住對方手腕,試圖奪下刀來。這些人不是==並非武林高手,出招也沒個章法,但下盤甚穩,氣力也大,大約是常年在海上的緣故。今夏反被他手肘一格,正擊在胸口,頓覺得氣悶,仍摒氣疾手點在他麻筋上,硬是搶下刀來。

  楊岳也奪了柄刀,且飛腿踢翻兩人。

  今夏楊岳飛快地交換了下眼神,齊刷刷地朝小頭目攻去。擒賊先擒王,拿了小頭目,他們有了忌憚,才有可能全身而退。且這般近身搏鬥,暗器容易誤傷,料他們也不敢輕易將暗器出手。

  兩柄刀堪堪砍向小頭目,忽然從旁邊伸出一柄東洋刀,雪般錚亮,牢牢地格住他二人的刀。力量之大,震得今夏虎口隱隱生疼。

  東瀛浪人!

  小頭目朝東洋人嘰嘰呱呱說了一串東洋話,今夏和楊岳一個字沒聽懂,就看見小頭目揮了揮手,其他持刀者皆退開些許,獨獨那名東洋人邁步上前。

  「他這是打算一個單挑咱們兩個,膽子被慣得夠肥的。」今夏知曉這些東瀛浪人習得是什麼劍道之流,沾此在沿海橫行,十分囂張跋扈。

  楊岳用僅能讓今夏聽得的聲音道:「沒必要和他硬拼,脫身要緊。」

  「嗯……」

  兩人作勢拉開架勢,預備與東瀛浪人應戰。

  東瀛浪人持刀緩緩踱了幾步,看他二人的目光就像在看毫無反抗之力的牛馬之流。

  下一刻,今夏毫無預兆地將馬蹄鐵擲出去,正砸在東洋人的臉上,趁著他沒反應過來,她與楊岳飛掠而出。

  臉上被砸出血來,東洋人氣得哇哇直叫,小頭目也怒了,

  數枚暗器破空而出,朝些許落後的今夏激射而來。

  今夏反應已算快,避開一個,用刀擋開一個,卻仍被兩枚射中腿部,疼得跪倒在地,無力再跑。

  白刃如虹,東洋刀向她劈下。

  杭州城內。

  岑壽已不知曉在院中來來回回踱了幾趟。淳于敏見他這般焦躁不安,忍不住開口道:「我在這裡很好,還有丫鬟和嬤嬤陪著。你若有事,儘管去辦便是。」

  「淳于姑娘說得那裡話,我沒什麼事兒要辦,大公子原就要我照顧好姑娘,不可怠慢。」岑壽忙有禮道。

  「你……是在擔心袁捕快他們吧?」淳于敏揣測問道。

  不提還好,一提岑壽就一肚子氣:「大公子命他們呆在客棧,這下好了,跑得人影不見,待會兒大公子回來叫我如何交代。」

  淳于敏思量道:「我記得袁姑娘說去看一眼就回來,想是東城門遠,所以還未回來吧。」

  「那丫頭嘴裡哪有實話,說是去東城門看一眼,說不定逛西湖去了。」岑壽沒好氣道。

  正說著,陸繹與岑福邁進院來。

  「誰去逛西湖了?」岑福笑問道。

  「袁……」岑壽支支吾吾道,「袁姑娘和楊兄弟出去了。」

  「他們去逛西湖?」陸繹問道,他原還想著難得來趟杭州,該抽個空帶她逛逛西湖才是,沒想到她倒自己溜了去。

  「不是,他們說要去城門外瞧一眼,也不知怎得,現下都沒回來。」

  陸繹皺起眉頭:「何時走的?你怎得不攔著他們?」

  「他們趁著我去喂馬的時候溜走的,」岑壽冤枉道,「……大公子您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溜了。」

  岑福見陸繹眉頭深皺,溫言開解道:「他們頭一遭到杭州城,年紀又小,愛新鮮熱鬧,逛逛街忘了時辰也是尋常,我現下就去沿路找找,大公子您不必太擔心。」

  陸繹對今夏卻了解得很,想當初在桃花林差點送了命,她都敢接著往裡頭闖,現下她若在城外面發現了蛛絲馬跡,肯定會一路追蹤下去。唯一的安慰是,好在楊岳和她在一塊,若遇到危險,還可相互照應。

  「岑福,跟我去東城門。」

  陸繹淡淡吩咐道,顧不上與淳于敏說話,轉身就往外走。

  岑福責備地盯了岑壽一眼,趕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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