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嬰兒往往象徵著新生。
在程浴血所看見的原始終極副本裡面, 他所看見的嬰兒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只是內心的某種投影。
可如果結合一代玩家的所作所為來看，這個嬰兒的出現就顯得有些反常了。
潘多拉在用這種委婉的方式提醒程浴血, 想要獲得新生, 就必須打破舊的桎梏。
而他們身上最大的桎梏是什麼呢？
是一代玩家。
這個桎梏不僅困著後面的玩家, 也同樣困著一代玩家自己。
客服們想要求死，而玩家們卻想要求生。
這兩者之間的衝突, 才是潘多拉真正的終極副本意義所在。
而想要邁入新的時代, 就必須將舊的時代埋葬才行。
利用寧不問的能力，讓終極副本里的所有居民【不死】, 便是在對一代想要追求的「永生」做出回應。
而最後的美夢, 則是祝福, 或許，也可以當成是程浴血和寧不問兩個人對這個世界的居民的一點補償。
因為從這個美夢之後，世界，就要大變了。
終極副本世界。
這一天夜晚, 值得所有人銘記。
因為所有人在這個時候, 都做了一個有史以來, 生平最美的美夢, 甚至不願意讓人從夢當中醒來。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一天而已, 直到某個異變的產生。
「天, 居然出了車禍？快，快送他去醫院。」
「不行, 他的心臟快停止了。」
「醫生呢？醫生在哪裡？」
「爸, 您安心的去吧, 我和小萌會好好生活下去的。」
「媽，媽，你不要離開我。」
……
就算這個世界再和平，再美好，生離死別也永遠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
疾病、意外、衰老，都是造成人類死亡的幾個重要因素之一，而醫院也往往是生死的交界之地。
可是在這一天，似乎一切都變了。
「活……活了？不可能，剛才他的生命特徵已經完全沒有了！」
「爸，爸，您……您怎麼？」
「太好了，一定是上帝保佑，媽媽你終於回來了！」
家屬們又哭又笑，但是醫生們卻全部開始茫然了。
怎，怎麼回事？
「XX媒體報導，今日我市有十三起死而復生的離奇事件……關於這個問題，專家解答……」
「震驚，人竟然能死而復生？」
「不是奇迹，我試著自殺，但是我又活了！」
「……我們永生了！」
電視里、報紙里、雜誌里、貼吧論壇、以及各種媒體平台，但凡能夠交流的地方，所有的人類都在震驚這種死而復生的事情。
開始，還有人嗤笑這個根本不現實。
然而，當他們親眼看見一個必死無疑的人開始復活的時候，不信也得信了。
……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很明確的告訴大家。」市長先生在台上發言，臉上帶著笑容，「市民朋友們，從現在開始，死亡將從我們的生命里徹底離開！」
回應市長的，是一陣又一陣激動的鼓掌之聲。
人們孜孜不倦的追求著永生，一夜之間就全部實現了。回想起那一天大家統一做的美夢，所有人都將這個當成了是神的饋贈。
由於這個終極副本里的世界倡導真善美，人們都懷念著來之不易的和平，世界也真的持續美好了一段時間。
但是這個時間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人們也同樣發現，在那一天之後，雖然不再有人死去，可是同樣的，也不會再有新生兒降生。
時間，彷彿在這裡停住了。
醫院倒閉，醫生失業。
食品行業倒閉，集體失業。
……
社會秩序的崩塌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人們已經不會死，不用吃飯也不會死。那麼，還需要工作么，還需要努力么？
自然是不需要的。
同樣的，哪怕你傷害了別人，別人也不會死，於是，原本只是小小的玩笑，很容易就過了度。因為這個度量的界限，本身就已經失去了意義。
沒有了底線的人，沒有了原則的人，就算短時間之內能夠保持美好善良的本性，然而時間一長，誰能不變呢？
「我的餐館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NPC看著寧不問說道，「沒有人再去種植，我連進貨的渠道都沒有，自然也沒有人過來吃飯了。你手裡這碗面，是最後的了。」
寧不問看著面前這一碗簡單的荷包蛋面，慢悠悠的吃著。
「你送了這個世界的人永恆的不死。」NPC看著寧不問說道，「原本我以為你是自暴自棄，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潘多拉很久以前就將通關的道具都給我了。」寧不問吃了一口面，這面實在淡的很，但是他還是努力吃了下去，「它讓程浴血第三次來到這個世界，又給了【無限複製】。它早已經告訴我如何通關，只是沒有人往這上面想過罷了。」
「是啊，誰會反其道而行之呢？」NPC苦笑道，「它的要求是毀滅這個世界，要毀滅世界，就要先殺掉這裡所有的人，可你卻選擇讓這裡的人永遠的活下來。」
看似南轅北轍，實際卻是殊途同歸。
這個世界里的資源是有限的。因為連年的災難，這個世界上的資源簡直少得可憐。土地裸.露、河流枯竭、城市幾乎毀於一旦，就算現在有許多綠色植被，也也只是在人類集中生存的地方出現而已。
人類不死，聽起來似乎減少了資源的消耗。
但實際，使用的資源只會更多。
「其實我們人類都是很奇怪的生物。」寧不問看著NPC笑了起來，「當有危機出現的時候，我們可以犧牲自己去完成一件幾乎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可是一旦安寧下來，我們就喜歡沒事給自己找事。歷史上所有和平的朝代，幾乎都是內鬥最厲害的時候。」
「我知道，你們人類有句話，叫做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是啊。」寧不問將面的湯也一口不剩的喝完，「我現在，只是在等而已。」
等時間一點點的往前走，等那些本該在後續時間點出現的玩家也來到這個世界，等這個世界不堪重負。
那個時候，才是這個世界徹底毀滅的契機。
八十年後。
「謝謝你的果汁，現在很少有人會用這種東西了，我印象里最後一次喝果汁，似乎也已經是幾十年前了。」
「現在我們不用吃不用喝也能活，這些食物也就變得沒有了意義。可是我總覺得，如果不吃點什麼喝點什麼，好像一切都沒有什麼意義。」
「老闆，你是沒有被祝福過的人么？」遊人放下杯子，看著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問道。
很少能夠看見年紀這麼大的人了。
因為人一旦到了壽命，又會重獲新生。
但是，在他們這些不死人當中，還出現了很多沒有被祝福過的人。他們會老，會死，和他們格格不入。
開始，他們這些人都在憐憫這些沒有被祝福過的人，因為他們會面臨死亡。
可是如今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反而輪到他們來羨慕這些人了。
不會死亡，就意味著你的生活不會再有希望，意味著你不會去珍惜目前有的東西。
人類的生命，因為短暫而燦爛。
死亡變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
這些沒有被囑咐過的人，總有一天會死的乾淨，到時候，他們要面對的，都是自己的同類。
「是啊。」白髮蒼蒼的老人笑道，「我在這裡生活了很多年。」
「老闆，你一直呆在這裡么？」遊人想了想，說道，「我記得很久以前，這裡曾經是一片墓地，後來一夜之間就長出了森林，又是小半天的時間森林就消失不見了。次日夜晚，我們就做了一個美夢，獲得了祝福。」
「對。」老人微笑道，「這裡的樹，很多都是我一顆一顆的種起來的。」
他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當年因為他和程浴血兩個人而去阻止潘多拉前七玩家而死去的人，在他們的埋身之處，就為他們種下一棵樹。
死的人一共是三萬兩千六百九十三個。
於是寧不問就種了三萬兩千六百九十三顆樹。
只是寧不問是會死的。
八十年過後，就怕有潘多拉的加持，他的外表也開始一步步的走向衰老。
「您想要獲得祝福么？」遊人愣了一下，似乎難以理解為什麼這個人會選擇一直呆在這裡，「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死亡沒有什麼不好，一直活著才是最大的痛苦。」
「不，我在這裡等一個人。」寧不問微笑著回答道，「請問您要去哪裡呢？」
「我想要繼續往前走。」遊人將自己的行囊背了起來，「我已經活了很久了。我的妻子曾經和我很是相愛，可時間過去這麼多年，我們已經相看兩生厭。我的朋友也已經對我無話可說，因為我們已經將一點芝麻大的事情反覆說了幾十次。我的人生變得一團糟，而且這樣的人生肉眼可見的還要不斷的持續下去，我受夠了！」
「聽說在這個世界的盡頭，可以找到讓我死去的辦法。時間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可我想要能夠進入永恆的長眠。」
「希望您能找到。」寧不問揮揮手道。
「我也希望我能找到。」遊人朝著寧不問道別，「我也希望你能等到你想要等的那個人。」
「會的。」寧不問點頭道。
深層夢境里，死亡的【程浴血】越來越多。
可是，他卻已經一步步的在接近現在這個世界了。
大家都在努力。
寧不問將水果都收了起來，今天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客人來了。
他走回自己搭的小木屋，木屋裡只有一扇窗戶，可以將這片森林看的清楚。
而程浴血的身體，就放在小木屋裡。
「時間，過的真快啊。」寧不問坐在床前，伸手摸了摸程浴血的臉，「你的身體也老了，這也就說明，你還活著。」
如果不是某一天發現程浴血的臉上長出了白髮，長出了皺紋，或許寧不問沒辦法一直撐到現在。
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寧不問回歸了最原始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他將這荒涼的土地變成了真正的森林。
他和無數個玩家見過面，甚至還見到了幾個【精靈】血統的玩家，和他們講了一下【精靈】能力的人到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也和貪婪打過很多次牌。
自然而然的，他也從貪婪口中聽見了他原本的打算。
貪婪如今心平氣和，因為他知道，寧不問能夠通關，他總是可以一死的，因此他反而開始享受起最後的生活來了。
……
寧不問覺得腰有些使不上勁了。
果真是上了年紀。
雖然他自覺自己還是一個帥老頭就對了。
「今天是多少號來著？算了，不記得了。」寧不問打開門，「今天屬於莫玉瓊的那棵樹長了蟲子，我得去幫它除一下蟲。哎，他怎麼這麼招蟲？」
「也許，是因為他以前喜歡吃糖吧。」
寧不問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看見了另一個老頭子。
同樣的白髮蒼蒼。
只是眼神看起來有些疲憊，笑容卻很是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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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全體人民這一個月來的投票，目前的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了！」
聞天若穿著一身特製的服裝，左半邊是男性打扮，右半邊是女性打扮。
他在以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保安隊的人在精神病院的門口踟躕不前。
「你去。」
「不不不，你去。」
「猜拳吧，誰輸了誰去？」
「不要！我運氣不好。」
「啊啊啊啊，大王他們怎麼還沒有起？現在是最終結果出爐的時候了！」
「嘿，你慌什麼，大王和不問沒有去，聞天若團長不會宣布結果的啦。」
「姬行團長最近怎麼沒有出現啊？」
「他好像在寫論文，提名叫《論世界樹和潘多拉副本的關係》。」
「啊？誰來審姬團長的論文啊？」
「……好像是阿織。」
「少忽悠我，阿織會寫字？」
「聽說阿織在終極副本里，被迫『開靈智』，學問很好。」
「真可怕啊，蜘蛛的學問這麼好，還要不要人活了？」
……
保安隊的人差不多少了足足三分之一。
在寧不問他們通關的時候，還留有一口氣的玩家都在同一時間被傳送回來，可是已經死去的人，卻永遠的留在了終極副本里，等待著下一代的玩家去探尋。
他們第十八代，成功的通關了一個終極副本，並且將他們這一代的時間，成功的往後延續了一百年。
一百年後會是什麼樣子，他們不清楚。
但起碼他們知道，他們現在能夠是什麼樣子。
「你們幾個，換上這個。」程浴血從空中降落，拋下一大堆衣服給保安隊的成員們。
「嗯？大王，這些衣服看起來怎麼像是舞獅的？」小五傻眼了，這都是從哪裡來的老古董？
「等到結果宣布，你們正好可以表演一個，我記得你們會這個。上次你們舞獅逗樂，我還想要再看一遍。」程浴血摸摸下巴說道。
保安隊的人默默哭了。
他們也不想學會這樣的技能啊QAQ！
保安隊的人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寧不問。
「小新，你看看你，老的不成氣候。」寧不問將小新的耳朵提起來罵，「你還好意思搶你重重重孫子的骨頭吃，還輸了？要不要點臉？」
小新「汪汪汪」了幾聲，表示不服氣。
保安隊的成員們默默轉過頭。
看來是指望不上寧不問了。
他現在升職了，是二號軍團的正團長了。
在終極副本通關之後，司南就果斷的帶著阿織跑路了，根本找不到人。
「走吧。」程浴血笑著拉過寧不問的手，隨後將寧不問懷裡的小新扔到另一邊，「實在不行，將它燉了做狗肉火鍋吃。」
「我怕它的肉太老，我們咬不動。」寧不問恨鐵不成鋼，「算了算了，我們先去看投票結果。對了，你們換好衣服，要載歌載舞的去，不能丟了我和程浴血的面子，知道么？」
保安隊的人敢怒不敢言。
寧不問變了。
再也不是他們以前那個小可愛了。
「走吧。」寧不問笑眯眯的看著程浴血，「聞天若該等不及了。」
「好的，世界首富先生。」程浴血揶揄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寧不問笑的暢快無比。
七個終極副本，他們通過了其中一個。
潘多拉在宣布通關的時候，是由貪婪來進行說明的。
【恭喜玩家寧不問、程浴血通過終極副本，科技文明世界末日。該世界資源耗盡，人類將沒有未來，世界毀滅。】
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所有的玩家都聽見了新生兒的一陣咯咯的笑聲。
每個人聽在耳朵里，都覺得是自己小時候發出的聲音。
也許，嬰兒就是他們本人呢？
【人類玩家可以接下來一個月內，選擇贖回地球的七個元素之一作為獎勵。】
【恭喜你們，第十八代玩家，你們點燃了希望之光。】貪婪慢慢的將自己的手杖放下來，看著其餘六個同伴，在他們又羨慕又嫉妒的目光當中，雙手張開迎接著死亡。
「你們總算來了。」聞天若看見寧不問和程浴血到來，總算放心了。
高台之下，是目前潘多拉剩下的各色玩家。
盤古軍團的、諾亞軍團的、自由軍團。
所羅門和爸爸費迪南德坐在一起，身邊還跟著文多多他們。
他們微光小隊，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往前湊了，今天的光彩應該是留給其他人的。
「同志們，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們。」聞天若大聲喊了起來，「今天，我們的英雄碑已經立好，所有在終極副本里死亡的玩家的名字，已經全部鐫刻在上面。我們選擇在這個地方宣布我們最後投票選出的結果，為的就是讓大家不忘過去，走向未來。」
「經過全體同志的投票，包括普通人和潘多拉玩家在內，一個月的投票已經出現了結果。」
盤古軍團的人為了這個投票結果，已經足足忙活了一個月。
而票數，驚人的一致。
太陽、空氣、水源、土壤、氣候、能量、磁場。
他們只能選擇其一。
哪怕他們還是要生活在安全屏障之中，但他們起碼可以選擇一樣是真實的。
所有人的投票，便是從這裡選擇一樣！
投票費用為一元。
所有投票的錢財，全部都打到了寧不問的賬戶上。
這意味著，所有的人都參與了這一次的終極副本，所有人都付出了一點東西。
哪怕只有區區的一塊錢。
「我現在宣布——」
「全體人民投票出來的結果，一致決定為——贖回我們的太陽！」
咚咚咚咚。
一隻長長的舞獅又飛又跳的從人群中蔓延開來。
他們身上花里胡哨的服裝，一瞬間就吸引了大家的視線。
「哈哈哈哈，卧槽這是什麼玩意兒？」
「是魔獸么？」
「好像是歷史上的一種文化遺產吧。」
「多多哥，你看，他們是不是保安隊的哥哥們？」小柳拉著文多多的衣袖問道。
保安隊的隊員們一瞬間將獅子頭扭向了文多多那邊，似乎帶著某種熱烈的意味。
文多多默默撇開頭，他不認識這些傢伙們。
「小柳，別說話，大家都看著我們，太丟人了。」安不理臉色發青。
卡索默默的開始拍照。
東方文化，真有趣。
【選擇確認，太陽已經贖回。】
潘多拉的聲音響徹了這個世界。
下一刻。
原本人造的天空上，突然出現了一團耀眼的球體。
陽光在一瞬間灑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朝著天空看了過去，哪怕這會讓他們覺得刺眼，也沒人將眼睛移開。
也許，我們還要經歷漫長的一代，十代，百代，才能將剩下的六個終極副本全部通關。
可只要有這個太陽在，有這份能夠觸手可及的溫暖在，就像是在漫漫長夜之中有了燈。
心向光明，便無懼黑夜。
終有一天，地球，會回到我們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