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譚玲玲下地鐵前再次對著車廂里的玻璃門整理她昨天剛燙的髮型,江落山其實比她還緊張,鬆了幾次領帶結,又被媳婦給系了回去。
「看芭蕾舞劇要穿正裝的。」譚玲玲邊用力勒著老公脖子邊緊張道,「咱們不能給兒子丟臉。」
除了他兩,陳、沈兩家夫妻也收到了請柬,陳老實特意去買了新的西裝三件套,李卓和苗花兒則趕工訂製了旗袍,沈國良手裡還提著個大花籃,一路小心翼翼就怕被不小心磕著。
他們一群人在地鐵上就挺引人注目的,爸爸媽媽們也覺得大城市就是不一樣,下了地鐵路都要找半天,苗花兒手機響了一會兒她才接起來,青靈子的聲音在那頭急得要命:「媽,你們怎麼還沒到呀?」
苗花兒嗓門有些大,周圍不少人都側目看著她:「我們剛下地鐵啊,你們到啦?」
青靈子:「早到了,都說一起走了,你們偏不要。」
苗花兒:「哎呀一樣的一樣的,你們先去,爸爸媽媽們馬上就來。」
譚玲玲見她掛了電話,忙問:「毛秀和樹寶都到了?」
苗花兒笑的爽朗:「都到了都到了,位子都特別好,在前排。」
譚玲玲鬆了口氣,她看了眼時間,忙拉著江落山跑出地鐵口去。
青靈子穿著白色蕾絲的蓬蓬裙有些拘謹的坐在前幾排,狗毛和樹寶也都是人生第一回穿上了西裝,一左一右夾著她,周圍大多都是不認識的人,還有不少外國面孔,氣質穿著更不是平常人能比的,就連陳毛秀都緊張的有些氣虛:「我、我們位子沒錯吧?」
沈樹寶還算鎮定,他挺直了脊背,嚴肅道:「沒錯,別這麼猥瑣,要有骨氣!」
陳毛秀跟著把背挺起來:「你找到賴松和白二代沒?」
「沒。」沈樹寶扶了扶眼睛,他脖子沒動,眼神卻很靈活,「但我看到宋昕仙女兒了。」
宋昕一身香檳色的絲綢弔帶禮服,露出大半的美背,她的長波浪捲髮攏在肩頭上,看到陳青靈揮了揮手:「小青靈子~」
陳青靈這麼多年來一直和她有聯繫,感情好的蜜裡調油,兩人又是拉手又是擁抱,總算是緩和了些鄉村三人組的尷尬氣氛。
「還好你來了。」青靈子心有餘悸,「我們誰都不認識……太不好意思了。」
宋昕睜大一雙美目,頗任性地道:「要認識誰呀,江深跳的可是次席,這台上的第二把手,你們就該揚眉吐氣光明正大的坐在這兒看,理別人做什麼。」
陳青靈小聲道:「感覺來的都是大人物,別說我們,我爸我媽叔叔阿姨壓力都挺大的。」
宋昕瞭然,倒也明白他們的想法,只是安撫性的拍了拍陳青靈的手背。
劉星枝的「初舞」業內盛名在外,主流媒體都派了記者過來,碰到數一數二的舞蹈名家又是拍照又是採訪,有記者採訪到前面幾排,沈樹寶看到話筒對著自己有些怵,下意識往後讓了讓。
記者大概也是看出了他們不屬於圈內人,圓場道:「先生是劉首席的家人朋友嗎?」
沈樹寶搖了搖頭:「我們是江深的朋友。」
「江深?」記者驚訝了下,又回頭去確認了節目表,才有些尷尬的笑著道,「原來是江次席的朋友,今天是江次席第一次登上這麼大舞台,身為他的朋友你們緊張嗎?」
狗毛撓了撓頭,笑容挺憨厚:「其實還好……他跳舞特別棒,我們都很為他驕傲,我們也相信他今天會跳特別好的。」
記者:「……」他的表情顯然稍稍沒控制住的古怪起來,舞蹈圈的輩分經驗是非常嚴苛的,劉首席的「初舞」還沒開始,就誇次席跳的好……這操作還真是既沒眼見力又顯得愚蠢滑稽。
劇場里多得是非富即貴的人,掃一眼這幾位親友的衣著,有點經驗的記者便就心裡有數了,他敷衍的笑了下,也不搭腔,轉身去採訪了旁人。
狗毛有些莫名其妙,差點結巴道:「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沈樹寶皺著眉,他是不覺得陳毛秀有亂說,但看那記者表情總覺得不太對。
「他們不會瞎寫什麼吧?」陳毛秀急的汗都出來了,「不行,我得去解釋下。」
宋昕按住了他,搖了搖頭:「越描越黑,等真正跳舞了大家各憑本事說話,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量她也不敢瞎寫。」
譚玲玲和江落山趕到劇場門口時離開演其實還有大半個小時,幾個人在門口沒想到會遇到熟人,苗花兒高興的喊道:「老爺子!」
租書店老頭兒回過頭,他穿著一身老舊卻乾淨的西裝,鬍子也颳了,新配的老花鏡規規矩矩架在鼻樑上,還戴著頂貝雷帽,看到來人,老爺子笑出一口豁牙:「你們來啦?」
譚玲玲埋怨道:「深深給您票了您怎麼不和我們講?一個人來的路上方不方便呀?」
老爺子擺了擺手:「我還沒老的不能動呢,我可比你們時髦。」他說著,舉了舉掛在脖子里的相機,「我來給我們小天鵝拍照呢。」
話是這麼說,老人家的相機還是不能跟「瑤台仙女」們的炮筒比,不過老頭兒也沒不好意思,很是不恥下問,跟著「瑤台仙女」們佔好了位子,還問人家哪個角度拍著好看。
「瑤台仙女」都是脾氣又好又溫柔,問他:「老爺爺是誰的舞迷啊?」
老爺子樂呵呵的驕傲道:「我是小天鵝的保育爺爺。」
眾人都差不多到齊了,白謹一和賴松才姍姍來遲,賴松這幾年又高了不少,他自從退役后對身材的管理沒之前那麼拚命,不需要刻意增重看著像小山一樣,但因為底子實在太好,仍舊稱得上寬闊挺拔、高大偉岸。
白謹一被譚玲玲親親熱熱拉到身邊坐下,賴松四下看了一圈,也不管他這模子擠來擠去的嫌人煩,硬是坐到了宋昕的旁邊。
宋昕抱著胳膊,翹起腿,兩眼直視前方就是不看他。
賴松「嘖」了一聲,痞里痞氣道:「耍什麼脾氣呢,日斤妹。」
宋昕咬牙,壓低聲音道:「別在外頭這麼叫我!」
「那喊你什麼?」賴松看著她,笑了下,「心肝兒寶貝嗎?」
宋昕:「……」
要比臉皮厚薄,白謹一還真不一定比得過賴松,他低頭與譚玲玲說了會兒話,就看見沈國良把花籃遞了過來:「送給深子的。」
白謹一接過手:「跳完了給他送去。」
譚玲玲剛答應了一聲「好」,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喧嘩,白謹一轉過頭,就看見周洛祥走在內道,他攙著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周圍圍了一圈記者,鎂光燈更是閃個不停。
宋昕眯了眯眼,表情都嚴肅起來,她朝著幾個人知會說:「周洛祥扶著的是來儀三美的恩師,芭蕾舞屆的泰斗,梁老。」
狗毛盯著那邊,臉色不是太好看:「那不是剛採訪我的記者嗎?」
白謹一聽他這麼說才凝神又望過去,他離得近,記者問的問題一字不落都清清楚楚進了耳里。
「劉首席是您最喜歡的一位徒孫了吧?」記者笑問道。
梁老點頭,他被周洛祥請去中間席坐下,笑容和藹:「星枝天賦極好,人又努力認真,我的確喜歡他。」
那位記者於是又問:「那對今天的次席,江深您又如何評價呢?不少人說他跳的非常好呢。」
梁老「哦?」了一聲,似乎有些意外,他其實已經很少管徒孫輩的事兒了,劉星枝得獎時他當過評委,所以對這小輩印象極深,「這孩子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是個什麼樣的人?」
記者顯然之前去做了功課,說的也是輕描淡寫:「聽說是小地方出來的人,家庭條件很是一般,父母親朋都是農民,到了來儀才經沈大師一手調教,也不知第一次登這麼大舞台會不會怯場。」
梁老他們坐的位置就在白謹一他們的正前方,這記者說話顯然毫不避諱,陳毛秀氣的手都抖起來,卻又不敢反駁,怕在這兒惹了事給江深添麻煩,譚玲玲和江落山的面色也不怎麼好看,苗花兒要不是陳老實拉著早就開罵了。
白謹一捏緊了拳頭,他站起身,剛想走下去,就聽到一旁的周洛祥淡淡的嗤笑了一聲。
「都什麼年代了。」周洛祥的一雙桃花眼嫵媚又多情,再加上唇紅齒白,陰陰柔柔,怎麼看都有種雌雄難辨的味道,「英雄不問出處這個道理,您不懂嗎?」
梁老難得看他維護人,老神在在也不說話。
那記者大概沒想到周洛祥會率先出來懟他,笑容一時僵在了臉上,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回什麼。
周洛祥撐著太陽穴,表情似笑非笑:「來儀選人,什麼時候出過岔子?怎麼?你也會跳舞啊?」
記者:「……」
周洛祥看了一眼他名牌,淡淡道:「你這媒體我倒是挺熟的,報道怎麼寫,也該動動腦筋了。」
江深已經站在了台上的幕簾後面,調度導演與他最後確認了一遍定點位置,在他的正對面,劉星枝也已準備就緒,兩人雖然互相看不見對方,卻又莫名有一種安心的默契。
荊落雲站在江深後面,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跳。」她輕聲做了個口型,「底下都是世界各地的頂尖評委,洛桑,維也納,赫爾辛基,這些都是你未來的戰場。」
江深用力點了點頭,低聲說:「我知道。」
幕簾外,交響樂的指揮登場,他做出邀請的手勢,一位穿著蒙古服的姑娘登上了首席,她手裡拿著一把馬頭琴。
渾厚蒼涼的琴音像流淌在雲上的天河水,幕布徐徐拉開的瞬間,江深與劉星枝同時從舞台的兩邊,凌空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