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來儀的八卦情愛,果然不該只聽傳聞,沈君儀的虐戀情深愛而不得也沒那麼簡單。艾來難得這麼溫柔了一回后,第二天仍舊是該怎麼罵人就怎麼罵人,但對著江深他反倒不罵了。
沈君儀看了一回江深的排演,也沒多作評價,似乎能猜到艾來對他說了些什麼。
「來儀的校規其實是十六個字。」下了課,沈君儀盤腿坐在江深面前,「朝乾夕惕,功不唐捐,這八個字是我寫的。」
江深點頭:「白天到晚上都要勤奮謹慎,不可有一點疏忽懈怠,這樣你的功夫才不會白白地被浪費。」
沈君儀笑了下,他的細長鳳眼平時總是讓人凜然難親,但笑起來眼尾卻有著溫和的褶皺:「艾來寫了后八個字。」
「心之所向,情得歸處。」沈君儀說,「他沒得到的,沒過去的,希望你能得到,能過去,舞蹈既是你的一切,又不是你的一切,我願你能明白。」
十月中旬,沈君儀給江深批了10天假期,艾來一副打算常駐不走的架勢,放假前倒是單獨輔導了江深幾天。
「你比我天賦高多了。」艾來最後說,「感情也比我深,你的喜歡廣博乾淨,不像我,只是多情。」
江深與他時間呆久了,雖然知道這人嘴巴厲害,但也沒早前時候那麼怕他,於是大著膽子問道:「那你不會再喜歡師父了嗎?」
艾來輕佻又懶洋洋的:「他讓我上我就喜歡呀。」
江深:「……」
「哈哈哈哈哈哈」艾來笑得不行,「你這什麼表情,話說當時周洛祥也去找過你,你怎麼沒拜他門下?」
江深:「周老師更好嗎?」
艾來沒回答,倒是說了另外一個故事:「我當年與他有一支舞,準備到法國去比賽,我首席,他次席,比賽前夕我跟腱出了問題,沈君儀想把比賽取消安排到明年,等我康復了再跳,但周洛祥沒聽他的,自己頂了我首席的位置,拿了金賞回來。」
江深恍然大悟:「所以師父才討厭他?」
「我當時已經處在了很久的自我懷疑中,感情舞蹈都不順,做完跟腱手術后,我就跳不了了。」艾來說這些似乎並沒有多傷心,彷彿在說別人的事,「其實周洛祥並沒有做錯什麼,舞蹈屆的競爭也是優勝劣汰,次席頂替首席的事情很多大舞團臨場前都會發生,A角B角嘛,人之常情,但沈君儀比較死腦筋。」
艾來比了個手勢:「他認為,那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江深看了他一眼,倔強的小聲道:「要是師兄沒辦法跳首席了,我也不會跳的。」
艾來愣了下,忍不住笑起來:「你果然是沈君儀的學生,周洛祥那種榮譽至上的不適合你。」
「你是不知道。」艾來湊著江深耳邊,惡劣的八卦道,「周洛祥那辦公室擺滿了他從舞以來所有的獎盃獎牌,進去就跟開光一樣,亮的你眼都要瞎了。」
江深:「……」
一下子白得了那麼多休息日,江深反而不知道要去幹嘛,他與白謹一說了后,對方也沒什麼太大主意,倒是跟著一起把假給排了,連蘇芳都忍不住開玩笑:「你們感情也太好了吧,整天膩在一起也不煩的?」
「煩什麼?」白謹一整理好拳套,他說,「別讓我爸媽來找我,就說我出去玩了。」
蘇芳:「夫人肯定要問你去哪兒玩,我怎麼說?」
白謹一看了她一眼,道:「你就說我去度蜜月了,打擾新婚夫妻這種事是要遭天譴的。」
蘇芳:「……」
江深躺在床上與母親譚玲玲視頻,他努力把鏡頭對著自己的整個上半身:「你看我長沒長高?」
譚玲玲不怎麼耐煩:「上次不是見過了嘛,你指望幾天長成巨人啊。」
江深囧了下:「你們都不想我啊?」
「陳毛秀他們挺想你的。」譚玲玲說,「沈樹寶知道你放假了還問你回不回來,你要是回來,他就從北京請假回來看你。」
沈樹寶兩年前考上了大學,成了全村唯一一個上北京讀書的孩子,他領錄取通知書那天村裡的鞭炮從村口放到了他家院子門前,連陳毛秀都沾了不少光。
「樹寶哥要回來了嗎?」江深一下子激動起來,「那狗毛和青靈子呢?」
譚玲玲笑:「他們都離得近,肯定會回來陪你啊。」
江深想了想:「那我帶白謹一一起來回來好不好?」
譚玲玲:「哎喲,你這說的什麼話,你在那邊那麼麻煩人家,白少爺別說來我們家了,來當我兒子都行。」
江深樂呵呵的高興著,掛了視頻,下樓去找白謹一,他站在樓梯口,半邊身子探出來:「白謹一!」
白謹一剛洗完澡,還裸著上半身,他伸出頭,看上面:「幹什麼?」
江深看著對方濕漉漉的頭髮,還往下滴著水,笑吟吟地道:「和我去鄉下玩吧!」
之前江深也不是沒邀請過白謹一來他們村鎮上玩,但始終湊不到兩人都合的時間,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了,江深自然不能委屈了他。
村裡的變化大了不少,除了瓜果糧田,江家還承包了一畝魚塘,陳老實去年開始做農家樂的生意,狗毛一放假就得回來幫忙,青靈子還在學畫畫,她準備考美院,小姑娘現在是個大美女,長的亭亭玉立,嬌俏動人。
「宋昕姐姐考上了蘇大管理系。」青靈子來車站接的江深和白謹一,「賴松現在是她學長,讀的體育系。」
江深點頭:「我知道。」
他和宋昕一直有聯繫,只要放了寒暑假,宋昕就會迴文化宮兼職教小孩子跳舞,至於賴松,他在高三奪回了青少年重量級的金腰帶,那場拳賽宋昕也去了,好好一個仙女在拳台外面跟著一幫臭男人邊哭邊喊,妝也花了,頭髮也散了,最後賴松捧起金腰帶時,直接當場掛到了宋昕的肩膀上。
那年雜誌還報道他們是體壇情侶,兩人從小到大的各種孽緣添油加醋都給炒了一遍,結果沒幾天就又爆出了金童玉女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的新聞,沒想到了最後兩人竟然又上了同一所大學。
青靈子很是好奇:「他們現在還在交往嗎?」
江深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宋昕反正沒和我提過賴松。」他看向白謹一,「你知道不?」
白謹一生平第一次下鄉,注意力全被田裡金澄澄的麥穗吸引了過去,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問道:「賴垃圾?」
江深:「你們不經常打電話么?」
「他太煩了。」白謹一皺了下眉,嫌棄道,「十個電話里,九次要說日斤妹,我後來就把他拉黑了。」
江深:「……」
青靈子:「……」
陳毛秀為了幫家裡的生意最近還在學車,整個人曬得烏漆墨黑,老遠在村口看著都沒認出來,等走近了,他還伸手比劃了一下江深的頭頂,頗有些鬱悶:「你們練跳舞的怎麼長這麼高?」
話音剛落,就又看到了江深後頭的白謹一。
狗毛揚起腦袋:「……」
白謹一微低了下巴看著他道:「你好。」
「……」狗毛笑的一臉僵硬,「還、還是打拳擊的長得高呢……」
譚玲玲和江落山已經把江深的房間重新修整了一遍,鋪好了地板,為了白謹一睡得下,連床也換成了2米的。
饒是白謹一從小被伺候慣了,但鄉民們的熱情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特別是沈樹寶回來后,整個三家人里除了他被當少爺似的供在客廳里坐著,其他不論男女老小都忙進忙出,宰雞殺魚。
江深似乎還怕他無聊,抱著Tony雞進來陪他。
「好歹是白二的爸爸。」江深一本正經道,「有點親屬關係的,你們好好聯絡下感情。」
「……」白謹一低下頭,和腳邊的大花尾巴公雞兩兩對望。
Tony雞昂著頭走了一圈,脖子一聳一聳的拿雞嘴去啄他腳上的鞋。
白謹一忍著讓它啄了一會兒,突然對著一隻雞冷冷道:「這雙鞋要2萬塊。」
Tony雞抬頭看了他一眼,雞勇無畏的再次低下了頭。
白謹一:「……」
因為人太多的關係,大家乾脆聚在院子里吃晚飯,十幾雙筷子齊上陣的往白謹一碗里夾菜,白謹一哪怕是拳王的胃口,此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吃得頂到了喉嚨口后,又被譚玲玲勸著喝了一碗老鴨湯。
晚飯後的鄉里沒什麼太精彩的夜間活動,青靈子還有畫沒畫完,狗毛被叫去了農家樂幫忙,沈樹寶回來的急,趕的累死累活還幫忙殺了雞鴨魚,困得差點沒在飯桌上睡著,於是也早早先回了屋裡補覺。
江深見白謹一吃的太撐,提議道:「我們去散步吧?」
問譚玲玲拿了些零碎,兩人沿著田間小路上走,與城裡不同,鄉下的月亮星光比路燈還要亮堂,江深買了兩根冷飲與白謹一邊吃一邊走到了租書店門口。
老爺子還開著店門,看到江深,扶了扶掉到鼻樑上的老花鏡,豁嘴笑了下:「喲,回來啦?」
「爺爺。」江深喊人,白謹一也跟著喊了一聲,他們站在店門口沒進去。
老爺子手邊的撓癢棒還是江深前幾年買的那根,用的有些舊了,手柄也磨得光滑。「您在看什麼呀?」江深探進頭去問。
老爺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換的智能手機,頁面顯示的是微博,他藏了藏,不給江深看:「沒看什麼……去玩兒去吧,待我這兒做什麼。」
江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見對方藏的嚴實,也只好作罷:「那我們去玩了呀,您早點關店。」
「知道了知道了。」老爺子不耐煩的揮手趕人,他等江深走遠了,才又打開手機,眯著眼仔細在#小天鵝生態保護基地#的超話上籤了個到。
江家的麥子已經都收了,麥稈鋪在田裡,金黃燦爛的一片,江落山在田中間堆了個谷堆,江深踩下田埂回頭看著白謹一:「要不要下來?」
白謹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
江深促狹道:「脫了吧,兩萬塊呢。」
白謹一坐在田埂上脫鞋,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江深:「你跟Tony說悄悄話的時候,我聽到的。」
白謹一挽起褲腿,把鞋拎在手裡:「我不是不捨得鞋,我是怕踩壞了田。」
江深也光著腳,他走在前面,拉著白謹一的手。
麥稈雖然有些紮腳,但又厚有暖和,江深將谷堆前面的一小塊空地踩實了,才讓白謹一坐下,兩人腦袋抵著腦袋,一起抬頭望向夜空,星輝和月光撒在了他們的身上。
「我天鵝湖練好了。」江深突然道。
白謹一轉頭看著他。
江深站起身,他彎腰脫了上衣,綁在腰間,赤裸著胸膛,站在白謹一的面前:「我想跳給你看。」
白謹一坐正了,一時有些摸不透江深的意思:「現在?」
江深笑了下,他沒有回答,前後腳站成了丁字,然後注視著白謹一的雙眼,慢慢地躬下了腰背。
重新編排過的《天鵝湖》只需要跳中間高潮的那一段獨舞,雖然腳下是金色的麥稈,江深也沒有穿舞鞋,但他的舞姿仍舊清雋而空靈。
江深在躍起時,目光與白謹一交匯,他的腰肢柔韌有力地旋轉,雙臂展開,宛若天鵝翅膀,彎蓋過了頭頂。
「天鵝」試探著靠近,「王子」伸出手想要觸碰那潔白的羽毛,卻又被靈巧的避開,而如此幾經試探了之後,「天鵝」終於放下了他的驕傲與心防,優雅乖順地跪伏在了「王子」的腳邊。
不知多了多久,江深終於緩緩抬起了腦袋。
他的眼眶微紅,臉上滿是汗水,月光籠著他迷人的脊柱線條。
「白謹一。」江深的嗓音微啞,他維持著跪伏的姿勢,輕聲的顫抖著,「我熱愛舞蹈,像熱愛這片富饒沃土,豐收喜悅,山林細雨和親朋好友一樣。」
「但我更熱愛你。」他哽咽著,一字一句的道,「我的靈魂永遠無法自由,因為,它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