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劉星枝氣得要命,肺都要癆了,又不捨得往死里罵這個小師弟,只能逼著對方去學自己的次席舞蹈部分,想他堂堂劉大首席居然還要求人去給自己跳次席,說出去真是臉都不要了。
江深只要能跳舞,那都是高興歡喜的事情,倒也沒覺得多苦累,每天被劉星枝鞭策著。
他學的本就快,沒幾天就能把次席的部分給跳熟了。
沈君儀知道后真是又無奈又沒辦法,劉星枝完全一副對著乾的叛逆態度,他這個師父罵不得打不得,只能兩眼一閉啥都不看。
除了劉星枝的「初舞」,來儀還發生了一件大事,用任慧的話說,就是有位祖宗要回來了。
荊落雲最早得到的消息,第二天到舞蹈教室就和江深說了。
「祖宗是誰?」江深好奇道,「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荊落云:「其實就是二老板,平時都在國外,他已經不跳舞了,也很少編演,師父最在乎他,向來隨祖宗高興的。」
劉星枝對八卦顯然要更熱衷些:「來儀這名字就是取得他和師父的,跳天鵝湖的傳統也是他那時候延下來的,聽說我們師父年輕時候也是愛而不得,深情虐戀呢,所以到現在都對這祖宗念念不忘。」
江深年紀輕,聽這些情啊愛啊只覺得浪漫,至於這八卦內的真真假假反而不重要了。
他當天練完舞被沈君儀留了下來,劉星枝以為師父終於是肯讓小師弟跳次席了,還挺高興,私下裡沒少叮囑:「好好跳,我之前給你說的幾個地方還記得嗎?」
江深認真回他:「記得呢。」
劉星枝面上得意,薅了一把他頭頂:「乖。」
沈君儀看著江深換好鞋站在自己面前,他臉色複雜,嘆了口氣,還是說:「先跳吧。」
江深點頭,任慧在一旁放了音樂,鼓點聲響起時,江深跳出了第一個哥朗得日代(Grand jete)。
鏡子前的少年凌空伸展開雙臂,馬頭琴的琴音悠揚,江深的舞步彷彿是草原上盛開的「干枝梅」,他彎腰旋轉,肩甲骨中生長出了蓬勃的羽翼。
任慧看了半程便已心潮澎湃,熱淚盈眶,她轉頭望向沈君儀,卻是愣住了。
江深最後一個皮魯埃特(Pirouette 旋轉)難度極高,已左腳為軸心連轉了八個,他滿臉的汗水,全然沉浸,音樂停止時都無法抽身。
沈君儀沉默良久,有些疲憊的抬起手捂住了通紅的眼眶。
江深終於是回過了神,忐忑的等著沈君儀的意見。
「你在跳舞的時候。」沈君儀半晌,才啞著嗓子的問道,「都想些什麼?」
江深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師兄和我說過他的草原,開春白雪下的青草地,剛出生的小馬駒,羊肉的膻味和五顏六色的旗子,還有蒙古包和摔跤。」
沈君儀點了點頭,他說:「我兩年前問過你,為什麼跳舞。」
江深猶豫的點了點頭,他慢慢皺起眉:「師父,你說喜歡不值錢,可是我想了兩年,答案還是喜歡呀。」
沈君儀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他聽著江深繼續道。
「我也問過師兄師姐,他們說他們跳舞時很少想別的,舞蹈就是舞蹈,是自由的,是天空,像夢一樣。」江深尋找著措辭,他有些泄氣又自責,「可我不行,我跳舞的時候就想著喜歡,喜歡的東西,喜歡的人。」
他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的看著沈君儀:「是不是這樣,我就沒有自由的靈魂了,就無法成為一個好的舞者呢?」
「舞蹈中的體驗派」這對沈君儀來說,是一個危險的天賦,他見過在這個領域裡成為了頂尖天才大師的人,也見過最終迷失的靈魂。
芭蕾舞的足見,不但立在別人的靈魂上,也立在了舞者自己的靈魂上。
「如果你願意,你的靈魂還是自由的。」沈君儀低下頭,他注視著江深,慢慢道,「我不希望你只是喜歡,我想要你對舞蹈更深的熱愛,因為如果有一天,有比舞蹈更重要的東西出現在你的生命里……」他打住了話頭,沒有再說下去。
江深的表情仍舊懵懂:「?」
「算了,我也沒資格說這些。」沈君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問江深,「我聽說你最近在練天鵝湖?」
江深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平時嚴肅端莊的師父也會八卦,臉一下子就紅了,嚅囁著「嗯」了一聲。
沈君儀又是頭痛的嘆了口氣,最後沒忍住,教訓道:「你們一個個都喜歡早戀是吧?」
江深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我已經十六歲了,新來的師弟們比我還小兩三歲,都有女朋友一起手拉手上學了呢。」
沈君儀:「……」
結束了舞蹈考核,沈君儀似乎對他參演次席也沒什麼意見了,最後也只是對劉星枝冷冷道:「你自己挑的次席,要是初舞上的風頭蓋過了你,到時候別來找我哭!」
劉星枝驕傲又自負:「他還差得遠呢。」
沈君儀懶得理自己這個智障大弟子,轉向江深,低聲道:「明天艾來會過來,他是你的二師父,一些舞蹈方面的細節,以後由他來教你。」
江深想起了之前那些劉星枝和荊落雲八卦的情啊愛啊,心裡好奇的很,痒痒著卻又不敢問,不過這欲言又止的情緒在臉上可寫的一清二楚的。
沈君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江深給自己壯了壯膽子,老實說:「師父,二師父是你男朋友嗎?」
「……」沈君儀臉都黑了,大罵道,「誰和你說的?!」
劉星枝在一旁忍不住掩面,恨鐵不成鋼的想:「傻鵝子,你懂不懂八卦是八卦,不能在正主面前說的啊?!」
託了小天鵝的福,這「求而不得虐戀情深」的八卦被主角之一的沈君儀殘忍的扼殺在了搖籃里。劉星枝和荊落雲因為「教壞小孩兒」被師父罵了個狗血淋頭,出來后抓著江深就是一通狂搓。
「哎呀,饒了我嘛,我錯啦錯啦。」江深好不容易把自己腦袋解救了出來,「我以為大家都知道嘛。」
劉星枝沒好氣道:「大家都知道也不能說!多尷尬呀!」
江深:「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荊落雲笑起來:「你要是有膽子,今天祖宗來了,你也問下他?」
江深想了想,看這工作室所有人的態度,祖宗一定不好惹,要是比師父還凶……那他肯定是不敢問的。
「你天鵝湖練的怎麼樣了?」劉星枝現在是平均三天一問,就怕江深的「告白」拖了自己「初舞」的進度,「啥時候能結束?」
不提天鵝湖還行,一提江深又有了新的煩惱:「昨天師父也問我呢,是不是在練天鵝湖。」
劉星枝:「師父他老人家還關心這個?」
江深點了點頭:「師父昨天看我跳完舞,說了一堆話,什麼如果未來有比舞蹈還重要的……我怎麼辦?」
荊落雲也不是太明白:「什麼意思?」
「哎。」江深重重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其實也會怕的,如果跳完舞,我喜歡的人不明白不接受怎麼辦?」
「我第一次覺得,原來跳舞,也不是一件永遠都高興的事兒呢。」他手裡絞著自己的舞鞋,低著頭,輕聲道,「腳痛了,心也是會跟著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