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彙報演出對整個文化宮來說都非常重要,尤其是學舞蹈樂器方面的學生。一般這種時候,全國有名的學府老師,教授,甚至南北派著名的舞蹈家都有可能親自來挑選鐘意的好苗子。
這些話林老師沒對江深說過,但是有和他母親譚玲玲提起。
回了家后,江落山坐在院子里,沉默半天才慢慢道:「我一直都覺得,深子就是學個興趣……」
譚玲玲看著他嘆了口氣:「聽林老師的意思,她向不少人推薦了深子。」
江落山皺著眉又不說話了。
譚玲玲當然是希望自己兒子好的,要是真能像自己之前說的,出個一個半個舞蹈家,她這個做母親的夢裡都能笑出來。
只是夢終究是夢,小孩兒可以在夢裡高興、歡喜,大人卻沒那麼容易,先不說選沒選上,要是真萬一選上了,這鄉下小地方也留不住江深的夢。
去大城市生活、學習、求藝,這些對成年人來說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更何況,如今世事都是需要用錢花人情的地方……
譚玲玲只覺著一陣鼻酸,心中半是愧疚半是不甘:「那讓深子不去學了嗎……?」
「瞎說什麼呢。」江落山撫了撫自己媳婦的背,「不是你還想著,萬一深子真成了舞蹈家呢,對不對?」
譚玲玲淚眼婆娑,她抹著眼睛搖了搖頭。
江落山抬頭看著夜晚的天空,鄉下與城裡不同,這兒的星星繁密又明亮,星光落下,碎在那遠處的稻田裡,清凌凌的水渠傳來蛙聲一片。
演出定在周末,前一天晚上江深還與白謹一通了電話。
「你緊不緊張?」白謹一突然問。
江深想了想:「你不問不緊張,一問就有點了。」
白謹一哼笑了一下。
江深:「你明天來看嗎?」
白謹一懶洋洋道:「你巴巴的票都送來了,我能不來嗎?」
江深不好意思的「嘿嘿」了兩聲,就聽白謹一道:「你等會兒。」
江深乖乖等著,只聽白謹一那邊似乎有人在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怎麼了?」江深好奇地問。
白謹一:「保姆問要不要吃宵夜。」
江深有些羨慕:「我也想吃……」
白謹一大方道:「你下次住過來,我讓朱阿姨給你燒。」
江深高興著答應了一句,他又問了些別的:「白二怎麼樣啦?」
白二就是白謹一養的那隻雞,現在已經長得很大了,從小嬌生慣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真真是一隻人間富貴雞。
白謹一似乎不怎麼高興:「長太胖了,我明明天天盯著定時定量定點,也不知道是不是趁我不在我爸我媽瞎喂別的,這兩月每天逼著在院子里散步。」
「……」這麼久了,江深還是搞不太懂白謹一養雞的習慣,在他看來,鄉下的小娃娃都不會這麼養,半大不小,光屁股在田裡吃土的多得是,都比不上白二代養的一隻雞嬌氣。
江深忍不住感慨:「到底有多胖啊?」
白謹一冷冷道:「胖到我擔心它會三高。」
江深:「……」
匯演當天的上午,江深和宋昕早早就到了,他們還得過一遍劇情,綵排最後一次現場。
林老師給他們排的歌舞劇是一個土地神的故事,千年前,土地神降臨,福澤大地,築起了高山,匯起了河流,土地神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子民愛他卻又怕他,最後山河覆滅,土地神化作一隻鳶,飛去了遠方。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這邊,是你們兩一起跳的。」林老師叮囑道,「要注意動作,宋昕你也要跳江深的部分,男性的力和美要盡量做到位。」
宋昕皺了皺鼻子:「江深女舞步的地方跳的比我還好,我都不好意思跳了。」
林老師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話。」
她看了看時間,敦促道:「再檢查下舞蹈服,該去後台化妝了。」
為了表現出土地神的樣子,主舞和群舞的衣服都是褐色為主,作為唯一的男孩子,江深不用穿肉色的緊身上衣,乾脆直接半裸著,讓彩繪老師給他的胸前和背後畫上五彩的圖騰,這麼一來加上臉上的妝容,他的工程量就要比宋昕還大了。
宋昕演的是土地神的女面,服裝上要多一條代表鳶的五彩羽毛長裙。
「你要不要試試看。」宋昕撐著腦袋看江深化妝,「這裙子是繫上去的,不管大小男女都能穿。」
化妝師正在給江深畫眼線,男生有些緊張,動也不敢動:「你穿著比較好看。」
宋昕轉了一圈:「也就那樣吧……」她認真看著化妝師,嚴肅道,「老師,拜託一定要把他畫的好看點,這可是我們唯一的男主角!」
江深:「……」
觀眾席上已經來了不少人,青靈子早早就佔好了座位,看到自家哥哥和沈樹寶時用力揮著胳膊:「這裡!這裡!」
沈樹寶手上抱著爆米花,陳毛秀提著珍珠奶茶,一邊過來一邊問:「位子夠不夠啊,叔叔阿姨們還要來呢。」
青靈子得意洋洋的拍胸脯:「這一排我都給佔好了!」
她話音剛落,自己伸手的位子上就突然多了兩人,賴松跟小山似的一坐,抬起頭,與陳青靈對了個正眼。
青靈子:「……」
賴松:「……」
狗毛湊上來,看到賴松這模樣有些警惕:「你們認識?」
賴松眨了眨眼,剛想說話,青靈子就打斷他道:「不認識!」
賴松只好說:「我們是江深的朋友。」
狗毛和沈樹寶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道:「白謹一?!」
被點了名的白二代從賴松後方轉過頭,他看了一眼狗毛三人,輕輕頷首:「你們好。」
他倒是輕飄飄打完了招呼,留下三個鄉下人懵的東南西北分都亂了套。
白謹一是誰?!江深傳說中的「慈善資助人」啊!吃穿用度,江深哪個跟白謹一分的清楚?!就可惜江深傻,蘋果的機子就裝了個微信APP,穿著五位數的衣服還下田插水稻……
村裡人質樸,不會多想,默認都是江深應該得了慈善資助,這其實也無甚新奇,畢竟江家人丁稀少,地按人頭也分的小,江落山的腰早年落下了毛病,看病花錢幾乎拖垮了家底,兩夫妻都是好人,硬扛著也艱苦了過來,如今有好心人幫忙,一旁的陳家沈家心裡都是慰藉的,更何況江深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性格,有了什麼好東西,都是第一時間給白謹一寄過去。
狗毛和沈樹寶私底下沒少猜「白謹一」是怎樣的人,江深雖然總說他們兩隻是朋友,但這小孩兒送小孩兒的東西……白謹一怕不是個冤大頭吧?!
今日這「冤大頭」還真就來了,雲淡風輕的翹著腿與他們坐在了一排。
於是,村裡的三個野狗子都下意識挺直了脊背,正襟危坐。
「大家不用拘謹啦。」賴松傻有傻的好處,就比如這種修羅場對他來說也是百花地,「咱們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青靈子偷偷瞄了一眼白謹一,有些羨慕的小聲道:「他戴著的手錶好漂亮……」
狗毛故作鎮靜:「別和我說,我不懂。」
沈樹寶八風不動,兩眼直視前方,雙唇一張一合:「他這一隻表相當於我們整個村兩年的收成。」
狗毛「嘭」的一聲,連人帶椅子得摔了下去。
青靈子真是丟臉得不行,趕忙把他扶起來。
「鎮定!」沈樹寶嚴肅地訓斥,「我們鄉下人的骨氣呢?!」
狗毛苦著臉:「什麼骨氣呀……」
沈樹寶驕傲的挑眉:「窮的骨氣!」
在這「窮」的骨氣得醞釀下,觀眾席陸陸續續倒是都坐滿了,其實整個場子了除了白謹一,也沒第二個富到能把人挫骨揚灰的,這麼一看,天選之人畢竟少的可憐,狗毛他們三也就心理平衡了。
就算沒「家裡有礦」好歹也是「家有小康」嘛。
匯演的前半段都是唱歌啊,樂器啊,眼尖的青靈子發現好幾次有剛拉完的小提琴手下台被叫到一邊去的。
她畢竟在文化宮上過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既是期待又是緊張的盼著江深的節目。
又一個節目結束,賴松看著節目單「呀」了一聲:「小天鵝的節目是壓軸啊?真有排面呢。」
白謹一沒說話,不過原本懶散的坐姿倒是板正了,他掌心微熱,撐在膝蓋上,深呼吸了幾下。
報幕員報完節目便下了台,大幕還沒有拉開,狗毛就坐不住了,「嚯」地站起來大喊:「深子!加油啊!」
青靈子拽都拽不動他:「你當這是運動會啊?!」
陳毛秀還在掙扎:「我這是讓他別緊張!」
沈樹寶無語道:「你這麼搞他更緊張。」
……狗毛這一聲驚天吶喊,江深自然是聽到了,他站在第一排第一個,忍不住拉開一點舞台角的幕簾向下張望。
宋昕在他身後也湊過來,小聲道:「你朋友都來了?」
「嗯。」江深點頭,「這是我第一次跳舞給他們看。」
宋昕笑了起來:「我爸媽也來了。」頓了頓,她輕聲道,「不過這是我最後一次跳舞給他們看了。」
江深轉過頭,他有些驚詫的看著宋昕。
「我都初三啦。」宋昕的臉上似乎沒有什麼遺憾,她輕鬆道,「演完這一次,我就不跳舞了,好好上文化課,考高中考大學。」
舞台的幕布緩緩拉開,第一道光束落在了台上,像滿月的清輝。
音樂聲響起,宋昕準備跳第一個拍子,她站在江深身邊,用力握了握男孩兒的手。
江深看著她,女孩兒像一隻輕盈的鳶,飛進了那一片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