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江深大早上爬起來時,兩隻眼睛都腫了,他不是太提得起精神,摸摸索索的剛穿好衣服下床,譚玲玲便推門走了進來。
「唷,這是發什麼難過夢了。」她仔細看了眼兒子的眼睛,「媽給你擰個帕子。」
江深悶悶的「嗯」了一聲,想了想,還是自己趿了拖鞋出去。
譚玲玲等江深洗漱好了,才把毛巾遞給他,讓他敷在眼睛上。
「爸爸去田裡了嗎?」江深仰著腦袋坐在小板凳上,他雖然年紀小,但幫起忙來卻不含糊,生怕農忙時父親江落山的腰又給累傷了。
譚玲玲正煮著蛋,聞言笑起來:「沒事了,咱家借到了插秧機。」
江深撩起一角毛巾,還挺高興:「樹寶家借的嗎」
「你花兒阿姨借的。」譚玲玲涼好了雞蛋遞給兒子,「自己滾啊,滾完吃掉,別浪費。」
Tony雞在院子里整理著自己的五彩尾巴毛,天氣好,陽光宜人又可愛,江深不用去插秧也不知道該幹什麼,他邊用蛋滾著眼睛,邊拿了花生米喂Tony,雞跟他關係好,最後吃飽喝足了,靠著他打起了盹。
等眼睛沒那麼腫了,江深才把蛋給咬開,Tony醒過來,去啄他手裡最後一點蛋黃。
「哎!」江深把胳膊舉高,「你怎麼能吃自己的子孫蛋呢?」
譚玲玲在屋裡聽見了,笑得不行:「他是個公的,自己又不下蛋。」
江深心疼的看著被Tony搶了一半的蛋黃。
譚玲玲換了衣服,準備去田裡看一看,走到門口時回頭問兒子:「今天還要不要去書店呀?」
「不了,昨天看完了。」江深想到昨天看的《二泉映月》又傷心起來,他揉了揉臉,說,「我要拉筋了。」
「哎喲。」譚玲玲彎下腰親了自己兒子一口,「咱們深深真勤奮。」
家裡不是舞蹈房,沒鋪地板,就連江深的小房間里都是水泥地,他翻出夏天睡的草席,墊在地上,換了舞鞋和褲子。
下腰劈叉什麼的,江深已經做的很熟了,他心裡默念著拍子,雙腿幾乎橫劈成了一個一字,讓腹部和胸口緊貼著席子。
舞蹈班裡除了他,像宋昕這樣比較大的女孩兒已經很會立足了,宋昕甚至能在立足后還完成一套相對不錯的舞步,所以大部分林老師編排的舞蹈中,女A角都是宋昕來跳。
江深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站起身,擺出了舞蹈鞋頂撐著地面的姿勢。
穿衣鏡在之前就被搬到了江深的房間里,他雙手叉著腰,一腿彎著,似乎在猶豫到底該怎麼立,江深看了眼鏡子,想著宋昕立足的樣子,給自己鼓了把頸,他伸展開胳膊,正一口氣猛地立起來時,院子里的Tony突然中氣十足的一聲嘶鳴。
狗毛在院門口大喊:「深子!你快出來把這隻雞弄走啊!!」
江深:「……」
他捂著鞋尖,真是痛的眼淚都差點出來,沒辦法只好先把鞋脫了塞到床底下,匆忙看了一眼腳趾似乎沒事,才換上拖鞋一瘸一拐的出去。
狗毛奮力捂著腦袋四處躲避,Tony雞自從來了江深家后因為伙食太好的原因已經胖了一圈,但是體重似乎並不影響它的英勇,五彩尾巴當空劃過,恨不得展翅高飛,跳起來就對著狗毛的后脖子就是一口。
「嗷!!!」狗毛大喊,「江深!你快把它弄走!!」
江深只好過去趕Tony:「你怎麼又來了?」
狗毛離得他遠遠的,就怕雞又過來:「我這不是過來帶你去田裡看看咱家那台大的插秧機嘛。」
江深:「插秧機有什麼好看的。」
狗毛:「那你在家幹嘛呢?」他低頭看了一眼,皺起眉,「腳怎麼了?」
江深不怎麼在意:「剛磕了一下。」
「拉倒吧。」狗毛按著他在院子里坐下,「你都出血了!」
江深這才發現自己大母腳趾的趾甲似乎劈開了一些,血流的不多,江深擦了擦就乾淨了,痛倒是沒多痛,他又揉了揉趾骨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
「拿個指甲鉗給我。」江深吩咐狗毛。
狗毛顯然在家裡被青靈子使喚慣了,毫無落差感的就去屋裡給江深拿了指甲鉗出來。
江深湊著陽光把十個趾甲都剪了一遍,邊剪邊問狗毛:「插秧機我爸在開?」
狗毛樂:「你爸車技還不錯,本來陳老實還想幫他開一半,現在哪用得著他呀。」
江深不怎麼贊同:「你怎麼能喊叔叔名字呢。」
狗毛撇了撇嘴:「我家就我媽一個太上皇,陳老實的地位還不如我和青靈子。」狗毛舉起手,伸出五個指頭,滿臉坦然的一個一個掰,「我媽,我妹,我家那條法斗——我和陳老實。」
江深笑的差點沒捏住指甲鉗,狗毛見他高興了才似乎鬆了口氣:「唉,瞧你昨天哭的,我當你是遇上什麼事兒了呢。」
江深把指甲鉗扔給他:「我那是看書哭的!」
「你有病啊。」狗毛嫌棄道,「大男人看本少女漫畫還哭。」
江深:「……」
中午吃飯完,江深就又要去文化宮了,譚玲玲特意給他煮了兩個蛋帶上:「餓了墊墊飢,舞鞋帶好了嗎?」
江深蹲在房間地上,從床底下勾著綁帶把鞋子拖出來:「帶啦。」
他背了個雙肩包,衣服鞋子都塞了進去,順便也放好了雞蛋:「我走啦!」
「零錢!」譚玲玲提醒他,「路上當心啊。」
江深一路跑著去趕車,路過鎮上書店時,老頭兒又在門帘那兒低著頭看報紙。
江深喊他:「爺爺!」
老頭兒從老花鏡底下懶洋洋地提了提眼皮,等看清楚是江深后,不怎麼耐煩地揮了揮手。
江深捋了下頭髮,他表情嚴肅,打開雙臂,一條腿支撐著轉了三百六十度,最後還彎腰做了個謝幕動作。
老頭愣了下,忍不住笑罵道:「小兔崽子,你煩不煩!」
江深咧開嘴,笑的眼都沒了,他又朝著老頭兒揮了揮手,這才急匆匆地趕上了班車。
入了四五月後,天氣暖和地都快起來,江深進了舞蹈房就看見滿屋子的花花綠綠,小姑娘的裙擺和花舞鞋到處都是,陽關底下,漂亮的像蝴蝶一樣。
宋昕先看見了他,不怎麼滿意道:「你怎麼又黑了呀?」
江深看了看自己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家裡要幹活,太陽曬的。」
「黑了不好看。」有別的女生說,「你要塗防晒霜。」
江深不怎麼懂:「什麼叫防晒霜?」
宋昕趕他去換衣服:「等下給你塗!」
林老師進教室時就看見江深盤腿坐在角落裡,一堆女孩兒正圍著他往他臉上塗塗抹抹,十來歲的小姑娘除了偷帶幾支媽媽的口紅外也沒別的化妝品,江深除了嘴唇和臉頰,眉心還被點了個紅點。
林老師哭笑不得:「別欺負江深了,人家是男孩子。」
女生們振振有詞:「可他太黑了,就跟隔壁那些男孩子似的。」
林老師拉江深起來,也不知道男生被塗了什麼牌子的防晒霜,脖子和臉都分割成了兩個顏色:「去洗洗。」她從包里拿出卸妝水和化妝棉,「倒一點上去慢慢抹,乾淨了在用清水洗。」
江深可從沒用過這麼時髦的東西,就連在母親譚玲玲的化妝台上都沒見過,他一路認認真真的記著步驟,到洗臉池邊上時看見已經有人在那兒了。
白謹一又是滿身汗的模樣,湊著水龍頭沖臉,走進了看他其實還要比江深矮一點,估摸著半個指節的高度。
他抹了把臉直起身,又粗又黑的眉毛擰著。
江深不知怎的,有些怵他,主動解釋說:「我來洗臉……」
「誰給你畫的?」白謹一問。
江深張了張嘴,訥訥道:「女生們畫的。」
白謹一嗤鼻:「娘娘腔。」
江深看了他一眼,不怎麼高興,沉默著去開水龍頭。
白謹一沒走,江深也不管他,笨手笨腳的遵著順序將卸妝水倒在化妝棉上,因為洗臉池沒鏡子,他只能憑感覺胡亂抹臉上。
「左邊臉上還有。」白謹一突然道。
江深動作頓了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聽話的抹過去。
「右邊。」白謹一一口一個指令,「再右邊點。」
他嘖了一聲,「你怎麼那麼笨。」
江深:「……」
白謹一拿過對方擺在旁邊的卸妝水,倒了點在化妝棉上,看向江深,不耐煩道:「過來。」
江深不太樂意:「我自己能行……」
白謹一冷笑了下,他側頭咬下右手的拳套,叼在嘴裡,掏出手機,二話不說地對著江深的臉拍了張照,然後翻過機身將照片舉到了江深面前。
也不知是江深鏡頭感太好,還是白謹一抓拍的手太穩,照片居然絲毫不模糊,細節瑕疵都清清楚楚,江深臉上的口紅印子被暈染成片,唇紅齒白間眉心那一顆硃砂襯著他那半痴不痴的表情真是說不出有幾分趣味。
白謹一收起手機,也不管江深什麼反應,將拳套扔到一邊,拿著化妝棉按到了對方臉上:「張嘴。」
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