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初要過來,回去給她做飯。」

  孟新堂拿好東西往外走,下了樓,不自主地往側門瞥了一眼。那天的一頓飯相談甚歡,但他連著來了這麼多天,都沒再碰見沈識檐。

  將剪報本換了只手,他抬腿朝側門走過去。倒也沒抱太大希望,只不過是想著碰碰運氣,可大概真的是有緣,偏該相逢,掀開帘子,孟新堂竟然真的看見了他。

  這回外頭沒人唱戲,沈識檐一個人蹲在牆根那條窄窄的yīn涼里,手裡夾著一支煙。他眯著眼睛,目光飄在遠處的磚檐屋瓦上,身上的衣服有些皺,人也不太jīng神的樣子。

  孟新堂立馬叫了他一聲,沈識檐轉頭看過來,逆著光看向他。他便朝他走去。

  「剛下班嗎?」

  「嗯,」沈識檐笑了笑,食指微動,彈了彈煙灰。

  「你看上去很累。」

  離近了,他臉上的倦意便顯得更加明顯,眼底有紅血絲,黑眼圈已經跟眼一般大,嘴邊有隱隱的青印,是剛冒頭的鬍子根。手裡的煙送到嘴裡,gān燥bào皮的嘴唇抿在煙頭上,引得那支煙微微一顫。

  「昨晚有兩個病人情況都不好,半夜還送來一個出車禍病危的,一晚上沒歇腳。」

  大概真的是累慘了,沈識檐在同他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站起來,就這麼仰著腦袋,有些費勁地看著他。於是孟新堂便蹲在了他旁邊,兩個大男人並排著,情景有幾分說不出的滑稽與可愛。

  「那還是趕緊回家睡一覺,歇歇。」

  沈識檐點了點頭,笑著朝他揚了揚手裡的煙:「抽完就回。」

  孟新堂垂眼,看向他的指尖。

  手依然是那隻手,可第二次見面,沈識檐給他的感覺又有些不同。

  「我還以為……你並不抽煙。」

  沈識檐一愣,想起了什麼,然後笑了兩聲。

  「不能說完全不抽,只是比較克制,養生保健,」夾著煙的手伸起了一根手指,在空中搖晃的時候煙頭都在晃,「我一個月只抽一支。」

  孟新堂挑眉看去,頗有些難以置信地重複:「一個月一支?」

  「嗯。」沈識檐又吸了一口,歪頭,朝另一側吐了煙。再轉過頭來,他瞄見了孟新堂手裡的東西。

  一個本子,一沓缺了板塊的報紙,還有一把剪刀和一支膠棒。

  他好奇地歪了歪脖子,往孟新堂那邊湊了湊腦袋,問:「這是什麼?」

  孟新堂看了眼手裡:「噢,剪報。」

  他將那個本子遞給沈識檐,淡笑著解釋:「比較古老的愛好。」

  沈識檐卻好像很有興趣,立刻問可不可以看一看。得到應允,他改成用無名指和小指夾著煙,才接過本子放到腿上,捏著頁角小心翻看。孟新堂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不由地將視線移到他認真的臉上。

  孟新堂的剪報,每一頁的頁頭都有時間,報紙名稱,在報紙的下面還會有詳細的批註或見解。沈識檐看了兩頁,覺得很是有趣。

  「現在很少有人弄這個了,是你的習慣嗎?」

  「嗯,從中學開始,最初是我父親的要求,後來也就一直保持了下來。」

  看著一天不落的日子,還有那些想法獨到的文字,沈識檐忽然意識到,孟新堂大概比他想得還要優秀。

  見沈識檐好像挺喜歡,孟新堂提議:「你喜歡的話,可以拿去看。」

  沈識檐聽了,立馬抬起頭,搖著腦袋拒絕:「我看你每天都會做,我拿走了你就沒辦法弄了。」

  「不打緊,」孟新堂掀了兩頁,指著日期欄說:「你看,這幾天就合在了一起。」

  「算了,」沈識檐研究了研究,卻還是搖頭,「這樣,不介意的話,你可以把以前的剪報本給我看看。」

  孟新堂應下來,想著下次就給他帶過來,如果碰不見他的話,就先放在魏啟明那裡。

  一根煙很快就燃盡,沈識檐摁滅了煙,起身去扔到垃圾桶里。

  「要回去了嗎?」

  沈識檐「嗯」了一聲,還有鼻音伴著。可是他答應完卻不動,孟新堂見他挑了挑眉,忽地將手插到了兜里,靜靜地立在那裡。

  「不走嗎?」孟新堂有些奇怪。

  沈識檐輕咳了一聲,要笑不笑的樣子。

  「腿麻了。」

  沈識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沒有半分的不自在和尷尬,倒是一直在笑,坦dàng得很。

  孟新堂被他逗得也笑了,他走過去,看著他彎著的眼睛問:「你這是蹲了多久了?」

  顯然,一支煙的功夫,不至於麻到走不了路。

  沈識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歪了歪腦袋,似是在思索。

  「好像……半個小時?」

  「那也難為你了,」孟新堂低低地笑了出來,「我扶你?」

  沈識檐擺擺手:「不用,站會兒就好了。」

  走不了,倆人就接著站著,太陽更烈了一些。

  「哦對了,那天吃飯的時候你說要給你妹妹買琴,我這周六休息,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沈識檐忽然說。

  孟新堂愣了愣,才想起來那天吃飯時說過的謊話。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又有些慶幸。

  「哦,好,我最近都很空,那周六你幫我挑挑。」

  沈識檐點了點頭:「要是妹妹有空的話,可以帶她一起來,我一直覺得挑琴也要講眼緣。」

  想到孟新初,孟新堂突然有些心虛,也不知道到時候真買了把琵琶,要怎麼解釋。心裡雖想著,但他還是挺鎮定地回道:「好,我問問她。」

  又聊了兩句,覺得腿腳差不多了,沈識檐便跺了跺腳,還原地蹦了幾下。他看了看時間,說著不早了,邀請孟新堂去他家裡吃個午飯。

  孟新堂當時就心頭一動,知道這是個能拉近距離的好機會。可想了想家裡的孟新初,還是很遺憾地搖了搖頭。

  「今天怕是不行了,我妹妹回家,我得回去給她做點飯。」

  「你會做飯?」沈識檐的語氣中帶著驚訝。

  孟新堂不答反問:「怎麼,我不像?」

  這回沈識檐後退了一步,很正經地看了他一圈,搖頭:「不太像。」

  一個研究軍工武器,業餘愛好剪報的人,他很難將他與廚房掛上鉤。

  「我父母工作忙,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我在照顧我妹妹,也就把廚藝練出來了。」孟新堂笑著偏頭,輕推眼鏡,「做得還湊合,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做給你嘗嘗。」

  「那我可得期待期待了。」

  臨別,兩個人約好周六上午九點鐘見面,孟新堂過來接沈識檐。

  孟新堂回了家,孟新初已經盤腿坐在沙發上吃著零食。看了眼那袋膨化食品,孟新堂有些不可思議地問她:「你不是在為了拍婚紗照減肥嗎?」

  孟新初扔了一塊在嘴裡,邊使勁嚼著邊憤憤地說:「不拍了!不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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