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蒼藍色的黎明(一)並非最初
逆模因是什麼？
如字面意思：逆反常規的模因效應。
模因是文化的基因，是思想、信息、概念這一類事物傳播的過程與效應。
逆模因便是抹除一切信息的對外傳播。
對其進行接觸的一切記錄與記憶都將被迫遺失。
「但是我們還記得。」沈淇奧的目光閃了幾下，最後定格在這個空間僅有的另一個人身上，「我確信自己的記憶是完好無損的。」
「那也只是你自認為的。」九十九號語氣不太好，「能夠被輕易察覺到的失憶性，就不叫逆模因了。」
他們站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原本散落四周的機械殘骸都成為了及天高塔的原料，更顯得環境一片荒蕪。
而那座高塔——或許該稱它為「信息回溯裝置」——此刻已全面停擺。
信號燈仍然顯示運行中，但回溯進度再無寸進。
在外界蔓延的逆模因效應下，信息收集已經成為了最為艱難的工作。
模因的內卷化讓無數信息根本無法被傳遞出去。
不是沒有，而是無法傳遞。
記錄、記憶、轉移，甚至於用任何形式去描述，都是不可行的。
眼看繼續強行運行也沒有作用了，九十九暫停了回溯功能，調出已歸檔整理好的資料庫，「往好一點的方向想，起碼我們已經得到了一些信息，並且還沒有忘記它們是怎麼來的。」
「但是我們忘了為什麼可以不忘記的原因。」沈淇澳補充道。
這一點不難從邏輯中推斷出來。
關於邢黎，關於同位體，關於主神，關於他們到達這個空間的目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但是逆模因是信息是從哪兒來的？
誰告訴了他們這一點？
誰又庇護他們免受於逆模因效應的侵襲得以記住這一點？
「次生人類進入現在的社會形態，大概是在六千年前。」九十九將重點從海量的資料庫中提了出來，「更早的回溯可以看到兩條時間線，一條是上古人類文明的路線，跟現代學術認為的差不多，另一條看不清楚，只能大概確定——來自於這個宇宙之外。」
他抬起頭，詢問神情凝重的同謀：「更進一步的探索貌似只能去上一個主世界看看了，但是我們真的要出去嗎？」
離開這個因不知名原因而免受逆模因侵蝕的斷層空間，進入外面那個已經無法預知其混亂程度的宇宙？
沈淇澳搖搖頭：「我們沒有其他選擇。」
「說得也是。」
留在這裡也只有等待，太過於被動。
果然還是只能出去了，哪怕前路危險至極。
……
白馨璃被困在永無止境的噩夢之中。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唯一受到這種攻擊的，又或者只是同時遭到攻擊的眾多對象之一？
不，什麼都是不確定的。
連自我的意志也是。
少女孤身在無盡的幻象中行走，就算有再好的耐性，也無法支撐她一直走下去。
但她只能繼續支撐下去，獨自一人。
白馨璃回憶著——不知道第幾次地回憶著——這一次她做了什麼來著，哦，對，在時空將她壓成齏粉之前，她展開了靈能結構，以完全破壞性的姿態。
於是宇宙在她面前碎裂開來，像一面脆弱的鏡子那樣分裂交錯，但驚人地仍維持著基本功能。
犬牙差互的時空片段之間毫無連接地堆疊著，撕裂的靈性循環將一切物質也一併撕裂。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整個宇宙已經如鬆散的沙堆一般危如累卵，它還是被某種慣性力約束著，履行自己的本職。
處於崩潰邊緣，卻如此堅韌地存在著。
在那之後，白馨璃只能看著世界無可逆轉地划入深淵，並向無法預知的深淵「底層」加速前進。
——如果這樣下去，在宇宙崩潰之前，她一定會率先崩潰。
白馨璃沒有對自己過分高估。
跟有著豐富超時空作戰經驗的米奈希爾不一樣，在「叛逆者」這一職介上，她到底只能算是個新人。
無論是無支援體系下的作戰，還是應對逆模因效應……
等等！
她是真的沒有接受過針對逆模因情景的訓練嗎？
不，絕不可能！
以亞爾倫特在時間線上的作戰強度，不可能沒有遭遇過其它逆模因災難！
更何況這一次的「時空融毀」本身就是被亞爾倫特清理出去的對象之一……
白馨璃站在支離破碎的空間上，目之所及只有崩裂的現實。
名為「大腦」的物質性結構已經不復存在，但思維這種東西，早已能夠脫離軀殼而獨立存在。
明滅的靈性迴路仍在努力回復至卡薩拉網格結構。
但其上附著的靈光正在漸漸熄滅。
這樣使得互相聯結的網路結構顯得異常陌生。
當所有光都熄滅時，她將失去一切對「靈性」的認知。
——白馨璃清晰地知道這一點。
那麼逆模因知識缺乏的原因也很明顯了。
先是吞噬了她關於逆模因的記憶，然後是卡薩拉網格與靈性學識……
過往的記憶像是老舊的相片，在時光的侵蝕中一點點褪色。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發現所有信息都如水般無法捕捉。
緩慢而註定的流逝。
她沒有任何反抗的辦法嗎？
她在自己尚存的知識體系中沒有找到任何針對性的辦法。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加固自己的記憶，以希求對抗。
對，重複記憶！
這樣可以拖慢自我被侵蝕的速度！
然後就能……
然後是要做什麼來著？
少女略顯茫然地睜大了眼睛，舉目四望只見到越加崩潰的宇宙。
應該反抗，沒錯，她的使命是反抗！
但是反抗的是誰？
她……又是誰？
這裡什麼都沒有。
不該存在的，將被遺忘的，已被拋棄的……
這裡什麼都沒有。
【條件達成，叛逆者第二協約已激活！
因處於非支援網路覆蓋區域，按照補充協議，啟動超限法則！】
遠在數個時代之外的時空主城「阿爾塔瑟斯」接收到一支跨越萬千阻隔的信息。
借著這一瞬的聯通，未來的存在強行在兩個時點間架起一道通路。
超限法則，超越一切規則與限度的法則。
逆模因的信息收束也無法阻止其消息的傳遞。
而大規模逆轉時間回到過去本質上是個違規的操作。
但亞爾倫特不會在乎那麼多。
只要能直達戰場，還管他什麼違規不違規？
這種高烈度時空融毀不趕快處理的話，還等著時間線震蕩歷史線錯亂嗎？！
於是在同等級的其它陣營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亞爾倫特文明迅速集結了一批叛逆者送上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