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初夏強風

  帝國曆1373年.夏


  「為什麼我這麼倒霉，非得接這種苦差事不可呢？」


  「每個老師都一樣！凡事都要學生出面，難道自己就不會想辦法解決嗎！」


  正在發抱怨的是羅恩少尉——哦，不，應該是羅恩中尉了。因為在學年演習中利用戰術乾淨而利落地拯救了艾琳公主，茲於偉大的查理曼三世皇帝陛下之命，我們親愛的少尉大人在還沒有走出軍校的時候就自動晉陞了一級。


  「這應該是帝國平民軍官晉陞的最快紀錄了！」負責為羅恩授銜的教官如此說道。


  「中尉么……看來提高的收入又能買更多的書了！「


  這才是本人關心的重點——


  大四學年的畢業典禮，因為整個研究所就一名學生，我們親愛的羅恩學員不得不被毛奇院長推薦到了典禮現場做場務。工作佔用了閱讀時間，也不由得我們的英雄憋了一肚子的火。


  為此，毛奇院長還特地派了一名年輕教官前來安撫他，說什麼「為偉大的帝國軍隊服務」是一項神聖的任務啦等等。


  不過羅恩可不領這個情，他不屑的說：「既然這項任務這麼神聖，幹嘛不找其它人，偏偏推給我！這太不公平了！」


  「羅恩中尉，你不能老以利益得失來衡量你的人生啊，這樣未免太沒有建設性了吧……」


  「只有沒吃過虧的人才會這麼說，在我看來這種人才囂張呢。」


  「你先別這麼說嘛，或許你認為吃虧的事，在別人眼裡可是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美德呀。」


  「那是不甘心自己吃虧，想把別人也拖下水的說法罷了。」


  羅恩斬釘截鐵的頂了回去。原本來說服他的教官這下反倒落得自討沒趣的下場。


  「我這輩子從沒見過像他那麼彆扭的傢伙！把國家存亡的重任委託這種人實在是太冒險了！」年輕教官回去后，向毛奇院長大吐苦水。


  「可是他是最好的選擇。」


  毛奇院長簡短的回答讓年輕教官說不出話來。
——

  現在的羅恩正在擦試典禮台。


  「要畢業了嗎……」


  其實，羅恩並不認為自己是個非常念舊的人，事實他也的確不是。但是，對於經歷過四年戰略戰術學習的帝國軍事學院這個地方，他覺得有些奇妙的喜愛心情。如果在這個地方上再待上一年兩年的話，一定會漸漸的開始討厭吧，但僅有四年還是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產生討厭的感覺。


  軍校這個地方，對志在從軍的軍官學校畢業生來說，僅僅只是服役年代之中會體驗的一個通過點而已。然而，對於從低級軍官往上升的平民軍人來說，也可能是一生軍歷的終點。「平民上尉」這個普通名詞之所以存在，是由於經常有即將退役的平民軍官，「鑒於以往累積的功績」由中尉升上來，這種例子相當多的緣故。


  羅恩還沉浸在忘我的思考之中，冷不防，後方一支手臂正在輕輕敲擊他的背脊。


  「羅恩，在想什麼呢？「


  「啊！妮可，你….你怎麼來了啊？「


  「今天可是我們的畢業典禮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我怎麼能不提前來看看現場呢！「


  妮可還是那副微笑的表情，白皙而妙曼的身軀，雙手交叉抵在腰后，宛如七月中盛開的鮮花。


  「……嗯…..啊，是啊，我們終於畢業了！「羅恩好不容易移開自己的雙眼，嘆了口氣，「真想不到，一晃就是四年了！我們的軍校學習就要結束了呢！「


  「那個時候，你、我、庫斯是一起來瓦倫城的吧？不過，不知道庫斯現在怎麼樣了…….」


  「聽說在帝都開了一家雜貨鋪，每天生意興隆，我去找他都沒時間接待呢！」


  「啊——真不錯！他也終於實現在帝都立穩腳跟的目的啦！」


  「嗯，而且聽說，他還新交了一個女朋友，現在可謂是雙喜臨門了！」


  「真好！」


  「嗯！」


  「羅恩…..」


  「？」


  少女一雙明亮的眼眸突然轉向了青年。


  「我們，也不知道畢業以後會被分配到哪裡？你有沒有最想去的地方？「


  「…..我…？」


  羅恩還是習慣性地繞了繞頭。


  「聽從帝國統和作戰本部的安排，把我安排在哪裡我就去哪裡，只要有自由的時間能夠讓我看書就行！「


  「哈哈，你啊！真是個沒志氣的傢伙！」少女捂著嘴輕笑，然後換以更加輕微的細語。


  「我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碰見呢！」


  「嗯——？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我是說，希望我們能被分到同一個隊伍裡面！」


  「哈哈….應該沒問題吧，我們不是一直都被幸運地分在一起么！」


  「傻瓜！這次分配可是帝國上層統一安排的喲！」


  「這有什麼！我們可是最幸運的搭檔！配合最默契的搭檔啊！」


  「傻瓜！」
——

  「怎樣，典禮的氣氛有沒有改變？」


  「不過走了才一年而已，怎麼可能變得那麼快嘛。學生也好教官也好，看得順眼的和看不順眼的傢伙還是一半一半。」


  說話的是乘服役空擋回到帝都療養的托爾威。


  喝了一口威士忌的羅恩，忽然打響手指：「對了對了，聽說那個羅嗦、難纏、壞心眼的凱爾教官終於要調走了。」


  「哦，這對你來說，不是可喜可賀的事嗎？」


  「一點也不可喜可賀！他的調任和我畢業是同時啊。要是我被分發到的單位是在凱爾那傢伙的屬下的話，我的軍人生活可會有個黑暗的出發點啊。」


  一臉不高興的表情，羅恩把琥珀色的小瀑布倒進口中。可以說是相當幸運，托爾威沒有上過凱爾教官的課，也沒有接受他訓誡的經驗，因此對於羅恩對凱爾的批評是否正確，沒有足夠的材料讓他做判斷。只不過到目前為止，羅恩對人的判斷，並不是有著很大的差距，再加上托爾威從羅恩之外的其它朋友口中，也聽過不少凱爾教官的壞話。似乎是個不認識他比較好的人物。


  「不過可以換個角度想想看，如果和終點是黑暗的相比，這樣反過來的話不是好多了嗎。」


  托爾威的話，對這時候的學弟，似乎不太有說服力。


  「要說這話也是沒錯，像凱爾這樣的傢伙再繼續高升的話，這可是帝國軍的不幸呢。他就算在敵人快來襲的時候，也只還在計算士兵的飲食的卡路里是否正確，只會注意小數點以下的問題。要在這種傢伙手下做職，光是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了。」


  「你只要想辦法升得比他高，然後趾高氣昂的支使他不就好了。從現在就開始擔心，只會累死自己，何必呢。」


  這就是托爾威的建議。
——

  按照常理，為了彰顯帝國軍人的榮耀，畢業的軍校生家屬能夠被光榮地邀請參加典禮，不過很幸運，貌似羅恩不需要這點榮耀。


  子爵夫人只是託人帶來一封信，信的內容無非是鼓勵羅恩繼續做好光榮的帝國軍人云雲，而對於羅恩最關心的家族情況，則是一概不提，羅恩也不好多問。


  像這種事情，如果千恩萬謝，那就是太虛假了一些。


  「如果偉大的先皇腓特烈三世在世的話，一定會為你們將來所要做出的功績而剛到驕傲！」台上的艾妮校長正在發表畢業演講。


  「換句話說，打從一開始，偉大的先皇就打算犧牲我們所有人，來追求帝國的偉大繁榮么？」台下的羅恩小聲地回應道。


  「偉大的祖國將牢記你們！」


  「是啊，牢記那些墓碑上的名字！」


  「帝國公民將崇敬你們！」


  「原來你代表的是千千萬萬的帝國公民！」


  「偉大的德古志帝國萬歲！查理曼三世陛下萬歲！」


  「這樣的話你去當軍人不就好了，干我們什麼事！」


  說完這句，羅恩終於不再多言，身軀沉浸在一片歡聲和笑語的氣氛之中……
——

  八月六日，羅恩中尉接到命令，前往統合作戰本部的人事課報到。帝國統和作戰本部人事課的權威雖然很大，但大致說來，也只是站在督促前往前線執行軍務的立場而已。


  面對著不是很像樣但挺直脊樑姿勢端正前來報到的羅恩，快要退休的人事課長比茲上校宣布：「轉達羅恩中尉的配屬命令。決定於今年九月一日起，調派前往帝國東南部土倫要塞駐守部隊服務。希望貴官能以最大的心力貫注於自己的職務上。」


  一邊回禮，羅恩一面在心想，看來自己四年的學習生涯是徹底結束了。雖然說是學習卻也是充滿波濤的多事的四年，以沒上戰場這點看來，的確可以算是學習沒錯。在這學習的期間，結識了幾位知已，也失去了本可以成為知己的一些人。這些記憶在腦中一一通過，羅恩立正敬禮。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