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敵與友

  帝國曆1373年.立春

  羅恩少尉的生活似乎又走上了正規，自從房間里多了一個小管家之後，軍官宿舍終於有了家的感覺。


  然而，除此之外還是會碰上麻煩……


  今天，羅恩少尉照例與騎士團的三年級成員—雷庫走在一起。


  當他們選擇走近路前往教學樓並進入倉庫後方時，卻和先聚集在那裡的人群打了照面。有五個看起來有些不良的軍官前輩正湊在一起抽煙。


  「……嗯？你們是來做啥的？這裡不能通過。」


  「少尉的階級章……而且又是這年紀，看來是四年級軍官課程的新生吧。」


  「殼都還粘在身上的小雞嗎？喂，想去上課的話別想偷懶，乖乖去繞散步道吧。」


  他們發出咯咯笑聲。在這種地方抽煙當然不是什麼好事，然而所謂軍中的學長學弟關係卻強大到不合理的地步，因此這種時候必須禮讓給年長者。


  「打……打擾了！……喂，我們回去吧，雷庫？」


  羅恩迅速地想要回頭，不知為何雷庫卻繼續發獃不肯移動。


  「雷庫？趕緊走吧。」


  「…………啊……嗯……！」


  雷庫終於回神，然而他的視線依然在對面較後方的兩名前輩軍官之間徘徊。對方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以懷疑的眼神看向他，這時才終於察覺到是怎麼回事。


  「——咦？什麼啊，原來是圓臉的小雷庫啊。」


  一名前輩軍官站了起來，發出莫名親切的聲音。那是個有著碧眼，長相相當英俊的男性。身上穿著一件軍大衣，階級章則是上尉。


  「哈哈，你看，馬契斯。喂，你們幾個也給我站好，帝國騎士大人大駕光臨了喔。」


  青年一邊說，同時拍了拍坐在旁邊的平頭大漢的肩膀。那人以單眼皮且眼白較多的眼睛狠狠瞪向雷庫，眼珠的顏色是深藍色。不過除此之外，他的背上還背著一把特別長的火槍。軍階是中尉。


  「賈斯帕大哥，馬契斯二哥……」


  雷庫以發著抖的聲音叫出對方的名字。被稱作賈斯帕的青年笑著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了，小雷庫，過得好嗎？嗯嗯？哎呀，我也是今天才剛從西北部地區回到這裡，本來想說今晚去找你打個招呼，這下倒是省了麻煩。」


  賈斯帕中尉一邊說個不停，同時用右手拍著表弟的肩膀。雖然雷庫的體形明顯大了一圈，然而這時的他卻跟平常不太一樣，整個人縮成一團。


  「……看到兩位表哥能平安回到帝都，實在是太好了。」


  「哎呀，在帝國的西北部戰區，每天都要和那些天然的精靈鬥智斗勇，真是太累了。真羨慕你們這些在帝都享樂的傢伙們了…….呃，你是？」


  由於話題轉到自己身上，羅恩只得點頭回禮。


  「我是魯道夫-羅恩少尉，初次見面，賈斯帕上尉你好！」


  「啊啊啊?別這樣別這樣！不必加上尉，叫我賈斯帕就可以了。」


  羅恩不由得歪了歪頭。軍銜比自己高的人要是過於親和，倒也很難應對。


  「不過啊不過啊，你的名字我也還算有印象喔。是從海盜的手中救出三公主獲得帝國騎士稱號的五人之一吧？弟弟和那名漂亮的閃族美女雖然一看就知道是哪一個，不過其他人的名字倒是讓我很在意。哦——是嗎——你就是曾經擊敗過「西里西亞之星」格林-艾伯特的那位羅恩？「


  賈斯帕以不客氣的視線上下打量過羅恩全身之後，突然對著他低下頭。


  「哎呀?謝謝你了，真的很感謝。身為表哥也必須向你道謝。」


  「……啥？呃……不，為什麼？」


  「也沒為什麼啊——我家的弟弟扯後腿了吧？」


  雷庫的肩膀微微發抖。羅恩還在為無法理解的發言而困惑的時候，賈斯帕就自顧自地開始講個沒完。


  「這傢伙啊，從以前就是那樣，總之很不擅長對應戰亂現場之類的意料外事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輸給壓力，反正就是會變得完全派不上用場。我想你們光是要保護公主應該就已經費盡全力了，還要把這種傢伙一起平安帶回來，想必很辛苦吧？乾脆不要勉強，直接把他丟在那裡自己回來也沒關係啊。」


  「不是，不是那樣的…….雷庫也很努力！」


  雖然逃出北地的時候雷庫並沒有出過什麼大功，不過作為逃出小組的一員，雷恩的所作所為還是看在眾人的眼裡，況且，羅恩也覺得這位表哥這次說的太過分了。


  「就說不必勉強替他說好話嘛。從小我就知道他啦，在家族裡的時候就只會搗亂，為了鍛煉他才讓他上的軍校，不過……….廢物就是廢物啊！怎麼扶也扶不起！「


  雷庫依然低著頭沒有回答。這樣一來再也沒有人阻止賈斯帕不客氣地高談闊論。


  「我猜這麼胖的傢伙在跑步的時候一定是落在最後一個吧？還有格鬥、射擊，一直在拖你們的後腿吧？所以哦，羅恩少尉，我基於好意給你一個忠告，在實際的戰場上，千錯萬錯也不可以相信這傢伙。只要形勢稍微變得有點不利，他肯定會把同伴和部下全都丟下一溜煙地逃走——「


  「我，我才不會逃走！！！」


  雷庫口中發出近似慘叫的吼聲。話講到一半被打斷的賈斯帕這時把視線放回弟弟身上，依舊親切的笑容現在反而顯得有些詭異。


  「我說，雷庫——剛剛，我正在講話吧？」


  光是這句話，就讓雷庫的嘴巴再度緊緊閉上。這是顯示出兄弟間上下關係的光景。


  「為什麼在我說話的途中插嘴呢？你是怎樣，自以為老幾？」


  「……我……我……只是……」


  「記住你在家族中的地位，不要做出任何越級的事情！」


  「對，對不起…………….」


  即使這聲道歉並不強烈，然而雷庫的臉上卻浮現出明顯的膽怯。他完全被對方的氣勢壓倒，看來對兄長的畏懼以近似銘印現象的形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裡。


  「雷庫，我們繞道走吧！」站在一邊的羅恩已經看不過去了。


  「就這樣，想走了……..？」賈斯帕似乎還不想這麼簡單地放過自己的表弟。


  「是么，你想怎麼樣！「羅恩的口氣突然硬朗了起來。


  「喲，少尉大人，想為我親愛的表弟出氣啊！「賈斯帕開始以調侃的目光看向羅恩。


  「不過，我們這裡可有五個人喲！「


  「……….是么，二對五，看來我們這裡不佔優啊。「羅恩說這話的同時，眼睛卻直盯著倉庫的後方，「不過這樣的話，我們親愛的教官大人可要為難咯！」


  從倉庫建築物的陰影處出現一名頭戴黃色頭飾女性的教官，她修正的身材以及前胸上那象徵帝國禁衛軍軍銜的閃亮徽章，吸引了賈斯帕等人的視線。


  「原來軍人之間的溝通需要如此激烈啊。」


  淡淡發言的語調中透露出威嚴的氣質，讓賈斯帕等五人立刻明白自己面對的人物是誰。


  「哈瑪-潔西卡教官…….我們，我們！」


  雖然已經離開了軍校，但曾經的學院教官威懾力猶存，更何況還是帝國禁衛軍的軍官。


  「你們剛才在這裡說的話，做的事情我都沒有聽到，不過，我希望以後不會再有這種隨意侮辱學院學員的事情發生！」


  「是，是，潔西卡教官，謹遵您的教導！」


  看到賈斯帕以眼神示意，其餘四人只得老實地點了點頭。


  「那麼潔西卡教官，我等就在此告辭。」


  兄弟按照禮儀行禮后準備離開，然而在和羅恩兩人擦身而過的那瞬間，賈斯帕帶著全副殺意低聲說道：


  「……別以為這樣就了事。」


  五人的身影在轉角消失后，或許是因為緊張解除吧？雷庫兩膝一彎癱倒在地。羅恩也從高年級軍官們的強大壓力中脫身，吐了一口氣。


  「潔西卡教官，今天幸好有你在！」


  看著從壓力中釋放出來的兩人，潔西卡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在軍校里真是太常見了，不過……..羅恩，你是早就看到我了吧！」


  「啊？……..!」


  「正因為看到了我，所以敢於和人數較多的對手起衝突……也就是把我會出手幫忙這點視為前提，沒錯吧，羅恩？」


  「呃………!」


  黑髮青年並沒有立刻回答潔西卡教官的問話，反而轉過身，對著剛剛起身的圓臉少年搭話.

  「喂，雷庫!」


  「？「


  「你能正確講出持久戰的定義嗎？「


  「是『避免決戰並拖延時間，為了等待機會到來而進行的戰鬥』吧？「


  雷庫一字一句毫不遲疑地說出。


  「既然會說就好，接下來只要照辦……不過呢，這就是最困難的地方。「


  這句話以超過發言者本身意圖的威力，更深更沉地刺進了圓臉少年的胸口。
——

  帝國曆1373年.春末

  羅恩和妮可正在學校圖書館，面對面探討各自導師所教授的內容，這時，雷庫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怎麼這麼急，出了什麼事嗎？雷庫。總之你先喝口水冷靜一下。「


  「你們，你們看公告欄了沒有？學院四年級軍官學員一年一度的模擬演戲又要開始了，日期是10天後，這個不重要。問題是內容，將所有的演習學員分成幾隊，各自率領兩百名士兵，朝著隊伍指定的演習地點行軍，然後在那邊進行使用油漆的模擬戰……「


  」行軍訓練加模擬戰嗎？以頭一次演習來說，似乎不算簡單呢。「


  「重點不是這個啦，作為三年級火槍專業學員，我們也要參加演習！所以我，我，我…………..」


  「恭喜你，雷庫學員，你終於提早一年完成畢業演練的夙願了！「


  「不是啊，……關鍵在後面，因為需要分出幾個不同隊伍，按照學院教官的分配，羅恩和我被分配到了紅隊，而妮可則正好分在敵對的藍隊，而且這次，還有已經入伍的學員主動要求加入演習！「


  「想不到這屆的四年級軍官學員如此優秀，連年長的學長都要主動加入？「


  「可是主動要求加入藍隊的是我的兩個表哥啊！「


  「哦……..原來如此！」


  羅恩以無奈表情苦笑著，雷庫無法理解他為什麼如此悠哉。


  「所以說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啊！到底該怎麼辦啊？那兩個人還對之前的事情懷恨在心！再這樣下去會被他們把演習當作最佳藉口，利用模擬戰痛打我們一頓啊！「


  「是么，看來躲是躲不過了呀…………！「羅恩看著對面的圓臉少年，站起了身。


  「那麼，也差不多是該讓持久戰結束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