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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翼王,飲了這鴆酒

  微雨初歇。


  尚付斜靠在卧房裡的軟榻,望著窗外靜夜歸寧、霜風冷寂,手邊的銅鏡在燭火的掩映下折射出森寒的光芒。他撫摸著這具年輕的皮囊,眼睛里流露出對這具肉體的喜愛之情。他拾起炭筆,將自己臉上的眉毛描畫成鋒利如刀的模樣,讓自己更具備帝王冷冽的氣場。然後,他轉過頭,瞧著身旁放著的一卷詔書和近衛手中端著的鴆酒,心裡忽然泛起一陣酸楚。他尋思著:這二十餘年的隱忍和謀划,如今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緩緩起身,招呼近侍跟著他,緩緩來到地宮門口。


  推開門,陽光冷冷地照著坐在陰暗角落裡的翼王、翼后,以及被吊索在牆壁上的八神將。


  近侍抬眉看見這地宮裡深鎖的諸位,連忙恭謹地垂眸。


  「王上,太子殿下看望你來了。「近侍亦步亦趨的跟隨尚付來到他們面前。


  尚付微蹙了蹙眉,寒著臉冷冰冰對近侍喝道:「誰才是王?」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那近侍見狀不妙,連忙將手中的鴆酒和詔書放在地上,對尚付慌亂磕頭。他哆哆嗦嗦的求著饒,生怕這位新王一生氣,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了。


  「滾下去自己領罰!「尚付如同看螻蟻一般的看了眼近侍。


  看著近侍連滾帶爬退出去的身影,尚付嘲諷似的輕聲一笑,隨後輕搖了搖頭,面色淡然的看向翼王和翼后道:「死到臨頭,還有什麼遺願需要我助你們實現的么?」


  翼王緩緩睜眼,看了看地上擺放的鴆酒和詔書放在地上,問道:「你是尚付,還是鸞鳥?」


  「你希望我是誰?」尚付冷冷地反問,「不論我是尚付還是鸞鳥,你的兩個兒子如今合二為一,都取代你做了新王,這對於我們而言不是最好的結局么?」


  「是嗎?」翼王平板的語氣里卻深藏怒火。


  翼后蜷縮在一旁,看了看尚付,又看了看身邊的鴆酒和詔書,戰戰兢兢地問道:「你想做什麼?」


  翼王瞪了翼后一眼,對著尚付問道:「你若是鸞鳥,何必將她深鎖在此。如今我已這般下場,這女人不正好與你卿卿我我共享春宵么?」


  尚付的嘴角漾出了諷刺般的笑意:「如果說二十多年前那次干戈是為了你身邊的這個女人,這一次我卻是為了整片江山!」


  他的眼睛發出刺目的紅光,似乎有無數煞氣恍惚其中,欲要噴薄而出。


  「鸞鳥,你不能這麼對我!」翼后竭嘶底里地哭喊著,匍匐向前抱住了尚付的雙腿。


  她如何能甘心。


  兩千年前,作為玄鳥第三代傳人,她應師父之命前往任城助大明王一統翼族各部。在神木林幽深陰翳的林間小道上,她遇見了鸞鳥。


  鸞鳥一襲素白勁裝,沒有絲毫繁複的綴飾,卻隱隱透著一身貴氣。


  那時候,孔宣還沒有成為如今的翼王,鸞鳥也並非太子。


  他與士兵們一起出行,不料在神木林中遭遇數十名刺客追殺。


  她拚死相護,鸞鳥安然無恙。


  刺客被逼退,鸞鳥在林中禪定休整。她掏出手絹替他包紮了手臂上的傷口,四目相交,臉頰和耳朵尖已禁不住微微發熱。


  破曉,馬蹄踏碎黎明,他們結伴同行,雖然面上略顯疲憊,眼睛里卻熠熠生輝。


  不料回到任城,大明王竟然因她是玄鳥傳人,而鸞鳥母親又寂滅多年,竟將她許給自己的胞弟孔宣。


  後來孔宣繼任翼王,她成了翼后。


  鸞鳥與新任翼后常常幽會於深宮,終被翼王發現,將其貶入北荒苦寒之地。自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面對橫刀奪愛的父王,只有擁有了權力與地位,才不會成為等著別人施捨饒恕的懦夫。


  既然不得一世安寧,那不如放手一搏。


  二十多年前,鸞鳥發動了那場蓄謀已久的叛亂,身死亂箭之下。


  他遁入幽冥界的暗黑縫隙中得以苟且,潛心修鍊引魂之術,化身蟲渠再度來到任城。


  他以比武為名,得來翼族第一的名號。因此如願以償獲得跟翼后拼招的機會,得以進入梵宮。


  他發誓一定要為自己贏得一世榮耀。


  即便輸了,他早已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早早轉世投胎,下一世也能落個自由。


  「櫟,」他對翼后冷冷道,「你睜開眼睛仔細看看,你抱住的這副皮囊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希望未來的日子,跟隨自己的親兒子同床共枕嗎?」


  翼王冷笑著對翼后道:「櫟,你睜大眼睛看看面前站著的這個人。如果他是真的尚付,他會原諒你這個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的母親嗎?」


  那翼后嚇白了一張臉,渾身禁不住瑟縮起來。在她驚恐的眼神中,尚付端起一杯鴆酒遞到她面前,尖刻地說:「飲了這杯酒,被灑了。一旦灑了,你恐怕就更交不得差了。」


  翼后聞言,手抖得更加厲害,她心裡不斷唾棄自己的蠢鈍。早知今日,真不該幫著蟲渠謀害少康的性命。


  可是,蟲渠至始至終都沒告訴過她,他就是鸞鳥。


  殺少康,是因為蟲渠說這孩子是翼族的災星。


  給尚付服毒,是因為蟲渠用了依附之術,自己必須幫他完成一件事情。


  當蟲渠告訴她,自己希望她做的那件事情就是要了尚付的性命,她也曾猶豫和彷徨了很多天。但為了不讓幽冥厲鬼附體反噬,她最終自私地選擇了保全自己。沒想到,蟲渠趁她不備,在她的飲食里下了失魂散,導致她無法施展武功,眼睜睜地被扔進這連法術都無法施展的地宮裡面。


  她有些認命的閉上眼,如今這局面權且當做是對自己的一場報應吧。


  「我親愛的父王,我給你兩條路。要麼簽了這道退位詔書,要麼飲了另一杯酒。」尚付說著將另一杯鴆酒端到翼王面前。


  「百日做夢!」翼王伸出手去,果斷接過了尚付手中的那杯酒,然後對著翼后厲聲呵斥道,「還愣著幹什麼,自己作孽,如今自己受著!」


  翼后垂下眸,似是在糾結措辭。


  過了片刻,她才終於抬起頭,淚眼迷濛,猶猶豫豫地緩緩說道:「事已至此,臣妾就如陛下所願吧。」


  翼王和翼后晃著杯子,說話間就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就在此時,地宮的門被推開了。緊接著,一縷濃郁的幽香飄入,令人如痴如醉。尚付問道這酒的香氣,覺得很親切。


  這氣味不正是庖正的女兒送來的美酒么?


  尚付一轉身,那酒氣撲面而來,頓時讓人心曠神怡,如痴如醉。


  倏地,尚付、翼王、翼后以及地宮裡裡外外的近侍都醉倒在地上,面容上是無法散去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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