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彌留之際
某旅遊小鎮。
短短六年時間，小鎮發展及其迅速，如今已經成了全國聞名的旅遊勝地。
柯懷期今天小學畢業了。
小升初已經完成，他已經順利邁進初一的校門。
十二歲的少年身形高挑，眉宇間帶著幾分悲天憫人的善意。
重要的是這孩子人品好，學習成績也極其好。
家世，更好。
來這裡旅遊的，不少人都會去古宅周圍走一圈，許多人更是去拍照打卡。
明明只是私人房屋，卻成了網紅勝地。
如今這幾年小鎮地價飛漲，本就是那小鎮最大的宅子，如今更是值錢了。
據說，是柯氏的一筆投資。
許多人都讚歎那剛剛成年的柯氏少主眼神毒辣。
「期哥兒上初一了啊？你這孩子成績這麼好，你爸爸又有錢，怎麼不去外面念書啊。別浪費了你的天分啊。」剛放學出校門，便遇到來送午飯的家長。
這所學校是寄宿學校，但柯懷期進學校就見了校長不願住校。
校長也沒強求，誰都知道，這孩子父親身體不好，如今更是到了彌留之際。
「我想在這裡陪父親。」柯懷期淡淡笑了一聲，語氣更是爽朗。
看著這孩子一路跑遠，身後的家長才幽幽的嘆了口氣，或是嫉妒越是同情的說了一句。
「我要是這孩子父親，我就死了算了，免得拖累了孩子。這孩子每天早晨都要做了早飯才上學，中午在學校食堂打了飯，三伏天和下雪天都要狂奔送回去。深怕飯涼了。一年到頭就沒吃上一口好飯。」
「誰說不是呢，他家那老頭就是個拖累。你們是沒看到，我上次送菜進去，那老頭瘦的跟皮包骨頭一樣。現在眼睛都瞎了。」
「真是可憐。那麼大宅子就一個十二歲孩子住，多可憐啊。就是不知道誰能收留他，我聽說那個孩子只有個姐姐了，六年了也沒來看過一次，想來關係也不好。」幾個人湊在一起議論。
自從白衣搬來之後，他們便一直處在話題的中心。
懷璧其罪。
白衣從一開始就沒掩藏過自己的富有，他也不願兒子吃苦。
但他病的病，孩子小的小，等他撒手人寰之後，不少人都在擔憂柯懷期的將來。
這麼小，肯定是要送人收養的。這麼大宅子如今價值上億了，進孤兒院那是不可能的。
他得有個監護人。
這會太陽大，柯懷期一路小跑回家時，已經滿頭大汗了。
懷裡的飯依然還是滾燙的，三兩下開了門朝著父親的屋子裡走去。
屋子裡那股藥味兒經久不散，父親彷彿知道他給自己敷藥，但是已經並不在意了。
父親坐在輪椅上，坐在窗前。
「外面又下雨了吧？你又冒著大雨給我送回來。身上都要淋濕了。」白衣聲音滿是滄桑。
柯懷期愣了一下，看向外面的烈日。
「嗯。沒事，我帶了傘。」父親已經出現了幻聽了。
白衣兩眼無神滿是空洞，接過飯菜便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這六年，辛苦你了。」白衣吃著飯突然開了口。
柯懷期心裡微微一抖：「父親，我不辛苦。是兒子強留著你，是你辛苦。我去給你敷草藥……」眼淚要下來之際連忙快步出去了。
等他再次回來時，白衣竟吃完了飯。
「不要再給我敷了。這六年來，你天天回來送飯，趁我睡了敷藥，父親都知道。」白衣聲音緩慢，帶著無法忽視的嘆息。
柯懷期低著頭，手輕輕抖著，卻依然不停的纏上去。
「不，不。不能停。」聲音有幾分抽噎。
「我的身體我知道，沒有用了。一切都沒有用了。父親不能再陪伴你了。我只恨，自己做了太多錯事，連陪伴你長大的機會都沒有。」白衣劇烈的咳嗽，咳得喉嚨里都是血跡。
但想到兒子還在跟前，又全都吞了下去。
鼻翼間全是血腥味兒。
「有用的，有用的。」柯懷期的手還在抖。
白衣突然拉住他，睜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個大致輪廓，兒子的模樣都看不清了。
滿是褶皺的手抓著他，抓的死緊，將他拉起來。
雙手在他臉上撫過：「讓我看看你的模樣吧。我會一直記得你。你是……我最珍愛的寶。」從出生便一直養在身邊，全都是他一人養大。
「不，不。我還小，我還要監護人。我沒有你過不下去的，我過不下去的。我還小，我才剛剛上初中，你再陪陪我。你再陪陪我。我從小沒有母親，只有你。你再陪陪我。」柯懷期滿是祈求，臉上還帶著不曾褪下的稚氣。
白衣心頭劇痛，如果，如果再重來一次，他，他一定會好好做人。
「你能過的，父親知道你。你會自己做飯，你會自己打理家裡，你會自己交學費自己規劃未來，你這六年什麼都已經會了。父親很放心。」白衣拉著他，卻只摸到他滿臉的淚。
心尖尖刺痛的他難以呼吸。
他以為自己能坦然的離開，能坦然的放下孩子。可直到真的到了時間的盡頭，卻發現自己依然放不下。
柯懷期低低的哭泣，那壓抑的哭聲聽得白衣渾身發疼。
他捨不得啊，他捨不得這個孩子啊。他還小，他真的還太小了。
「你現在不欠任何人，該還的，都由父親來。」你若是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父親該如何悲哀，如何愧疚。
「錯的是我，餘下的罪孽也該由我償還。」
白衣渾身痛的發抖，柯懷期死死抱著他，依然都不能減緩半點疼痛。
「這，這是父親的所有家當。你，妥善保存。」白衣很早便知道自己熬不過今日，早早便將所有東西準備好了。
穿的是阿音給他買的衣服，吃的是孩子帶回來的飯菜。懷裡抱著的是心愛的孩子。
柯懷期哭的不能控制不住自己，即便是早知道這一天會來，可依然控制不住的想要奢求更多。
「我能看見了，我又能看見了啊。」白衣突然眼神一定。
捧起兒子的臉，仔仔細細的看著他。
柯懷期看著父親眼裡的倒影，父親渾濁的眸子里清晰地印著自己的倒影。
父親在笑，他卻渾身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