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說完,便有童子遞來兩個條子。
上面是患者的病例。
「昨夜開始,間歇性疼痛,疼痛位置相同。而後痛感逐漸加強,湯藥無用。」
圍觀群眾看著患者疼痛難忍的樣子,都默默祈禱自己不要患腸癰。
腸癰在現代有個很常見的說法,那就是闌尾炎。
古時,醫療水平不發達,闌尾炎作為典型且多見的病症,跟疑難雜症劃為一行,很多時候還會疼死人。
而在現代,只要手術切除闌尾就行了。
陳同仵作多年,對人體每一寸組織器官瞭若指掌,江小川傳給了他許多外科醫術的理論,對他來說切除個闌尾應該不在話下。
陳同有些激動:「老師……」
江小川搖了搖頭:「他闌尾炎疼痛如此厲害,想來病得不輕。貿然手術,可能會要他的命。」
這個時代可沒有青霉素,這病人闌尾發炎,感染風險極大。
製作青霉素雖然不說完全需要現代技術支撐,但其工藝極其複雜繁瑣。
想要在這個時代研製出有效果的青霉素,難度不小。
他可不希望陳同為了掙一個士大夫的名頭,把人弄死了背上人命債。
還是讓濟世堂來治吧。
張儀略微沉思一下,哈哈笑道:「區區腸癰何足掛齒,我這有劑清腸湯可解。」
說完,張儀便吩咐葯童煎藥,不多時葯煎了上來。
陳同拱手道:「張先生,我可否嘗一嘗。」
患者如此疼痛,張儀能如此信心滿滿,定有奇葯在手。
古代醫生都有秘方,秘方對於一個醫生價值關係相等。
秘方秘就在他神秘之處,雖然陳同是同行,但不怕他嘗。
張儀爽朗的揮了揮手:「陳仵作,儘管嘗。」
「我已經不是仵作了。」陳同臉上不好看,這張儀分明是借自己曾經的職業故意奚落他。
在大梁,常年跟屍體打交道的仵作,是十分低賤的職業。
張儀拍了拍額頭:「老夫搞忘了。陳大夫莫怪。」
陳同也不跟他多做糾結,取來一根乾淨的木勺,蜻蜓點水沾了一點,隨後在舌頭上碰了碰,頓時一臉吃驚。
江小川見他如此吃驚,也十分好奇,取來一個木勺試了試。
只是一滴,便感覺舌頭髮麻,味澀。
「陳同,管好你的葯童,哪兒有葯童跑來試藥的?」太醫院的官員見江小川也跑上來試藥,頓時出聲呵斥。
堂下鬨笑一團。
張儀笑道:「陳大夫這葯童好沒規矩,欠管教。既然是太醫院,就得按太醫院的規矩來辦,該打手心。」
葯童是醫院的學生,江小川試藥的行為會被視為逾越。
湯藥這種東西,任何一絲,量,時辰,火候,水分,都得完全按照先生的指示來,任何一個不加約束的行為,都可以視為逾越。
聽到其他人竟然把自己的老師當做葯童,陳同尷尬的要死,江小川無所謂的擺了擺手。
太醫院的人立馬把戒尺遞給了陳同。
江小川覺得打兩下也無所謂,別讓陳同為難就行。
於是就把手掌攤開了。
但是陳同哪兒敢打江小川,那可是對恩師的不敬。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打又不行,可謂是騎虎難下。
陳同舉著戒尺,思前想後,一籌莫展。
忽然,就在這萬般為難之際,他腦中靈光一閃,想了一個兩全之策。
念及此,陳同就自己舉起手來,打了自己兩下,看的周圍的人目瞪口呆。
陳同道:「我替他受罰了,此事揭過。」
陳同這麼一手,在別人看來,簡直是就是仁義之師啊。
竟然自己替學生受罰。
不少人都給了讚許的眼神。
張儀本來想藉此奚落陳同,沒想到陳同藉此裝了一了比,便覺得無趣。
倒不是張儀跟陳同有仇才故意如此,而是因為兩人此時是同場競技,關乎到誰得士大夫稱謂。
一旦當了士大夫,便有了去御藥房當御醫的資格。
御醫是這個時代,醫生唯一晉陞的仕途啊!
就算沒有士大夫稱號,但張儀代表著濟世堂,如果在這裡輸給一個仵作,那濟世堂名頭,必然會蒙羞。
陳同都自己打自己了。太醫院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麼,此事作罷。
試完葯,陳同和江小川坐了下來。
江小川問道:「有什麼發現?」
陳同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通仙散……」
通仙散?
那不就是傳說中的麻藥嗎。
「難不成打算用麻藥控制疼痛?」
陳同點了點頭:「也不儘是。除了通仙散還有些清血毒消炎的草藥。應該是想以通仙散控制疼痛,其他的藥物作為輔佐。若無意外,應該能治。」
闌尾炎雖然不能自愈,但也不是說絕對會死人,如果能控制下來,加上身體素質好的話,也能逐步控制住。
江小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們且先看看吧。」
這煎好的葯,太醫院也要一一試藥,覺得無誤,才會給患者服用。
試藥結束。
喂葯環節,所有人都十分期待。
葯童將患者扶起來,張儀道:「一口喝盡,一刻鐘便有效果!」
患者早就迫不及待了,喝了一口,又麻又苦。
「什麼葯,這麼澀。」
張儀規勸道:「良藥苦口,喝完。」
患者求醫心切,只得一口氣喝完。
剛一口氣喝下去,患者覺得下腹一陣劇痛傳來,胃部便開始痙攣,一口氣全吐了出來。
「這……」
張儀被噴了一身,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命葯童再取一碗來。
江小川搖了搖頭:「闌尾疼痛加劇引起了嘔吐,這患者怕是很難再喝下東西了。」
又端來一碗,患者只呷了一口,就又開始嘔吐。
隨後倒在地上,縮著腳滿地打滾,痛的哇哇大叫。
這不怪葯苦,確實是闌尾疼導致了胃痙攣。
這太醫院的人都嚇到了。
這是要出人命的節奏。
「看來有穿孔的跡象了!」陳同吸了口涼氣,根據經驗再結合江小川傳授的知識而做出了判斷。
如果等到了穿孔再做手術,那這患者真有生命危險了。
陳同意動了,他想替患者做手術。
這些年由於腸癰死的人他也解剖過不少,知道其內部情況。
江小川十分猶豫。
他雖然也同情患者,但在沒有青霉素的情況下動手時太冒險了。
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太醫院的人著急的滿頭大汗,朝著陳同問道:「陳同,你可有法!?」
張儀哼聲道:「我都這樣,他能有什麼好辦法?各位太醫院督官,你們也看到了,我這藥劑治療腸癰向來都是藥到病除,是患者不配合,怨不得我。」
陳同深深吸了口氣便站了出來:「腸癰發作,是因闌尾病變導致。闌尾在我們人體作用不大,只需要將之割除,便可治癒。」
此言一出。
如寒風驟至,諾大一個太醫院院館內,一時間寂靜無聲。
連患者都被驚似乎忘記了疼痛。
「哈哈哈!」
霎時,全員鬨笑一趟。
把人肚子裡面的東西,割掉,就能好了?
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在這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連剃髮都視為不孝的時代。
更別說開膛破肚這種事情了。
肚子都割開了,人還能活嗎?
他作為一個仵作,對人體的認知,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所以這個「手術」他很信服,也篤定他能挽回一些曾經不可能挽回的生命。
正所謂,順應時代潮流。
手術理論,還太過超前。
像這種沒有人能接受的場面,也是陳同早就預料到千次萬次了。
陳同低下了頭,像失敗者一般重新坐了下去。
江小川拍了拍他安慰道:「沒關係,這一天只是晚到一些而已。」
太醫院督官無語:「陳同,你身為大夫,竟說出這種天方夜譚,謀害性命的想法。我們太醫院覺得你不適合做郎中,更適合做仵作!我們太醫院決定摘掉你郎中的身份。」
此言一出,陳同只得無奈,甚至是流露出了苦笑。
沒得士大夫不說,還弄丟了郎中身份。
看來以後真的只能去當仵作了?
其餘看客皆是幸災樂禍。
像看白痴一樣看著陳同和江小川。
一便掃視,一遍指指點點。
太醫院督官揮了揮手,示意安靜,高聲宣佈道:「本次太醫院士大夫選舉,歸濟世堂,把患者抬下去吧。其他無關人員都散了吧。」
之後,太醫院便將士大夫的文書,和象徵身份的一面玉牌給了張儀。
濟世堂一眾,高興的不得了。
見事情已成定局,看客們也紛紛打算散去。
張儀老臉滿是春風得意。
「等一下!」
就在葯童要把患者抬走時,那患者高聲叫了一聲。
眾人一愣,旋即紛紛看了過去。
只見那個患者,面上滿是汗水,嘴唇都已經發烏。他忍著劇痛,指著陳同:「把我肚子里那個什麼闌尾割掉!」
這!
此言一出,全場一片嘩然。
陳同原本暗淡下來的目光頓時明亮了起來。
太醫院督官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督官道忙道:「開膛破肚,不是兒戲!我太醫院不會允許別人這麼做!」
患者猛的一拍地面:「你們沒看到我都痛的要死了嗎?既然有人能給我治,那就儘管來治,治不了,死個痛快也好!」
江小川快步走到患者面前,鄭重道:「你可想清楚,此番不亞於九死一生。」
患者慘然一笑:「我現在巴不得立馬死,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在場這麼多人可以見證,我是自願的,我死了跟你們也沒關係,儘管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