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重九宮變(十)
靖嶽手持兩把尚方寶劍,其中一把是擒拿曹文時繳獲的“憫生成仁”,也是姒虞的信物佩劍。
就在所有人為相國哀歎的時候,姒虞忽然一把奪過“憫生成仁”拋給了宇文正欽,寶劍被他抓穩穩的在手中,變化就這一刻發生。
嚴高達的刀還未落下,劍鋒已然刹那間劃過他的咽喉,在他倒下的同時,宇文正欽也割了他的首級下來,嘩嘩淌血。
“相國威武,揚我秦威!”
朝天門一陣歡聲雷動,響徹天空。
宇文正欽手扶禦劍跪在地上重重地喘息著,傷痕累累的盔甲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他搖搖欲倒的身軀,也無人敢上前攙扶。
姒虞揚聲道:“此次你平叛有功,挽救我大秦於亡國危難,你所犯之罪,朕本應該予以特赦,但你三番兩次折辱於朕,朕不殺你難以立威!”
全場鴉雀無聲,隻有相國府仆人的哭聲伴著姒虞的清冷話語:“當年朕答應過母妃,讓你死的有尊嚴,你手裏這把劍名為憫生成仁,是朕特地為你打造的,你自戕吧!”
宇文正欽異常平靜,道:“謝皇上賜死!”
姒虞看著這位末路梟雄,風光了半輩子,可是到頭來連一個求情的人都沒有,忽然有種兔死狐悲的哀傷。
這便走到他麵前,低下身子,姒虞輕聲問:“老賊,你能不能告訴朕,為什麽你可以讓朕恨之入骨,卻不忍心殺你!”
宇文正欽依然是那麽平靜地注視著姒虞,微微一笑:“皇上會知道的!”
說罷,他橫劍過頸,憫生成仁。
在宇文正欽倒下的那一刻,姒虞心裏仿佛一座大山頃刻崩塌,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不想讓這具傷痕累累身軀傾倒在自己麵前。
但他終究是塵埃落地,大灘的血從盔甲下麵流淌出來,入眼觸目驚心,就像從自己身體裏流出來的血似的。
姒虞莫名驚怒霍然起身,鳳眸冰冷地看向相國府一派黨羽,寒聲道:“把這些亂臣賊子統統拿下!”
保皇派大臣急忙跳了出來,立刻與這些違君之臣劃清界限,文閆拍著胸脯暗自慶幸,虧得自己沒有上錯賊船。
李元平、尚書令等數十位大臣就被禦林軍拖了下去,知道事已至此,連求饒都覺得多餘。
偏偏楊修在那掙紮大喊:“皇上,繞臣一命啊皇上……”
姒虞看見他的嘴臉便怒火衝上心頭,恨聲道:“把楊修這個狗賊給朕千刀萬剮,吊屍三日,以儆效尤!”
楊修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皇上,臣求一死,臣求痛快一死啊……”
姒虞從護臂取了一份錦帛,直接甩給章衝:“你照這份名單拿人,日落之前務必擒拿到案!”
章衝扶刀而跪:“臣遵命!”
然後他便率領了怡安的“地”字營禦林軍,興師動眾地捉拿反賊去了。
姒虞看看宮門外議論紛紛的百姓,就把玄郎詔了過來:“此次平叛有功之民,免賦三年,戰死者賞金一兩!”
玄郎回到百姓麵前,大聲宣達聖意:“皇上恩旨,此次平叛有功之民,免賦三年,戰死者,賞金一兩!”
百姓們嘩然炸開了鍋,免賦三年對窮苦人家已是天大的恩賞了,戰死者的撫恤也是五品武將的待遇,連連磕頭不迭,一通感恩戴德之後便被玄郎遣散了。
姒虞隨即把天子授璽交給了靖嶽:“有勞你去趟平陽關,如果戴元龍不肯投降就擒,就地斬殺,朝廷這十幾萬軍由暫時你接手!”
靖嶽盯著那塊金印,有所意會,沉聲說:“好!”
姒虞沉吟著,慢慢說道:“還有,讓金陵王在平陽城外安營寨紮,無旨大軍不得進城,以免民心不安,就說朕今夜要在朝天門大宴百官,請他務必到場赴宴!”
靖嶽應道:“知道了!”
雷總管和玄靈兒這時也走了過來,看見皇上凰體無恙,仍忍不住一陣關切,問長問短。
姒虞吩咐他們二人道:“盡快把皇宮清理幹淨,朕要在天黑前感受到重陽的氣氛!”
, 此刻“凰”字營叛亂的禦林軍仍有一萬多人,已經被收繳了兵器,跪在宮門西北角的空地上,由龐龍所部負責看押。
龐龍遲疑了一下,不禁問了一句:“皇上,作亂的這些禦林軍應當如何處置?”
姒虞反問一句:“金菊是什麽顏色?”
龐龍不明所以,但還是恭敬地回道:“回稟皇上,是金色的!”
“可是,朕想看紅色的金菊!”
在場剩下的大臣們愣在當地,倒吸一口冷氣,金菊不可能開出紅色,除非用血染紅,眾人不自禁地向那一萬禦林軍瞄去,眼裏都是悲哀。
姒虞淡淡地吐出這句話,走過曹武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輕諷道:“你以為你是皇位而生的,但其實你是為皇位而死的!”
說罷,她一身輕鬆地向楓沐走了過去,溫情地聊了幾句話,就命人把楓沐送回長寧殿休息了。
金陵王大營。
姒嶽接過童摯遞來的一片簡書,見上麵隻有四個字:“大勢已定!”
他意味深長地問了童摯:“皇上身邊還有多少人馬?”
童摯不假思索地回道:“探子沒有交代!”
“再去探,探清楚回報本王!”
童摯迷惑不解:“王爺,皇上大事已成,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了罷?”
姒嶽隻道一句:“難說!”
童摯跟上去請示:“那我們的大軍是不是要入關!”
姒嶽誌在必得:“不但要入關,還要入京,現下京師防務空虛,本王當然要進城去護駕了!”
他走出幾步,忽然問:“你說,皇上會讓誰來接手平陽關呢?”
童摯脫口而出:“那還用說,當然是章衝了!”
姒嶽張揚笑出聲來:“本王猜想也是,皇上身邊能帶兵的人,恐怕也隻有本王借給他的這幾員猛將了!”
平陽關。
“金陵兵撤下去了!”一名士兵在城頭雀躍歡呼。
眼看暮色降臨,漢陽皇宮的烽火台也熄了,對麵的金陵軍營並沒有升起灶台,一切看起來都那麽詭異而平靜。
戴元龍在這裏堅守城池,也不知相國那邊如何了,正擔憂著卻見一個黑色苗條的身影走上城頭。
女子取下麵上的黑紗,禮道:“小女子鐵蓮見過將軍!”
戴元龍笑道:“原來是鐵侍郎的千金!”
鐵蓮遞出一個小巧精致的茶盅:“相國生前有過交代,將軍堅守平陽關至日落便可棄城離去,皇上會派人來接手平陽關防務!”
戴元龍接過那枚信物,神色一痛:“不必了,相國生前待我不薄,我願追隨相國而去!”
鐵蓮輕輕一禮,徑自離去。
靖嶽率眾家仆來到了平陽關,城內百姓已經逃的差不多了,到處都是燃燒過的房屋,一片戰後景象。
他們一路而來,守城軍士仍沒有放棄守備,但見尚方寶劍也就不再多過盤問,把他們帶到了都護府。
此時戴元龍正對一眾將領布置夜間城防的各項事宜。
靖嶽亮出了天子授璽:“戴將軍,在下奉女帝之命,前來接替平陽關防務!”
戴元龍隻是點了點頭:“閣下稍等片刻,容本將布置好宿防軍務,即刻交接兵權!”
靖嶽見他非但沒有棄城逃命,明知大禍將至還在盡忠職守,心中甚是欽佩,肅然起敬。
戴元龍交代了一通之後,這才卸下甲胄麵對了靖嶽:“閣下,這便將戴某拿了吧!”
眾將士默然,麵無表情全都望著靖嶽,眼神裏既悲痛又無奈。
靖嶽卻將自己的尚方寶劍贈給了戴元龍:“這把禦賜之劍,應該可以保全將軍的性命!”
戴元龍心頭震蕩,急道:“我和閣下隻不過一麵之緣,閣下不吝厚贈,我愧不能收!”
“將軍可以自行離去,也可以去向女帝請罪,在下不會為難忠義之人!”
靖嶽把授璽交給了靖天保管,也不理會戴元龍的去留,領了一隊人馬就去金陵大營了。
金陵大軍正在忙著拔營,帥帳之內坐了好幾位軍機幕僚,絞盡腦汁地為金陵王獻計獻策,準備趁朝廷震蕩之際扶持太子登基。
軍機參讚蔡縱說道:“王爺,現如今權臣已倒,正是人心動蕩的時候,此時不能猶豫!”
姒嶽輕輕一歎:“本王就這麽一個皇妹,真要動起手來,於心不忍呐!”
楚棘道:“皇上現在年輕有為,世子尚在年幼,等皇上駕崩隻怕還要數十年,王爺切不可因為一時心軟,白白錯過了這個大好時機!”
其實眾人都清楚金陵王也在打著自己的算盤,隻是想在人前樹立一個仁德的形象,於是眾人便抬舉地勸道:
“再者說了,王爺您宅心仁厚,皇上就是退了位,那也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不比一般的皇親國戚!”
姒嶽不自覺地露出笑意:“為了我大秦,本王也隻……”
他一個“好”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從外麵走進來的童摯打斷了:“啟稟王爺,海涯劍閣少閣主靖嶽求見!”
姒嶽皺眉:“怎麽是他!”
“看來金陵王不歡迎在下!”
靖嶽已經走進營帳,對這位初次謀麵的義弟很是冷淡,話語也帶了幾分冷漠。
姒嶽急忙起身,笑容親切寒暄起來:“怎麽會呢?我可是一直惦記著義兄呢,今日一見,果然少年英雄!”
他輕輕一擺手,在場眾多幕僚紛紛施禮,退了下去。
靖嶽不是虛與做作的人,這便說道:“在下方才見貴部大軍正在拔營,敢問王爺是想退兵,還是另有所謀?”
“這個……”
姒嶽見他問得這樣坦白直接,支支吾吾想要敷衍過去:“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份,叫我姒嶽就可以了!”
他示意道:“坐吧!”
靖嶽落了坐,聲音卻毫不放過他似的:“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這個……”
姒嶽作出一臉憂慮,親自倒了杯茶:“京師叛賊餘黨尚存,我是擔心皇上的安危!”
靖嶽低頭喝著茶,隨意道:“你這番話說出來漏洞百出,就算大軍入城維安,至少也要等皇上的旨意,何況平陽關屯兵十三萬,他們會讓你入關嗎?”
姒嶽暗自惱火,這位義兄真是江湖脾氣,說話連一點情麵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