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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大忠似奸

  深夜的相國府禦書房內的燈還亮著,從書房內陳詞激烈的談話聲一陣陣響起,隱隱有脅迫之意。


  “皇上如今要除掉我們,這已經不是你相國一個人的生死,難道我們就等著束手待斃嗎?你要拿不定主意,我們隻好先下手了!”


  說話的是刑部侍郎楊修,若在以前他是決然沒有膽量這般咄咄逼人的對宇文正欽質問,但現在朝不保夕的時候也顧不得什麽了,何況有曹武這位禁軍右都統在背後撐腰。


  曹武也起身而道:“相國,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皇上把宮裏的門檻都鋸了,連日趕工打造軍械,她還在宮裏建了一座烽火台,我們再不動手就要措失先機了!”


  宇文正欽依然坐在上首,滿堂心腹黨羽都在望著他,已經沒有了以往的威勢,默然不發一語。


  他親手扶持起來的嬌柔軟弱的女帝,如今正勢均力敵地和他做著抗爭,他親手提拔的親信,此刻正逼迫他做最艱難的決定。


  在這些人之中,隻有鐵丐和龔長功從始至終都沒有表態,卓汾偶爾會為相國說上幾句話,但作用卻不大,根本無法安撫情緒激動的眾人,似乎也隻有這三人才能體會到這位權者的難處。


  眾人見相國不說話,各自相互看了看,隻聽太府寺卿李元平出言道:“相國,下官說句冒犯的話,該不會是皇上給了你什麽承諾吧!”


  繼而他站了起來,說話聲音也大了些:“皇上保你不死,卻要將我等趕盡殺絕,下官沒有猜錯吧!”


  宗正寺卿霍青山毫不客氣地道:“相國你是老糊塗了,就因為有我們這些人,皇上才懼你三分,如果我們性命保不住,隻怕你死的更慘!”


  “你大膽!”


  龔長功暴喝一聲,起身怒斥道:“相國平日待你不薄,你怎麽能這樣對相國說話!”


  楊修忽地冷笑幾聲,冷冷道:“怎麽,你想窩裏反?”


  霍青山也並沒有被這位禁軍都統嚇倒,雙眼緊緊盯著相國道:“本官雖然官微沒有分量,卻也不是宇文護那般任你宰割!”


  “夠了!”


  一聲大響,卻是宇文正欽一掌拍在手邊茶幾之上,滿臉怒容道:“你們說夠了沒有!”


  眾人心中震蕩,又從這位權者身上看到了昔日威嚴,隨即退了下去,不敢造次。


  卓汾再次出言安撫道:“諸位大人不要激動,皇上那裏抱成一團,我們更不能亂了陣腳!”


  楊修哼了一聲,斜眼看去:“卓大人,卓司馬,你蛇鼠兩端,隻怕早已給自己找好後路了吧!”


  朝臣雖然不清楚宮內發生的事,但曹武乃內廷禁軍都統,昨夜卓汾在宮內露了麵,早已有人向他稟報了這件事,他又將此事告訴了楊修等人。


  現在眾人又把目光紛紛盯在卓汾身上,不時朝宇文正欽望上幾眼,暗自猜測起來,究竟是卓汾自己投靠了皇上,還是相國授命,讓他跟皇上密謀把自己這些人除掉?

  卓汾無法辯解什麽,任由眾人猜測紛紛,一種不信任的情緒在書房內蔓延開來,大家在相互猜忌中,相國府的勢力已經分裂成兩派。


  一派以楊修、曹武為首,攜霍青山李元平等人為自保派。


  一派仍以宇文正欽為首,龔長功、卓汾、鐵丐四人不動聲色。


  宇文正欽看了看這些人,臉上怒容過了半晌方才緩緩退去,沉吟了一下,道:“卓司馬是老夫派去皇上身邊的,皇上一開始想用卓司馬反間老夫,老夫便將計就計,讓卓司馬來反間皇上!”


  眾人聞言吃了一驚,再去看相國的目光中都帶了一絲敬佩,原來相國並沒有舍棄他們,也沒有坐以待斃。


  霍青山當先慚愧地說道:“相國英明啊,這麽說來,倒是我等猜忌了相國和卓司馬,慚愧啊!”


  卓汾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神色複雜,隻有他自己清楚事實並非如此,但相國還是出言為自己解圍,現在便是連他也看不透這位相國大人了。


  眾人紛紛為自己方才的頂撞而賠禮,繼而追問相國可有良策來化解這殺局。


  “明日,老夫會在朝天門設宴,請君入甕!”


  楊修眼睛一亮,眉頭也微微上揚,笑容就愈燦爛起來,麵露急切:“請相國明示!”


  宇文正欽看似隨意地向眾人輕輕一瞥,隨後壓低聲音道:“眼下金陵大軍鋒芒受阻,我們再破了皇上的布局,讓她君威掃地,幾年之內她也難有作為!”


  卓汾也道:“隻要皇上安然無恙的掌握在我們手中,縱然太子在立,他也隻是太子,坐朝之君尚在,豈容太子稱帝!”


  眾人點頭稱讚:“相國所言極是,其實我等並沒有加害皇上之意,此間之事,一切全憑相國主持!”


  宇文正欽狀似疲乏地將身子向後一仰,眾人見狀,趕忙起身告辭。


  鐵丐和龔長功走在一起,刻意與楊修等人保持著一段距離,經過剛才那一場爭執,仿佛已經看透了這些人貪生怕死的嘴臉。


  龔長功神色鄙夷不屑地說道:“這些個小人,忘了相國當初是怎麽對他們的,大難臨頭了,隻顧保著自己!”


  “官場中人,又能有幾人如將軍這般有情有義呢?”


  鐵丐話音落下,管家已經快步追了上來:“鐵大人留步!”


  “老爺還有些吩咐,請大人前往書房相敘!”


  鐵丐連聲應著,心裏已經想到相國剛才那番話不過是安撫眾人的權宜之計,便轉頭對龔長功道:“將軍,明日變數莫測,多保重吧!”


  龔長功也流露出幾分赤誠,參拳道:“大人多保重!”


  書房之內隻剩下宇文正欽和卓汾。


  氣氛有些沉靜,卓汾心緒難安幾次想張口說話,但宇文正欽隻是擺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他的背叛,無需多言。


  等鐵丐回到了書房,宇文正欽才在他們二人麵前露出真正的疲憊,頹然地靠在椅子上,摩挲著額頭如刀刻一般深的皺紋。


  仿佛又是許久的沉寂,才聽他歎息道:“他們鼠目寸光,看不透這局中之局,老夫現在所能依仗的,也隻有鐵大人和卓司馬了!”


  二人麵色動容,靜待相國吩咐。


  宇文正欽看向鐵丐,溫聲道:“鐵大人,你回去準備準備,帶著家眷去避禍吧!”


  鐵丐眼眶一熱,悲腔痛呼:“相國,鐵丐不怕死啊!”


  宇文正欽走到鐵丐麵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暗含托付地道:“老夫誰都可以不保,但唯獨不能不保你鐵大人,你得活著,因為皇上需要你!”


  “相國……”


  鐵丐澀聲說不出話來,這個人背負竊國之賊的惡名,結黨篡政架空君權,一言一行決定朝廷動向,直到今日方知大忠似大奸,相國是個忠臣啊!


  宇文正欽重重拍了拍鐵丐的肩頭,微垂雙目,略有不甘道:“老夫已經老了,不能再輔佐皇上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並不是皇上無情,是老夫的報應!”


  “是報應啊……”


  鐵丐艱難地說道:“相國放心,臣會苟且偷生,竭心盡力去輔佐皇上除掉無垠城這個大患!”


  宇文正欽欣慰地笑了笑,緩緩轉過身子,負手望著牆壁上一個“忠”字,久久不動分毫。


  鐵丐走到門外,霍然轉身,向著這個擎天梁柱一般的背影拜了三拜,才大步流星地離開。


  半晌之後,宇文正欽忽然道:“卓司馬,皇上跟李嬰相比,如何?”


  卓汾心頭大震,看來相國不光知道自己是皇上的人,就連自己為周國效命也摸得一清二楚,這份洞察力當真驚人,暗諷自己這個細作太失敗了。


  卓汾沉吟良久,擲聲道:“皇上年輕氣盛,行事心浮氣躁,不計後果,但好在她殺伐果斷,有不遜色您的深謀遠慮,若與嬰公主相比,平分秋色!”


  宇文正欽聽後忍不住放聲大笑,那笑聲裏既有欣慰,又極是自得,張揚灑脫。


  在卓汾看來,此刻宇文正欽已不見沉鬱的悲悵,自己這番話就好像在誇獎他的女兒一般開懷大笑。


  再往下麵,卓汾不敢再深入去探究了,見相國沒有什麽吩咐,就告辭了。


  管家送走了卓汾,空蕩蕩的書房裏就隻剩下了相國,他跟了老爺幾十年,全部的心血都凝結在這座府邸,早已經知心知腹,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座權傾朝野的赫赫府邸,竟在一朝失了勢。


  月格爬滿窗子,宇文正欽伏在案幾上,展開一卷錦帛,研墨提筆,掌握無數人生殺大權手的僵在半空,竟有些微微顫抖,幾經思慮卻無從下筆,任由筆尖凝出一滴墨,凝而不落。


  管家掌燈走過來,為了這間昏暗的書房裏添了點亮,也不去打擾老爺,靜靜地恭候在一旁。


  沉靜的時光悄悄地流逝,夜越漸深沉。


  宇文正欽像是又把數十年的宦海沉浮經曆了一番,心中感觸很深,是什麽樣的初衷致使父女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他胸臆激憤的感情如江河奔瀉,一氣貫注,幾滴渾濁的淚已然灑落,筆鋒沉穩寫了幾個字:


  “虞兒吾女,見書如唔……”


  宇文正欽老淚縱橫,顆顆淚滴在犀利的筆鋒書寫之下,一個驚天的秘密初見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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