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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子氣節

  姒虞還未走進星月樓,便聽見一陣錚錚的琴聲,激烈處好似山崩地裂,柔處又似月下花前的離索憂愁,忍不住令人心生悲戚。


  她初聞那琴音,恍然一驚,這首曲子竟是出自“秦時浣月”中最悲壯的一篇“生死相隨”,姒虞壓住心頭疑惑走了進去,入眼一抹幽幽倩影,琴聲戛然而止。


  撫琴女子二十六七的年紀,麵容冷豔,此女封號天山帝姬,李嬰,齊王李闖遺孤,年幼時被秦禦龍騎大將軍雪綸嶽救下,並收為義女,後被接回皇宮育養,輔佐周天子李瀟奪得太子之位,智謀過人,深得周天子信任。


  李纓隻見一個纖細的身影,銀線繡工的衣袍,玉帶紙扇,秀美絕倫的容貌,顧盼之間,流露出攝人神采。


  雖然知道姒虞此來是有求於己,不過人家畢竟是位天子,出於禮數,李纓欠身施禮:“李纓見過陛下!”


  姒虞也還禮道:“纓公主殿下免禮,朕雖為天子,但來到貴國便為異客,還請殿下恕朕冒昧,不請自來!”


  李纓親自斟茶,笑道:“本宮未曾想陛下竟然穿越蠻族割據之地,來到了我大周京師,想必這一路上,一定有過許多驚心動魄的事吧!”


  姒虞想起這一路艱辛,眼裏沒有情緒,淡淡笑容:“朕不想讓人知道行蹤,所以不得已繞了些彎路,至於凶險不凶險的,朕隻是可惜了那十八名為朕盡忠的護衛!”


  姒虞看似輕描淡寫的一番話說出來,令李纓心頭驚愕不已,一個女兒家以千金之軀身赴險地,身邊護衛皆盡殞命,隻活了她一人,這一路的凶險可見一斑。


  “陛下年輕英主,勇氣和膽量真令人欽佩!”


  李纓由衷地說道,同時也看出她處境已到了不惜性命的地步,換言之,這個時候無論自己提什麽條件,隻怕她都得答應。


  姒虞話語一轉:“現下北蠻異族勢力越來越大,等他們擄盡北方百姓,必定會向中原掠奪生存空間,十年之內,中原必有倒懸之急,朕此次涉險而來,正是希望貴國朝廷能看清大勢,與我朝休兵結盟,共拒北蠻!”


  姒虞這番話可謂說得十分巧妙,先提出一個危及到中原百姓亡族滅種的頭等大事,潛在意義就是把周國朝廷也擺在了危機之中,這樣一來,周國和秦國就勢必要聯手結盟,既然是結盟,那麽周國再幫助自己重掌朝綱也就理所當然了。


  “陛下說了這麽多,還不是希望借助我們的力量,幫您奪回君權嗎?”


  李纓也是極其聰慧的女子,又豈會看不出她話中玄機,當下開門見山,一語挑明了姒虞的來意。


  姒虞端起茶杯,已經看出周國朝廷雖知大勢,卻不願白幫這個忙,她索性直言:“既然如此,開出你的條件吧!”


  李纓櫻~唇一動,開口便道:“就以貴國龍城關作為交換,如果陛下同意,周國不再攻秦,至少十年,秋毫不犯!”


  姒虞冷道:“斷然沒有可能,朕希望你能明白,朕是帶著誠意來和貴國談判的!”


  李纓卻道:“陛下倘若不依,我朝就隻好將您扣押為人質,再向秦庭換取龍城關!”


  姒虞更清楚自己代表的是秦禦朝廷,丟了龍城關是小事,但搖尾乞憐卻未必能換來對方的同情,隻有贏得對方的尊敬,這場政治談判才有可能在公平的基礎上實現意義,因此她決不能有半分示弱,即便自己處境下風,也要做到不卑不亢。


  可是有時候,一個人的尊嚴和氣節,卻是需要用生命來證明的!


  姒虞麵色當即沉了下來,一杯還沒入口的茶水被她緩緩倒在地上,李纓看著她的舉動,隻見她猛然間,竟將那白玉茶杯拍碎在桌上。


  鋒利的碎玉,刺破白瑕的肌膚!

  姒虞掌心的血從指縫間流出,一旁的侍女見了都不禁震駭當場,尉遲舉更是護在了李纓身前,生怕這位秦國女帝會做出意料不到的事。


  “你該好好瞧瞧,朕除了這身錦衣玉帛,還有天子氣節,朕雖然貪生,卻絕不怕死,你想用朕作為人質去要挾秦庭,就拿朕的屍體去換你的龍城關吧!”


  姒虞憤然說罷,一甩衣袖,便向外麵走了去,門口的侍衛竟不敢阻攔。


  李纓提出以二十七城作為結盟的條件,也隻是為了試探姒虞的底線,倘若姒虞依了,她會再提出更過份的條件,可是她沒想到這位主子性情如此剛烈,當真報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心。


  她急忙起身,急聲道:“陛下息怒,且先留步,談生意也沒有一蹴而成的,何況是軍國大事,再說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嘛,皇上內外之事多仰仗於我,可是本宮也要對大周朝廷有個交代呀!”


  姒虞見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料想周國朝廷也不敢逼死自己,臉上薄怒才漸漸消散,又坐了回去,卻沒擺出什麽好臉色。


  李纓又吩咐人傳來禦醫為她包紮傷口,見她忍著痛都不皺一下眉,同樣身為女子,那份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堅強也讓李纓自歎不如。


  一個女子可以對自己狠到這種程度,那得多可怕啊,她對自己如此,對旁人又豈會仁慈?


  正在禦醫為姒虞醫治手傷的時候,尉遲舉接到部下稟告,轉而他又向李纓稟報:“長公主殿下,臣已派人搜查過那間房間,並沒有找到什麽曲譜!”


  李纓皺了皺眉,她是雪綸嶽的義女,自然清楚“秦時浣月”的價值,絕非幾座城池可以相提並論,這些年來她在秦宮的眼線四處打探,斷定此物傳到了姒虞手上,所以在請姒虞進宮的同時,她也派人去搜查了其下榻的酒樓,此刻聽到心腹稟報,看來這卷曲譜應該是藏在了姒虞身上。


  禦醫告退後,李纓見姒虞已經不生氣了,便迎~合著笑臉道:“陛下不生氣了,本宮還有一事想請教!”


  “說吧!”


  姒虞看著自己裹纏了醫布的手,神色平靜。


  氣氛有了緩和,李嬰拋開政事不提,信步而道:“襲月公主生前曾留下一卷曲譜,其中兵法韜略守正出奇,可定天下,敢問此譜是否為陛下所得?”


  姒虞不禁奇怪,她竟然知道自己得到了秦時浣月,還對此物如此清楚,既然推脫不過,隻好說道:“不錯,這卷譜曲確實傳到了朕的手上,殿下該不會再打這卷曲譜的主意吧?”


  李纓道:“這卷曲譜原是我義父雪綸嶽之物,義父待我有恩如山,如果陛下肯將此譜奉還,無論陛下有何請求,我都會全力相助!”


  姒虞恍然大悟,如果李纓所言屬實,她見過這卷曲譜也沒什麽稀奇,而此前她故意提了龍城關不過是試探罷了,那卷曲譜才是她真正想得到的東西,不過既然都說了得之可定天下,自己當然不會以此物來交換,否則即便達成盟約,也會為日後留下無窮的禍患。


  念及此處,姒虞緩緩道:“如此珍貴之物,朕擔心落入賊子之手荼毒眾生,已將它投炬化灰了!”


  “什麽?你竟然把它毀了!”


  李纓反應不可謂不大,倒不完全是為了曲譜的價值,這其中還有她對義父的念想。


  姒虞把她的反應看在眼中,隻淡淡道:“朕這樣做,隻是把它藏在了更安全的地方,就在朕的心裏!”


  李纓一開始便沒把姒虞看做等閑,對她的話雖然抱有質疑,卻又不敢不信,試想她已抱了決絕之心,那麽曲譜說不定就真的被她毀了。


  那麽,她就是這世上唯一看過此譜的人,一卷活的《秦時浣月》。


  “陛下請隨我來!”


  李纓在親隨的簇擁下瞪上了樓梯,姒虞不知道她又打什麽主意,隻得跟了上去,一行人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終於爬上了星月樓的樓頂。


  高處不勝寒,一陣夜風吹來,姒虞不禁打了個冷戰,她強做鎮靜地望著遠處,望著燈火輝煌的整座祁山州城。


  “好風啊,朕此刻站在這裏,便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朕的腳下了!”


  李纓道:“陛下說的好,風從虎,雲從龍,龍虎英雄傲蒼穹,可陛下畢竟是女兒身,雖說百姓隻知道給皇帝磕頭,哪管皇帝是男是女,但朝中百官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不敢廢除禮法大統,何況金陵王姒嶽虎踞一郡,也有稱帝之誌,陛下早晚都要讓出皇位的!”


  話說到這裏,她把目光投向遠處,神色中頗為倨傲:“我弟弟少年天子,有誌圖謀天下,應當算是這亂世中的英雄人物,所謂龍鳳相配,珠聯璧合,陛下總要為自己的終身做考慮吧!”


  姒虞是何等聰慧之人,幾番話聽在耳中,便知道李纓的用意了,這位長公主為了得到秦時浣月,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著實有些可恨了。


  她便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李瀟此人,朕早有耳聞,優柔寡斷,風流膽薄,沒有你纓殿下,他是什麽?不是朕看不起他,若他李瀟都可稱為英雄,那這天下間豈不是殺豬販狗之輩都可自命英雄了?”


  李纓聽得姒虞之言,臉色變了變,目光中隻剩下無盡的冰寒,冷然道:“陛下也太放肆了吧,別忘了這裏可是周國!”


  姒虞也不去看她,負手望天:“殿下也別忘了,站在你麵前的,是秦國女帝。”


  李纓盯了她半響,最後隻得無奈地收回目光,對於這個剛烈到極致的女子,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她是真的感到無可奈何。


  “剛才那番話,就當本宮沒有說過,今夜陛下就在此休息吧,有什麽需要盡可吩咐這樓裏的侍女,至於這盟約能不能成,得看我朝皇上明日如何定奪!”


  姒虞明知李纓不給自己答複乃是緩兵之計,她也作了一晚上強勢姿態,早已身心疲憊,也就點了點頭,既來之則安之吧!


  燭光透過燈籠發出柔和的亮,姒虞伏在貴妃椅上,回想自己和李纓的對話,幾乎句句滴水不漏,但有一句卻是她不該說但又不得不說的話,正是回絕李纓的那番放肆狂言,李瀟一個堂堂國君被自己說成殺豬販狗之輩,他怎麽可能不記恨自己?

  “陛下,東宮傳詔官求見!”一名侍女走過來稟報。


  姒虞坐正身,現在已經子時了,李瀟在這個時候還要派人來傳達口諭,隻怕不是什麽好事。


  她理了理發絲,對侍女道:“請他進來!”


  傳詔官一行人入殿,對姒虞宣達了皇帝的口諭:“我朝皇上口諭,請陛下於今夜醜時赴禦花園麵聖!”


  “難道你們皇帝不知道王不見王的道理嗎?”


  姒虞憤慨之餘,怒斥傳詔官。


  “下官隻是奉命宣詔,請陛下如時赴約,告退!”


  傳詔官話已傳到,便退了出去。


  姒虞知道這明顯是李瀟有意要羞辱自己,她既不是虜臣,難道還要她以天子之尊自為臣下嗎?

  可是畢竟人在屋簷下,想一點都不低頭是不可能的,但是如何才能保全顏麵呢?

  片刻後,姒虞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一般,秀眉輕展,對幾名侍女吩咐一句:

  “去準備熱水吧,朕要溫洗,照朕的身材,再備一身女子的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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