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過了幾日清閑日子,李見心總算是按捺不住靜極思動的心思。
這一日,李見心便獨自去了東廠,尋到了曹正修。當時的曹正修正坐議事大廳之內專心致誌地看著【抱樸子】,李見心看著曹正修正在看書,不由得有些好奇,但也不打擾,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等著曹正修看完書。
過了半晌,曹正修才放下手中的【抱樸子】,收好手中的書籍,塞到袖子中。曹正修這才注意到李見心,隨即開口道:“李少俠倒是來了多久?”
“才來一會,倒是看到曹廠公你正在看書,便不敢打擾。”李見心恭謹地說道,他實在是很感激曹正修的救命之恩。
曹正修聞言,露出一個溫煦的笑容,朗聲道:“李少俠倒是不必如此多禮,你今日倒是過來有什麽事情?”
“小子最近無所事事,倒是想來找曹廠公說些閑話,正巧看到曹廠公在看這【抱樸子】,不由得有些好奇罷了。”
“不知道李少俠好奇的是什麽?是好奇曹某在看書,還是好奇【抱樸子】這本書呢?”曹正修笑道,這幾日他的心情倒是不錯。自從他上次救了李見心之後,柳一一都會時常回來給他泡茶了,倒是讓他享受到了一些天倫之樂。
李見心聽著曹正修的話,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坦然說道:“都好奇。”
“好,既然李少俠好奇的話,曹某便同李少俠來解惑一下吧。不知道李少俠平常看些什麽書嘛?”曹正修說著便看向李見心。
“早些年念過一些佛經,現在依稀記得一些,近些年來倒是慢慢有些體悟了。至於這【抱樸子】這類的道家典籍,在下倒是沒有怎麽讀過。”李見心也不隱藏,隻是坦然地說了出來。
“其實曹某看這【抱樸子】同李少俠讀佛經是一樣的,都是一種體悟自身武道的一種經曆。
數十年前,曹某曾到少林寺中,當時的方丈同我講了這樣一個道理說,這佛門武學須有高深的佛法修為才能夠發揮出其應有的威力。
曹某當時尚且年輕氣盛,舉了幾個反例,說這武學在武而不在道理,哪來什麽武學需要道理去支持才能發揮出威力的道理。
那方丈隻是笑了笑,道了聲阿彌陀佛。我當時不解,知道這二十年來在天人化生的境界之中才清楚了這個的道理。”
“什麽道理?”李見心看著曹正修開始賣關子,連忙向曹正修遞上話頭。
曹正修微微一笑,卻是說道:“見心少俠,你說這世上是庸碌者眾,還是超凡者眾?”
“自然是庸碌者多一些。”
“是啊,自然是庸碌者多一些。對於庸碌的武者而言,他們能夠懂得一個道理來契合自身的武學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那些超凡者本身就是從這些庸碌的人之中脫穎而出的,對於他們來說,這人生道理世事學問都是沒有太多遮掩的了,他們為善那便是善,他們為惡那便是惡。
這些武學道理也是一樣的,對於尋常的僧眾來說,這佛法能夠加持那些佛們武學已是萬幸了,畢竟在一定程度上他們是做到了‘知行合一’了。而咱家舉的例子呢,也不能說不對,隻是多少有些以偏慨全了,那些佛門敗類雖然用的是佛門武學,但是對他們來說這武功隻是他們為惡的工具之一罷了。
工具無分善惡,他們在自身的武道之中早已經貫徹了自己的理念,這些理念已經歪曲了武功本身的道理,自然是不需要那些佛門上的道理了。所以對於庸碌的武者來說,倒是武功典籍教他怎麽去做就怎麽去做這就足夠了。”
李見心聽著曹正修侃侃而談,陷入了深思,想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對曹正修問道:“廠公說得是武道由心?”
“武道由心?倒也不算錯。這一定程度上武學的確是受到了使用者的心神製約的。當然這些都是在天人化生境界之下的。當到了天人化生境界之後卻是不一樣了。”
“哦,這天人化生境界同超一流境界倒是有哪裏不同?小子雖然摸到了天人化生境界倒是不曉得這超一流境界為何同天人化生境界差得如此之遠。”
曹正修擺了擺頭,站起身子對李見心搖搖頭說道:“也不知道笑瘋子是怎麽教的你,你這般修為了,怎麽對這些倒是一竅不通。”
李見心聞言正要辯解幾句,曹正修卻是又開口道:“來,同我道後院裏去。”曹正修說著便出了東廠的議事大廳,走到了後院之中。
曹正修指著這院子裏的銀裝素裹,向李見心問道:“李少俠倒是在這裏瞧出了些什麽?”
李見心看著曹正修不明所以,隻是想著曹正修的問題肯定不是這般簡單,沉思了一會道:“倒是看到了冬日雪後的蕭索。”
曹正修聽著李見心的話不由得回頭打量了李見心一下,才道:“對於見心你來說是蕭索,對於曹某而言這院子卻是安靜。
這一片院子在剛剛沒有什麽變化,它就一直存在在這裏,但是我們兩人看到的院子卻是不同,這是我們當時的心境所導致的,也就是由心決定的。這是超一流境界所能做的,在武道上貫徹自己的道理。
那麽就讓曹某來讓你看看著天人化生境界所能做到的事情,看好了!”曹正修說著,李見心便感覺這銀裝素裹的院子之中開始藏著一片片殺機,隨即殺機凝聚消失,這冰冷的宅院之中便開始泛著熾熱的熱氣起來了,隻是這院子上的雪卻是沒有半點消融。
看著這違反常理的一幕,李見心不由得有些驚疑,對於他貧乏的想象力而言,這已經不是武學應該可以做到的事情了。李見心不由得說道:“曹廠公,這就是天人化生境界所能做到的事情嘛?”
曹正修聽著李見心的話收斂了身上的真元,緩緩說道:“當武者進入到天人化生境界之中,這就代表著武者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尋常的**攝魂的法門在天人化生境界的高手麵前根本不知一哂。對於外界而言,武者自身便足以影響到外在事物地存在,這是武者貫徹自身意誌的一種能力,表示著武者再難受到外界因素而影響心境了,反而能夠讓自己的武學去影響外界,去同化這這世界。所以這武道到後麵更多的是自身理念的打磨罷了。”
“原來如此,難怪我同張鳳舞交手的時候,便感覺自身的情緒難以自控,竟然生出了一絲嫉妒之心。讓我不知不覺在其中便被他所操控了。”李見心自言自語道。
卻是被曹正修一般按住了肩膀,曹正修捏著李見心的肩膀說道:“你是說這張鳳舞的武學能夠勾動起別人的負麵情緒?”
“是的?難道這有什麽奇怪的嘛?”李見心看著曹正修略微有些不解。
曹正修鬆開了按在李見心肩膀上的雙手說道:“不好意思,剛剛有些失控。若是尋常來說這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這事情放在【七罪宗】的身上倒是有些厲害了,這張鳳舞能夠勾動他人的負麵情緒,這就能在無形之中能助長他那七罪宗的擴大,尋常人在他的情緒操控之下根本沒有反抗之力,這樣的話不消多久他的勢力就會同黃巾一般極快地凝聚了。”
“黃巾?”李見心聽著曹正修的話,倒是想起了幾個月前自己做過關於大賢良師張角的一個夢。
“是的,黃巾!前漢的覆滅在很大一部分上卻是因為黃巾起義,當年張角振臂一呼,天下間轉瞬間便是一片黃巾了,三五個人之中就有一個黃巾,你想想若是張鳳舞他如同張角一般收攏了無數的教眾,那麽到時候,這江湖又將是什麽光景?”曹正修說著臉上浮現出一絲憂慮。
站在一旁的李見心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上不知名戒指,腦海中卻是浮現出了張鳳舞振臂一呼,隨即狼煙滿地,遍地戰火的場景來。想到這的李見心看著曹正修不由得有些緊張地問道:“既然如此,曹廠公為何不將注意力放在這張鳳舞身上?”
曹正修看了李見心一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才無奈地說道:“這東廠終究是朝廷的勢力,卻是不能夠在規則之外行使權力。
咱家也想防範於未然,將這些問題的根源扼殺在搖籃之中,隻是因為當年的一些事情,東廠在江湖上的名聲太過狼藉不堪了。那時候卻是有一名絕世的天人化生高手殺上了紫禁城,威脅先帝,逼著先帝立下了收縮東廠勢力的誓言。待到曹某接手東廠之後,也隻是收攏勢力,大多數行動還是在暗中進行的,可是即使是這樣,東廠的名聲也是不斷地妖魔化了。隻要我東廠的人馬一出動,那兒的江湖中人便人人風聲鶴唳一般。到了最後,許多不清不白的事情都是讓東廠背鍋了。”
曹正修說的話李見心信了幾分,隻是不肯全信,在他看來這東廠遠沒有曹正修說的這般幹淨。當然這心思李見心也沒有傻到表露出來,他現在隻是對曹正修有著感激之情,而不是對東廠有著感激之情。李見心雖然心中不信,但是口中還是說道:“我看曹廠公好似不太著急一般的樣子。”
“這有什麽好著急的?”曹正修說著便笑了起來,又道:“黃巾當年不也是聲勢浩大?那張角身死之後,不也是樹倒猢猻散?隻要這張鳳舞打出這七罪宗的名號後開始行事,那咱家說不得就好好會一會他們了。”李見心看著曹正修一副豪氣頓生的樣子,也不由得有些驚訝於曹正修的自負。
二人又聊了些武學上的東西,大多時間都是李見心在問,曹正修在答。
李見心倒是聽得頭大如鬥,曹正修看著李見心這副模樣,拍了拍李見心的肩膀說道:“你有時間倒是多看看那些前人所寫的道家典籍,倒是能夠在武道一途上幫助你解不少疑惑,曹某現在所說的都是自己的想法,不一定適合與你,武道一途,終究還是要走出自己的道路來的。學我者生,似我者死,記住這句話。”曹正修說著便鄭重地拍了拍李見心的肩膀,李見心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且隨我到書房裏來吧。”曹正修說著便往往書房的方向走去,李見心隻是跟在曹正修的身後不多說什麽。
書房之中,曹正修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淮南子】遞給李見心說道:“這本【淮南子】倒是可以作為道家的啟蒙讀物,不算是太過精深,內容也有些許駁雜,你可以先通讀一遍,然後對照著我的注解再看看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道家的經典並不輸於佛家儒家,隻是文字太過簡潔,讀起來難免有些晦澀。你若是看得進去的話,多讀幾本經典,倒是可以從佛家和道家兩個角度來看待問題,可以更好地幫你進入到天人化生的境界。加油吧,日後我們還有著許多合作的機會的。”
“那多謝廠公了。”李見心接過【淮南子】草略地翻了一遍,便看到書頁的旁邊有著許多蠅頭小楷的注腳,想必是曹正修的筆跡。
二人又聊了幾句。李見心生出告退的念頭,門外卻是有人喊道:“廠公,十七求見。”
“進來吧。”曹正修說著一伸手,體內的真元牽動門扇,門便打開來了。曹十七走到書房之中,半跪下來說道:“廠公,寧王近日在廣州打起了‘清君側’的名號,已是糾結起了一大批文人,倒是發出一些檄文來聲討廠公。”
曹正修卻是揮了揮手,說道:“不礙事,這些自有那些軍爺和廣州知府去摻和。十七,這種事情不歸東廠管,東廠也不需要管,東廠要做的隻有監察百官和江湖罷了。起來吧!”
“廠公教訓的是。”曹十七應了一聲才堪堪站起身子。
旁邊的李見心看著人曹正修這般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由得好奇道:“難道廠公你不著急嘛?”
“這有什麽好急的,寧王隻是打出了旗號罷了,又沒有顯露出他的野心。
江湖上知道他賢名的人多些,知道曹某惡名的人更多。曹某現在跳出來說話,不是剛好給他機會來抓住曹某的把柄嘛?這事情曹某過問不得。
況且快到年關了,也是到了過年的時候,這寧王現在也隻能雷聲大雨點小地幹吆喝兩句,倒是他可要好好安撫下他手下那些人,不要讓他們內亂了起來。”
“廠公如此自信是否有不妥之處?”李見心看著曹正修勸道。
“寧王不是成事之人,他隻是曉得一些權謀之術罷了,倒是不用放在心上。”曹正修擺了擺手說道。
李見心聽著曹正修的這番話也不再多勸,隻是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