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審判
“秦大哥別說了,他們絕不會相信你的。你以為你想證明清白,說出真相便能夠讓這些人相信你了嘛?他們不在乎真相,我也不在乎,在乎真相的隻有你啊,秦大哥。”
“真相對你們不重要,你們也不在乎真相,我早該明白了,你們需要的隻是個借口,無論什麽樣的借口把人拉到深淵就行了。”秦朗身子一軟撐著刀說道。
“我本可以逃走的,我本可以選一條最好走的路的,隻是我為什麽要選一條最難走的路,一條和天下人相背離的路。你們其中有多少人受過我的恩澤,為什麽現在沒人聽我說一句,這個江湖怎麽了…為什麽你們一個個就要逼死我?我秦某一生沒做過什麽錯事,何以到如此田地。”秦朗說著便要將刀劃向自己的咽喉,欲要以死明誌。卻被李見心死死按住:“秦大哥,絕不可如此輕生啊!”
“秦朗我實在是難得見到你這般狼狽啊,今日所見,實在是有些有趣的緊。”那翩翩公子拍著手說道,隨後緩緩揭開了自己的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了張鳳舞的麵龐。
“鳳舞,你來了。”秦朗看著張鳳舞露麵了反而歸於平靜了,不再複剛剛地心如死灰。他隻是平淡地看著這個如同翩翩公子一般的張鳳舞,好像第一次認識到他一般。
“阿七兄弟你也在?”張鳳舞瞥向李見心說道。
“你也配喊我兄弟?”李見心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冷冷地看著張鳳舞。
“張大俠,既然你還活著,你能不能解釋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圍觀的一人說道。
“怎麽一回事?”張鳳舞回頭一看那人,瞥了一眼說道:“聒噪。”說罷,一彈指手指彈出一道勁氣便洞穿了那人的眉心。
圍觀的武林中人登時亡魂大冒,恨不得爹媽少生了兩條腿,慌忙想要往外跑去。“一個都別想走,否則就不是打斷你們的腿了。”張鳳舞也不回頭隻是隨手彈出幾道無形勁氣,命中了幾人的膝蓋,整個明月山莊的廢墟都安靜了下來,再也沒人敢逃了。
這幾十個武林中人如同雨中的鵪鶉一般擠在一起瑟瑟發抖,張鳳舞這一手隨手取人性命的功夫是在是太恐怖了,他們不敢逃,卻又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誰也不知道這個魔鬼還有什麽手段。
“你竟然練成了如此神功?”秦朗看著張鳳舞的眸子問道。
“是啊,我竟然練成了如此神功,我自己都想不到,隻是代價頗有些大呢。”張鳳舞說著頓了一頓,看著秦朗和張鳳舞問道:“你要不要學?”
秦朗正要出聲,卻被李見心拉住,示意他來說。
“你今天要來為難秦朗?”李見心說道。
“你竟然不想學這樣的神功?”張鳳舞雖然是詫異的語氣說著,隻是眼神及神色之間全無半點詫異。
“天下間的神功多了去了,可是朋友卻隻有幾個呢。”李見心如此說道。
“所以你不想學?”張鳳舞麵無表情的問道。
“我絕不想學。”李見心說道。
“你可真是奇怪呢!李見心,我有時候都分不清你說的那些事真話,哪些是假話?”
“真話假話重要嘛?”李見心說道。
“當然不重要了,可是有一個傻子就覺得他很重要。”張鳳舞說著看向秦朗。
秦朗聞言越發沉默了。
“你們本來可以做絕好的朋友的。”李見心說著。
“是嘛?也許吧。如果沒有你的出現的話,我和秦朗會成為絕好的兄弟,隻是你出現了。算了多說無益,反正過去已經不能改變了,事實都變成了這個樣子。”張鳳舞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無奈,隻是神色還是如此冷漠。
“鳳舞,你還可以回頭的,我不怪你,我們還可以做兄弟的。”秦朗突然說道。
“兄弟?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兄弟,還有我最討厭你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我了。不要憐憫我好嘛?這讓我感到自行慚愧,感到惡心。”張鳳舞說著有些癲狂地揮舞著手,臉上表情抽搐地說:“你知不知道每次你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去感化惡人,去感化你周圍的朋友,去感化這世間的陰霾的時候我都感到惡心。
那些人是惡人,那麽他便要付出自己作惡的代價,死掉的惡人才是好惡人。江湖上從來都是打打殺殺,你為什麽要讓他們變得那麽假惺惺起來?你難道真的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可以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麽?你做不到,神也做不到,佛也做不到,這那裏是人間?這裏是地獄。世人如鬼,而我則是那妒忌之鬼!”
“鳳舞!”秦朗連忙衝到張鳳舞的身邊關切地看著張鳳舞。李見心本可以拉住他的,但還是放棄了,有些人即使受更大的心傷也許還不肯認清現實吧。
“你過來幹什麽?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嘛?江湖良心紫電刀秦朗大人?你看一看在座的每一位江湖豪客,哪一個不是貪生怕死,衣冠禽獸之輩。你看這些個道貌岸然的君子,你還把他們當做兄弟,以為他們可以放下屠刀,和你秦朗一般做一個真正的大俠。那麽我可以告訴你,這不可能。”張鳳舞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卷宗扔到了秦朗的懷裏,“你看一看那一把火中我殺掉了多少偽君子,你且看一看。”
秦朗打開卷宗,陷入到了極度的驚訝和茫然。“秦大俠,你看到了嘛。平日裏和你稱兄道弟的都是什麽貨色?白天大俠晚上大盜的安佳荒,夜夜新郎的王子仔,販賣兒童的張吉零等等等等,我就不說還有在你身邊的驚惶閣殺手‘快劍阿七’李見心了。”張鳳舞不斷地說著一個個人名。
這些都是平素裏和秦朗來往較多且參加了張鳳舞婚禮的人,無一例外地是他們都死了,死在了明月山莊裏,“嘩!”,圍觀的人群沸騰了,張鳳舞的話引起了在場武林人士的嘩然。
“我這裏還有好多,在座的各位每一個都有,這無盡的齷蹉,給你們看看好了。”張鳳舞說著越發大聲,隻是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了。他一邊說著手中不斷地飛出紙張,一時間這明月山莊的斷壁殘垣中滿是白花花的紙張在飛舞著,好似漫天的紙錢一般。
有的人將自己撿到的紙偷偷地塞進袖子裏,好當做日後要挾別人證據。有的人知道自己被兄弟出賣,當場反目;有的人自詡清白,卻是被別人在背後捅了刀子;有的人看到自己形跡敗露選擇了先下手為強;殺與不殺已經不是為了所謂的真相了,這些禿鷲竟然已經開始吞食著垂死的同胞了。
“你看看他們,多麽可悲可笑。可是最可悲的便是你啊,秦朗。你從來極少殺人,你總以為別人有救,可惜你不知道人是罪惡的,他的罪惡刻在骨子裏了。
你以為他們跪下來,磕個頭,流出兩行眼淚就能痛改前非了?他們不過是把明麵上的罪惡放到暗地裏去了,有多少惡人偽君子因為你的原諒而傷害了更多的人?我可憐的秦朗大人。”張鳳舞的話像一柄柄劍刺穿了秦朗的心。
秦朗已經不在乎真相了,他覺得自己做錯了,隻是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他看著那些廝殺的武林中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紙張上的東西竟然有這樣的魔力讓他們去廝殺,讓這人間變成了修羅場一般。秦朗想不通,他不懂人間的卑鄙,他是不曾被凡塵迷蒙的金子,他不知道為什麽人會這麽矛盾,又殘忍。難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被原諒嘛?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重新來過嘛?秦朗想著發呆。
一個人殺紅了眼,舉著刀向秦朗砍了過來,刀尖劃破秦朗的胸口,露出密密麻麻的疤痕,身上的傷很多,每一處都不同,今又添了一道。心中的傷隻有一道,傷口未合,又在那裏。
張鳳舞一彈指,一道無形的氣勁從後往前洞穿了那人的眉心,灰白的髓濺在了秦朗的臉上,“又有一個人因你而死呢,秦朗。”
秦朗聞言仍是癡癡呆呆的,張鳳舞的話像劍一般攪碎了秦朗的童話世界。
他癡癡傻傻地發著夢囈,向遠方走去了。“假的?假的!真的?假的!都是假的!”秦朗慢慢地走著,身子越發地佝僂了,再沒有那般筆挺。
李見心看著秦朗遠去的蕭瑟背影,有些心疼,索性還好有一道紅色的身影跟了過去。
張鳳舞果真讓秦朗自絕於天下了,隻是李見心沒有想到是這般的自絕於天下,殺人誅心莫過於此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狠毒?”李見心問道。
“人之初,性本惡,我所做的不過是懲惡揚善罷了,如果懲惡不用付出代價,那麽隻怕世間都是惡人。你見過兩腳羊嘛?你見過像豬豚一般的人嘛?你見過那些**變態嘛?你才見過多少醜陋的罪?
這世間早充滿了罪孽,神必將降下業火焚清宇內,讓善行的好人不再哀鳴,讓惡行的妖魔灰飛煙滅,我不過是神的代行者而已,你要不要入我七罪宗?”
“我第一次見人把這麽邪性的詞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實你說了這麽多,我們都知道言語對我們這種人是沒用的,我們還是要做過一場。”
“是嘛?”張鳳舞依舊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李見心,“你看看這個人。”
說著,張鳳舞的身後的一棵樹下走出來一名女子,緩緩地向這邊走來,容貌間似乎有些熟悉,隻是李見心一時間記不起來了,“你是?”李見心看著這名女子問道。
“我?我不過是李見心手下的劍下亡魂罷了,你看我這張臉是不是你殺的黑老大?”這女子手在臉皮上一抹,眉宇間便成了一名男子的樣貌,正是秦朗當時殺掉的武夷城黑老大的樣子。
“你在看看這張臉是不是你殺掉的第一個寧王侍衛?”這女子手在臉上一抹又變成了第二張臉。
“你在看看這張臉是不是你殺的快劍阿七?”
“你在看看這張臉是不是…”那女子不斷地說著,手不斷地在臉上抹著,幻化出決然不同的臉龐來,都是李見心所殺的人,她竟然對李見心所殺的人如數家珍一般。
李見心看著這一張張的臉不斷地變幻著,心神一點點地崩潰,雖然他認為殺手隻是個職業而已,但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受到‘冤魂’的質問,他又麵臨著夢魘的糾纏,良心的審判了。
隻見這女子,一張張臉龐在臉上變來變去,最後卻變成了一半男一半女的一張臉,這張怪異的臉五官在不斷地扭動著,她的聲音也隨之變化,非男非女非人非鬼,口中不斷發著魔音:“李見心,你可知道你的劍劃破我的喉嚨時是什麽感覺?你知道嘛,地獄好冷啊!李見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見心,你還我命來。李見心…”
“不要說了!”李見心吼道,隻是他堅強的心已經開始崩潰了,地獄的門打開了,內心的業火將他不斷地焚燒著,一隻隻鬼手從那火焰中的大門伸出,抓住這個假裝堅強的男人往那地獄中拉去。
“不要說了!”李見心掙紮地吼道,他緊緊地抓著手中的劍,狀若癲狂,臉上滿是可怖的表情,七竅之中卻是不斷地流出鮮血。
眼前這不斷幻化容顏的女子竟是易容術和內力傳音對李見心進行催眠,這才堪破了李見心的心神。隨著李見心的心魔不斷被勾動,這女子的額頭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這功法乃是她新修的,才剛剛入門,能有這般效果實在是李見心的心魔太深。
之前李見心本就被度我禪師道破了心魔,後來雖是從那陰影中走了出來,隻是那乃是取巧之道,以最後一點求生求勝的意識壓製了心魔,隻是這時李見心的心魔又被眼前的女子勾了出來,若再堅持個一時三刻,李見心隻怕真的要永墜魔道了。
所幸眼前的魔女在這功法上造詣不深,此時早已經堅持不住了,身上內力一空全身再無半點力氣,便跌倒在了地上。
張鳳舞看著地上的李見心還在掙紮著,說了聲:“不錯。”隨即手指連彈,一道道無形氣勁射向李見心的百會、膻中、氣海、鳩尾、神闕、曲骨、肩井、足三裏、三陰交這九個穴位,竟是要生生地廢掉李見心。
“你果然是好狠的心啊,妒忌神使!”那癱倒在地上的女子說道。
“閉嘴,南融雪。這沒你說話的份,這不過是他應得的審判罷了,隻有審判才能洗清罪孽!”張鳳舞冷淡地說著,隻是說道最後的時候眼中冒出了狂熱的光。
手指一彈,一道無形勁氣便洞穿了南融雪的肩頭,南融雪看著張鳳舞恨得牙癢癢,卻是不敢發作。
“你以後在幹著濫殺無辜的事情我饒不了你。”張鳳舞看著南融雪說道,隨後便拎起南融雪將其一甩,抗在肩頭上遠遁而去了。
積鬱了好久的陰雲終於下雨了…
雨幕連天,下了好久好久,想要洗清世間的罪孽。